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苍白之径》是乔治啊

1、第 1 章

　　一

　　1
　　我没命地奔逃，在这茫茫的白色世界。
　　两边是巨大的，像巨兽牙齿般锋利陡峭的山脉。
　　寒气渗入我的骨髓，好像要把我从里而外地击垮，冻碎，然后好让我永远留在这寒冷肃杀的世界。

　　我浑身不停地颤抖，但我的身体还在做着徒劳的工作，想努力地把我的体温回升哪怕一度。
　　但我知道，其实一切都结束了。
　　这个地方就是我的终结，我的身体乃至我的灵魂终将被封印于此。
　　我不甘心，但那又有什么用呢？我终归只是一个渺小的像蝼蚁一样却偏偏愚蠢地自命不凡的人类。
　　我靠着岩壁缓缓地蹲下来，忍不住笑了。
　　我确实该死，非要来这地方寻找那只存在与我脑海里的东西，我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人们说的一点儿也没错。
　　我的脑子里映过许多之前的画面，它们就像微弱的烛光下，残破的魔法羊皮纸上的缓缓浮显出的墨迹。

　　2
　　十二年前

　　那时我还是一个愚蠢的小孩。

　　我在帝都繁华的街道上玩耍，扮演着故事里勇者斗恶龙的幼稚情节。

　　现在看来，也许命运早在那时就埋下了它的种子。

　　我和凯尔缠斗到巷子里，他扮演的恶龙已经走投无路，我用木棍指着他，说，
　　为了正义！我要打败你，恶龙！

　　他大吼一声，要做最后的反抗。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总喜欢扮演恶龙，天底下所有的小朋友在我看来都是想当勇者的。
　　但凯尔不同，
　　他说恶龙很酷，他长大以后想当恶龙！
　　凯尔可能不大聪明。

　　我那时对他的梦想嗤之以鼻，他一定是整个帝都最奇怪的小孩。

　　多说无益！
　　受死吧！恶龙！
　　我模仿着故事里面勇者的语气，叫到。
　　我用宝剑戳向他的肚子，然后砍向他的翅膀。

　　每次，他总是很配合，他嗷嗷叫着，好像他真就是那只受迫害的恶龙。

　　我把他揍得节节败退。直到他的后脚踩到巷尾的垃圾堆上。

　　我停下动作。

　　怎么了？！维克特？怎么突然不玩了？
　　凯尔疑惑，他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

　　垃圾堆里躺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及其美丽的少年，他阖着双眼，金色的睫毛温顺地伏在眼睑，他的身体就靠在垃圾桶上，微妙的唇微张，一副不容侵犯的样子，仿佛他是挑选在这里静静地沉睡。
　　他的身上是精美繁复的异国服饰，比书里画的还要更细致华贵。烫金工艺印上去的神秘的图案与花纹，还有难得一见的宝石缀饰，想必价值不菲。
　　他的手上戴着像深邃像海洋般的蓝宝石戒指，上面是一圈圈我至今也仍看不懂的奥术铭文

　　恍若神明。

　　可是神明不会在垃圾桶旁沉醉。

　　我靠近，几乎感受不到他的微弱鼻息，他就像一副一碰就碎的美丽瓷画，就这样躺在垃圾堆里静静沉睡。

　　就好像，就好像在等待着一个命定之人发掘。

　　我伸出手去触碰他，他的脸细腻地像海水。

　　他缓缓睁开双眼，失焦的双眼最终聚焦在我的脸上。

　　“抱歉！先生！”
　　我说
　　“您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金眸看着我。

　　凯尔也跟了过来。

　　许久，他开口，
　　“赐我点血。”

　　“什么？”
　　我说。

　　“赐我点血。”

　　“我们走吧维克特，不要管他，
　　他看起来很危险。”
　　凯尔过来拉我，想把我从这是非之地拽走。

　　也许我当时是被蛊惑了吧，
　　我没有听凯尔的，
　　我鬼迷心窍地伸出手，把袖子弄上去。

　　凯尔伸出手想阻止，却被定格在了原地，
　　就像时间冻结。

　　我以为他会是故事里的吸血鬼。

　　他用奥术划开我的手臂，血液滴在地上，像散落在地上的水银一样缓缓移动，汇聚成一个阵法，发出微弱的金光。

　　他又划开他自己的手臂，把血液慢慢滴落在那阵法上，

　　仿佛一场邪恶的协议

　　多年以后，我还始终无法忘记，
　　那个并不算深，但至今却仍让我感觉悠长，昏黄的小巷。

　　二

　　3
　　过了不知道多久。
　　我费力地睁开眼，深渊中的夜如同永不褪色的黑暗。

　　我几乎已经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浑身的血液都沉重地凝结在了一起，
　　一阵温暖的力量从胸膛传来，开始解冻我的血液。温暖我的灵魂。

　　终于，十二年后，我又再见到了他。

　　他还是那副模样，淡淡地抿着嘴唇，眉头微簇。
　　和记忆之中一模一样，仿佛从未变过。

　　我忍不住微笑
　　眼泪却掉了下来

　　他却用手指抵住我的嘴
　　“嘘，不要说话，乖乖睡吧”

