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瑾怀瑜》闲来煮酒

5、黑水镇（2）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只见前方有六个营帐，营帐上分别挂有各门派的旗帜，其中有明心宗、雨霖门、清剑派、七曜宫、十方楼，还有一个营帐虽没挂旗帜，但隔着十万八千里就能闻到那股呛人的香火气，必定住的是感光寺的和尚们。
　　就在营帐面前约莫九尺的距离，一个金黄色透明好似穹顶的罩在了安赣山的那一方土地上。
　　看到那清剑派的旗帜，他下意识的拉了拉帷冒。
　　虽然他上辈子的身体可能已经被各门派大卸八块，挫骨扬灰了，但这张脸出现大抵会引起老一辈的修士的骚动吧。
　　现在眼前的第一个坎便是如何撕裂这结界。
　　所幸除却那片安札营帐的地方被人静心打理过意外，这安赣山还是一片百草丛生的荒芜景象，他便选了一处无人的偏僻小径。
　　卿容抚着这结界，闭上双眸感受着这结界灵力的窜动，要想撕裂结界首先就要找到结界的真眼。
　　这时听见远方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卿容立刻转身隐入了那片灌木丛中。
　　原来是两名身着明心宗服饰的弟子，所幸卿容身手敏捷，二人并未察觉有人潜入。
　　看样子这二人是在营帐中闷的慌便来到此处散心。
　　其中一名弟子道“我快无聊死了，我们已经到这五日了，怎么还徘徊在这结界外，我的这一身好筋骨都快闲出病了！”
　　“师父说了此次的妖祟非同小可，要等那位前辈探完山上的情况再从长计议。”这名弟子转而看了看四周，确定周边无人以后方才小声道“听说这次的妖祟好像和隳虚有关。”
　　灌木丛里的卿容眯了眯眼睛，露出了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那名弟子听完便道“隳虚有什么厉害的，若是我早生个十年，别说是一个隳虚了，就算是十个隳虚我也能打得他满地找牙！”
　　此时这个弟子的模样活像是个青青的越鸟，心高气傲的向他眼中的俗人展示他的金翠尾。
　　正如十年前的卿容，初入江湖，快意当前，不知天高地厚的越众而出。
　　待其走远后，卿容又回到了结界前，继续屏气凝神继续研究结界，只觉得这股灵力浑厚强劲，好似青年男子跳动的脉搏一般，神识随着其中一支灵力在结界上淌动最后汇集在一点，卿容的嘴角微微勾起。
　　“找到了。”
　　他缓缓睁开双眸，卿容轻功极佳，足尖点点如履平地，开始绕这穹顶开始探索，那是双如同黑曜石般却透着鹰眼凌冽的双眼，直勾勾的仿佛能穿透世间的假象直指本质。
　　“能开出这样规模且法力浑厚的结界不是由法力高强的长老们开阵，便是凭借某种神物，看这营帐的数量，人并不算多，单凭那几个长老不得累的吐血了，而这安赣山位置荒凉要说有什么神物早就被村民兑钱去了，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只见他突然停下，伫立在一个山神的神龛上。
　　山上日有豺狼虎豹，夜有沼泽浓雾，村民不得不依赖于鬼神之说，这神龛虽落于荒凉的安赣山上，日日受人供奉日积月累吸收着林间的日月精华，所以就算这神龛年久失修，其貌不扬，但也算得上是这山上的一件神物了。
　　卿容手中捏诀，玉生烟便从琴囊中抽出，浮在了他的面前，此时的他虽然五经六脉尚未打通，灵力不够强行打开这结界，但这柄古琴却是凤毛麟角的神武，只见他的指尖微微一扫，这古琴发出了一道深沉，悠然的音调，有如羽化成蝶，蛟龙破水腾空。
　　那金黄色的结界瞬间裂开了一道约莫两米高的裂缝，这一道坎算是过了。
　　进到结界内部，眼前的景象与结界外荒凉无异，毫无打斗的痕迹，空气中也没有弥漫着血腥味，涌入鼻腔的却是这山间草木花朵气息，继续朝前走，卿容愈发觉得这里的氛围不对劲。
　　“这里平静的不对劲呀。”
　　就在这时，草木的气息突然发生了变化，沁人心腑的草木气息中闯入了一股甜腻的花香味，卿容微皱双眉，手抚着腰间的铁扇，这铁扇是前几日邵安赠给他防身用的，而那陪伴他赴汤蹈火，冲锋陷阵的骨扇早已不知道沦落到哪门哪派作为向后人摆显胜利品。
　　登时此刻的气压瞬间降到最低，卿容打起十二分精神，观察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山间的风夹着花香，穿过了重重叠叠的绿叶间，沙沙作响，有如母亲轻轻哼唱的摇篮曲一般轻柔安详，就在这时一整脚步声刺破这山林间的宁静。
　　而更让卿容毛骨悚然的是，这人移动速度如此之快，方才察觉就已到达他的身后，这在任何时候，暴露身后的缺点都是足以致命的。
