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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疑云 ...

  •   然而事实证明谢问想得还是太过美好,一路南下的两人刚到汝州,就碰上了罕见的连日大雨,大雨导致河水暴涨,进而引发了汝州以南河流决堤,不但阻隔了汝州以南的陆路,更令方圆百里成了一片泽国,谢问和阿朔被阻在汝州无法继续前进,只能先在客栈中落脚,等大雨和洪水退去之后再做打算。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河水决堤所带来的水患很快就引发了瘟疫,为了阻止染上瘟疫的灾民涌入城中,汝州县令直接下令将城门一关,禁止流民入城。汝州城外一时间哀鸿遍野,尸骸累累,犹如人间地狱。与此同时,一墙之隔的汝州城内也好不到哪儿去,城中百姓一方面担心洪水围城,生活困顿,一方面又怕瘟疫在城中传染开来,不敢出门走动,成日提心吊胆,人人自危。
      而谢问与阿朔所在的客栈此时也已是人满为患,来自天南地北的行人都聚在客栈一楼的茶馆歇脚,每日人声鼎沸,倒也热闹非凡。这日早晨,谢问与阿朔正在茶馆中吃早点,忽听得身后传来议论声,三名行商人模样的男子正凑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咱们都被困在这汝州城里快十日了。也不知这大雨要下到几时才是个头。”
      “谁知道呢,这年头世道不太平,连年天灾不说,深秋时节还连降暴雨,真是咄咄怪事。”
      “唉,如今不但河患肆虐,还碰上瘟疫横行,这下就算雨停洪水退了,谁也不敢轻易出城啊。”
      “可不是吗。听说汝州城外方圆百里到处都是死人,那尸体多得连乱葬岗都快堆不下了。死了这么多人,大家都在担心会不会招来疟鬼啊。”
      谢问本来听得漫不经心,听到此处倏然一凛,立马竖起耳朵来细听。
      “呸呸呸,老兄,不吉利的话可别乱说,这疟鬼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可不是空穴来风,你们没听说前些日子城西一户人家闹鬼的事?”
      “闹鬼?”
      “据说那户人家里有个长工,汝州封城之前曾出过城一趟,结果回来当晚就病死在家中。那人家没有将尸体掩埋,只是这么随手丢在了沟里,结果到了夜晚,那长工居然死而复生,把一家十口人全都咬死了,第二天衙役接到报案,赶到那户人家府中查看,才发现每具尸体都是手有黑气,如烟熏色,分明就是被疟鬼缠身,索了性命。”
      “说得有板有眼,好像你亲眼见过似的,我看这些多半都是添油加醋的谣言。你可别见人就随便乱说,要是被衙役听见,你这就是妖言惑众,会被抓起来关进大牢的。”
      三人说话声音越来越低,谢问正待细听,忽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惊呼,一时间人声骚动,谢问循声看去,只见邻桌有一老者突然倒在地上,口吐鲜血,昏迷不醒。周围人群本来就人心惶惶,此时看到老者莫名倒地不起,更是有如惊弓之鸟般纷纷夺门而出,茶馆里顿时乱成一锅粥。阿朔本来正心无旁鹫,津津有味地喝着热乎乎的面汤,被旁边的人猝不及防地一撞,差点连人带碗地被撞飞出去。还好谢问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抓,将他护在怀里,阿朔这才没有被热乎乎的面汤浇了一身。
      阿朔也看到了倒在地上的老者,但他却一点也不害怕,只是拉着谢问的手好奇地问:“大哥哥,那个老人家怎么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谢问看他一副想要走过去凑热闹的样子,连忙拉住他的手:“别过去。”
      “大家莫慌。稍安勿躁。”这时,茶馆中响起一个清亮的声音,两名眉目清秀,一高一矮的白衣男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个子稍矮的男子在那老者身边蹲下,只见他先伸手探了探老者鼻息,接着又替老者把了把脉,随后回头对站在他身后的那名高个子的白衣男子说道:“此人阳浮而阴弱,毛口闭塞,身体发热,应是感染了风寒。”
      高个子白衣男子了然地点点头,转头对店小二道:“劳驾店家取些桂枝、芍药、生姜和大枣,熬成桂枝汤。”店小二忙不迭地应下,按照白衣男子的吩咐去准备材料。接着,矮个子白衣男子从怀中取出一枚银针,俯身在老者头顶百会穴上轻轻推入,然后伸出拇指,在老者的人中推拿起来。
      阿朔在一旁看得惊讶,摇晃着谢问的衣袖道:“大哥哥快看,老爷爷的脑壳上长了根钉子。”
      谢问不由失笑,一把将阿朔拉过来,小声道:“笨,什么钉子,这叫针灸。”
      阿朔睁大眼睛,学着谢问的模样窃窃私语道:“针灸是什么啊?老爷爷会死吗?”