　　于是，
　　我就听他的，
　　昏昏睡去。

　　4

　　当我某一天醒来

　　周围是久违的熟悉的房间。

　　我猛然坐起，发现自己已经全部恢复。

　　我跳下床，生怕这一切又是一场荒唐的大梦，我光着脚狼狈地冲出屋外，

　　那人就坐在沙发上抿茶，

　　他转过头，看着我，

　　然后微微笑了。

　　如同三月初春的阳光。

　　5

　　卡菲欧是个十足的混蛋，十二年前，他诱骗我签下血的契约，只为了吊他自己的命，然后之后的十二年，他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的一部分灵魂也被他无情地带走了。

　　这并不是什么修辞手法，是严肃的奥术学上说的意义明确的事。

　　我残破的灵魂日日夜夜都在追寻它寄存在天涯海角的另一半，有时候它也会受伤，我能感觉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是真正的心意相通。

　　我不知道他是否如我一样，也同样疯狂地爱着我，至少教科书上是这样说的。那上面还说，这是一种早已失传的秘奥术。

　　多年来，我和他其实相知甚少，我不知道他从哪来，要到哪去，他到底是谁，他是否也疯狂地爱着我，他能否感受到那源于灵魂深处的深深的羁绊。

　　我们只有那一晚的相处，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面了。

　　今天，我逮住了他，他的衣角现在被我牢牢地攥在手里，不过他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想逃的意思。

　　现在，他也牢牢地盯着我，用他那极美的金色的眼睛。

　　我看了一会儿，几乎可以确定了，

　　他也离不开我。

　　6

　　他话很少，但我仍要逼他说两句。

　　“卡菲欧，你爱我吗？”

　　他没有回答，似乎不愿回答这个答案明显的，像怨妇提出来一样的，令他别扭的蠢问题。

　　我有些生气，
　　为我过去的十二年，4380个日日夜夜，为我整个本应灿烂的青春年华，狠狠地给了他一拳。

　　他就任我打，眼中还露出温暖的笑意，就像个受虐狂。

　　我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一拳接一拳痛打了他一顿，一直打到我没力气。
　　发泄这堵塞呼吸困住心脏的东西。

　　我打累了，他却仍安然无恙，这十分不公平。

　　他把我按到怀里，在我耳边说，

　　“我也很爱你，不顾性命地爱你。”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早该回来。”
　　“我不怎么会说话，也不会和人类打交道”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维克特尔，我们不分彼此”

　　“那我来教你”我说
　　我吻上他。
　　想把他的一切掠夺殆尽，从内而外，从身体到灵魂。

　　7

　　凯尔始终认为是卡菲欧蛊惑了我。
　　或许，他是对的。

　　昨天，他冲进来，毫不掩饰地当着我的面拿着剑想要杀掉卡菲欧。

　　我没拦他，他也需要发泄。

　　卡菲欧就像小时候的凯尔，十分配合地流了一地的血。

　　凯尔气急败坏，想要跑过来吻我。
　　我推开他，
　　说，
　　“这不可能”

　　他却仍然固执地要把头探过来。
　　凯尔是个好人，他不应该就吊死在我这颗歪脖子树上。

　　早从那天开始，他就翻遍书籍，尝试了所有方法想要帮我拜托这该死的契约。我也十分配合，毕竟，它也整日整日无休止地折磨着我。

　　可是终归只是徒劳。

　　他便亲我，那时我没有拒绝。
　　如果不是该死的卡菲欧，我定会跟凯尔在一起。
　　也不用忍受这些莫名的痛苦的煎熬。

　　8

　　我家坐落在王国大道，这全沾了卡尔的光，他老爹是个暴发户，他是个邪恶的银行家，用别人的钱变着把戏鼓捣刮下来一层再借给别人，具体怎么弄的我也不清楚，如果我要真清楚了的话，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门前经常有来来往往的各式各样的人，平民，乞丐，贵公子，少女，卫兵，偶尔有一两个奥术师。
　　他们就从我门前的花圃边经过，即使如此，他们也不会停下来看上半眼我的成果。
　　帝都的人总是傲慢的，上到国王下到乞丐，每个人都在用力地仰着头走路，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们，
　　每月有数千只商船要经过这里，在港口装货卸货，载着无数人的梦想与财富远航。
　　整个艾尔大陆的奇珍异宝都会聚在这里，我有时候会去凯尔家开的拍卖行，就在那边，有幸见到了长腿跑的茶杯，刚破壳的幼龙，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漂亮的精灵奴隶，有男有女，我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我想买下他们，凯尔每次都拦着我，从他的角度来看，这无疑是件糟糕透顶的事。
　　闪闪发光的宝剑，这个凯尔家里有一堆，专门用来引诱我。
　　所以帝都的人们眼高过顶，碰见异乡人就用鼻孔瞪他们，一副好为人师的样子。
　　托凯尔和卡菲欧的福，我到今天都没什么像样的工作。
　　实际上，我也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我都在做什么，无非每天都是昏昏沉沉地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