　　卿容抽出腰间的铁扇，铁扇扇顶有足以削铁如泥的刀片，那修长有力，指节分明的双手微微施力，一转身便朝前戳去，此刻的他眼中满是杀意，好似刚从炼狱爬出来的恶鬼。
　　就在这时他发现，在他面前的不是可怕的妖兽而是一名小姑娘，此刻她的眼中满是错愕。
　　卿容不禁睁大了双眼，强行输入了几分灵力，方才强行扭转了那只向前的手，只觉得被强行打开的筋脉十分胀痛，犹如数万只蝼蚁在啃噬。
　　那个小姑娘看出了卿容眉间微蹙吃痛的表情连忙向前搀扶。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想吓你的。”
　　但卿容并没有忘记面前这人来历不明，慢慢的将右手抽出，上下打量了这个小姑娘一番，这个小姑娘长得十分秀气，可谓是眉黛青山，双瞳剪水的，衣着虽简谱但却十分干净。
　　卿容又露出了那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活似个涉世未深的风流公子哥“无碍，倒是在下要向你说对不起了，差点伤着你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声如洪钟一般的野兽嘶吼声，听着这声音那头猛兽正在朝他们这边移动。
　　那个小姑娘一把抓住卿容的手腕瞧了瞧林子深处又瞧了瞧卿容道“它快来了！快跟我走！”
　　也未等卿容回答便拉着卿容进入另一片林子，兜兜转转约莫半柱香的时间，最后落身于一块大石后，耳边的咆哮声终于消失了，只留下阵阵的风声。
　　直到刚才卿容方才确定那股甜腻的花香竟然来自这名姑娘。
　　那个小姑娘气喘吁吁的道“你是什么人难道也是修士？”
　　“也？难道你还见到了别的修士。”
　　那个小姑娘一边道一边梳理着自己略有些凌乱的头发“四日前我见着了个穿白衣服的修士，说是去除妖，便没了踪影。”
　　卿容怔了怔，思索一番微微一笑道“你刚刚救了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那个小姑娘生着一对好看的小虎牙，笑起来可爱极了，声音也是甜腻腻的“我叫庄晓梦，你呢？”
　　纵然她不一定知道卿容这个曾经让修士闻风丧胆的名字，但用这个名字浪迹江湖终归不大好。
　　“我姓李，字无垢。”
　　“我看你不过年长我一两岁，叫李大哥颇老，叫无垢又不合礼数，不如我便唤你哥哥可好？”
　　“那是极好，我自小便想有个妹妹。”顿了顿又道“晓梦，你还记得那个修士朝哪走了吗？”
　　“哥哥你若是想去晓梦可以给你带路。”
　　于是稍作休息，二人又开始启程了。
　　“晓梦，你为何会困在这山上？”
　　晓梦的话匣子就此被打开了“我家是山下黑水镇上一家小医馆，父亲身体欠佳，所以上山采药的活就落在我身上了。”晓梦望向卿容“那哥哥为何来到此地？”
　　卿容望向远方，似是陷入了回忆中，好一会方才到“我是来寻一故人的。”
　　“故人？”
　　“曾经在我落难时他给过我一张饼。”
　　那是卿容上辈子的事情了，那时候的他已是人人口中跋扈恣睢，杀人如麻的妖祟，终究寡不敌众，身受重伤，苟延残喘逃逸至这安赣山上，他就像一只受伤的小狐崽，在深山野林中独自舔舐着伤口，当时还是樵夫的李富贵在这时出现了，将自己为数不多的饼分食给他，照顾他直至太阳西落方才离开。
　　晓梦听着这话只觉得似懂非懂，就在这时一只蝴蝶扑闪着翅膀，许是被晓梦身上的花粉气吸引了，竟绕着她迟迟不肯离去，晓梦伸出手来，只见那只蝴蝶便停在了她的指尖，就在那一瞬间，卿容似乎觉得晓梦的神情变得有一些妖冶。
　　“哥哥你可知道庄周梦蝶的故事。”
　　虽然卿容不用心于功课，但这个典故倒也知道“那是庄子梦到自己变成了蝴蝶的故事吧。”
　　晓梦将指尖的蝴蝶递到了卿容面前“那么梦和现实又有什么分别。”
　　卿容微微一笑道“有时候梦太美了，就会让人觉得不真实。”
　　“我倒觉得是那只逍遥的蝴蝶做了个噩梦，沉沦在了红尘中。”晓梦道。
　　卿容对于这个话题并没有什么兴趣，他更加好奇的是那些被困在山上的村民是否活着，这个林子着实平静的诡异了。
　　树梢间，一只黑色的八脚螅睁着那圆而发亮的眼珠子，一边转着眼珠子巡视着四周，一边挥舞着八只毛茸茸的长腿兢兢业业的织着无形的网，它生而暗处亦蜷缩于暗处，等待自投罗网的猎物，急切的想要分食果腹。
　　初始尚且还有从前村民踏出来的路，后来已到了丛林深处，老树虬根百曲，稍不小心可能就会被地上错综复杂的根绊倒。
　　见状卿容一把抓住晓梦白花花的手腕，晓梦诧异的忘了他一眼。
　　卿容抓起她的手甩了甩道“道路难行怕你摔着了，做哥哥的总要搀着点。”
　　晓梦听闻此言，重重的点了点头，便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