      谢问在他坑坑洼洼的脸上轻轻一拍:“别瞎说,那两位小师傅在救那位老人家呢。是乖孩子就闭上你的乌鸦嘴。”
      阿朔一听这话,果然乖乖捂住自己的嘴巴,此时茶馆也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屏息凝神地注视着两位白衣男子的一举一动。
      如此推拿了约摸一刻钟后,那老者果然悠悠转醒。这时店小二也已将熬好的桂枝汤端了上来,高个子白衣男子接过药汤喂老者服下。老者晕倒时面如土色,印堂发黑,经过白衣男子一番推拿,并喝下药汤之后脸色才渐渐恢复了正常。
      众人围观至此,对两名男子的医术均是无不钦佩,啧啧称奇,而那位被救醒的老者更是感激涕零地握住两名白衣男子的手不停道谢,询问他们究竟是何方人士。那矮个子白衣男子谦逊一笑,拱手答道:“在下李初照,南华门掌门司衡真人门下弟子,这位是我的师兄白子曦,我们都略通医术,救死扶伤本就是医者职责所在,老先生不必挂怀。”
      南华门,司衡真人。
      听到这几个字,谢问呼吸一窒,手中茶杯哐啷一声摔落在了地上。

      记忆就像行走于濮水之上的一叶轻舟,载着谢问的千思万绪飘向初秋的南华山,仍记得那年两岸芦花亭亭,轻风卷起白浪在碧波上摇曳,芦苇荡深处的清冷笛声似乎犹在耳畔。氤氲水雾间,依稀可见清影孤伫,白发胜雪。
      “大哥哥?”
      手背一暖,将谢问的思绪扯回到现实中来,阿朔将谢问的手握住,一双乌亮的眸子紧紧地注视着他,这时人群中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听闻南华门乃气宗第一大门派,门下弟子不但精通五行八卦驱邪除魔之术,而且侠肝义胆好善乐施,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谢问循声望去,见那说话之人是一个浓眉大眼的青年书生。
      李初照朝着书生谦虚地回了一礼:“进德修业乃我辈修道之人的本分所在。我与师兄此番下山游历一是为了修行,二是为了行善积德。汝州近日天灾频发,民生凋敝,我们南华门弟子既然途经此处,自当尽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各位若有什么困难,可尽管直说,只要我与师兄能帮得上忙的定当鼎力相助。”
      那书生走上前来,拱手作了一揖:“两位道长宅心仁厚,令人佩服。不瞒您说,小生正有一事相求,想请道长答疑解惑。”
      李初照:“愿闻其详。”
      于生:“二位道长可曾听说过近日城中疟鬼作祟,有一户姓崔的人家,一家十口人在一夜之间暴毙而亡之事?”
      此话一出,茶馆中的气氛立刻凝重起来,看来这件事在汝州城中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白子曦发话了:“此事我们确有耳闻,不过事实真相尚未有定论,坊间流传的疟鬼传言也并未得到证实,大家切不可偏听偏信,以讹传讹。”
      于生叹了口气道:“小生也希望这只是一个谣传,但最近发生了一件事,由不得小生不胡思乱想。实不相瞒,家父在府衙中当差,正巧三日前就去过那崔家宅子查案,正如道长所言,官府并没有查出什么头绪。可自从家父查案归来之后,怪事就发生了。每天夜里一到子时,小生家中院落里都会隐隐约约地传来一个男子的哭声,那声音瘆人得紧,而且一哭就是一整夜,直到天明才消失。拜其所赐,这些日子里来小生一家夜夜不堪其扰,已经连续几天没有睡个好觉了。道长,我们家该不会是被传说中的疟鬼给盯上了吧?”
      白子曦侧头沉吟道:“是不是疟鬼还不好说,若非亲眼所见,便不能妄下定论。于公子可曾见过那男子的模样?”
      于生仿佛回想起夜里的情景一般,哆嗦了一下:“见是见过,但我们都怕被疟鬼缠身,所以把卧房的门掩得严严实实,不敢踏出外面一步,只能借着月光依稀看到那人面如死灰,浑身是血,像个孤魂野鬼似的在院落和长廊中四处游荡。对了,那男子时不时还会喃喃自语,就像念咒一样。”
      李初照:“念咒?”
      于生点点头:“对,那男子一直在说什么保护阿朔,别回洛阳……”
      谢问听到这里,浑身如遭雷劈,他猛地站起身来,上前抓住那于生:“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于生也不知道谢问是怎么突然冒出来的,一时间有点懵,乖乖地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保护阿朔,别回洛阳。
      这不是将谢问救出留台的中年男子与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么。
      谢问脸色铁青地再次追问:“你确定没听错?”
      于生摇摇头:“每天晚上都能听到那男子念咒似的重复这句话,一念就是一整晚,换作是谁都不可能听错吧?”
      这不可能,谢问顿时觉得手脚冰凉,那日他明明探过那人鼻息,确定那人已死,还亲手将那人葬入土中,给他立了一个坟头。那人怎么可能死而复生地出现在这里?难道真的是疟鬼缠身?
      谢问的反应立刻引起了李初照的注意,他疑惑地看着谢问:“这位兄台,请问这句话有什么问题么?”
      “抱歉,是我冒昧了……”谢问连忙对于生赔礼,表情凝重地道,“刚才于公子所说的事让我联想到我的一位刚过世的旧识,因为这事实在太过荒唐,一时间让我有些难以置信,所以情急之下唐突冒犯了。”
      李初照追问道:“兄台的那位旧识也曾经被疟鬼缠身?”
      谢问摇头:“这倒不是。不过如果于公子所言属实的话,那么汝州城中的这个疑似疟鬼的男子……多半与我的那位旧识有某种关系。”
      “看来这事还真是有点蹊跷。”李初照摸着下巴,对白子曦道,“师兄,你怎么看?”
      白子曦沉吟道:“此事并不简单,看来还需亲自调查一探究竟。”说着他站起来对谢问做了一揖,“不知这位兄台贵姓?”
      谢问答道:“免贵姓谢。”
      白子曦:“谢公子,既然你怀疑这疟鬼和你的朋友有关,说不定你朋友正是解决此事的关键,不知你可否愿随我们一同到这位于公子的府上调查这件事,一来可以让真相尽快水落石出,二来也好给于公子以及汝州城的各位一个交代?”
      谢问连忙道:“能为百姓分忧,自当义不容辞。虽然谢某不懂阴阳五行之术,但自小从军打仗,也习得一身武艺,关键时刻应当能助各位一臂之力。只要道长不嫌弃,谢某愿与二位一同前往。”
      话音刚落,阿朔也跟着跳了起来,抱住谢问的胳膊道:“大哥哥你要去哪儿?阿朔也要跟你一起去!”
      谢问本想拒绝,不过转念一想,把阿朔一个人丢下他实在不太放心,况且如果这疟鬼真的就是那日救了谢问之人的话,正好可以让阿朔辨认一下那人是否就是他口中所说的小凳子,于是他握住阿朔的手道:“你想跟我一起去也行,不过一定要乖乖听话,千万不可以离开我半步。”
      阿朔用力点头:“阿朔是乖孩子,不离开大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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