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净》林枂

6、第六章

　　颖家从上一代就开始处处作对，虽然话说得好听，实际上在背后泼脏水的事儿也没少做。每每碰到，韩家就会出面解决，活脱脱一个横在中间的和事佬。后来启用了韩珅，这小兔崽子年纪轻轻就嚷嚷着在腰间别枪。十岁那年不知道从哪儿来了一个不怕死的，趁着晚上灯灭了潜进韩家要杀韩珅，结果被十岁的韩珅给一枪打出了脑花。
　　这事一过，上一辈怕再出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所以严禁韩珅再碰这些东西。
　　他从被启用的那天就像背负了什么重大的使命一样，为了拿枪的时候手不抖，他爸让他拿着一个模型在大太阳底下站两个小时，为了他将来不晕血，吃饭的时候时不时上演一出戏，用大量的血浆模仿一些现场。

　　后来多了一个同伴苏绛。他倒是没有训练过头，因此还经常跟韩珅开玩笑自己是动脑子的。
　　韩珅也不恼。虽然被训练成没有心的怪物，却还是会在街上看到衣衫褴褛的乞丐，往他的碗里放上一张钱。

　　“盯着你们的人多，小心说话。”苏川轻声提醒了一句。
　　意思是你们要敢说些胡话，回去就等着死吧。

　　两人都没应声，跟在苏川身后一前两后地进了门。

　　场上的人多，有些甚至一年没见过这两个小辈了，一时间问学习的问对象的都有，还有推荐自己亲戚家女儿的。
　　“小珅啊，还有一个月成年吧？我表叔家的闺女就比你大三岁，这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改天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一个女人笑眯眯地说道，手里还抱着一只猫。那猫明显不喜欢这女人，却死活跳不下去。

　　韩珅先是拍了拍手，抱走了猫，然后才答道：“我喜欢比我小的，宠的起来。”
　　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答。

　　苏绛那边好不容易从扎堆的外家人群中钻出来，还没喝上一口水就眼前一暗。
　　他定睛一看，心跳漏了一拍，却是没打算开口说话，想要绕过他给自己倒杯水。
　　男人拦了一下，微微附身笑道：“都一年没见了，招呼还没打这么着急去哪儿啊？”
　　苏绛听他低沉的嗓音，在心里腹诽自己当年就是被这声音骗走的。还他妈在一个坑上栽两次，死一次不够还补一枪。

　　“我赶着投胎。”苏绛冷声道。从口袋里掏出上次蓝雪给的耳机，想都没想直接塞给他，“不需要。”
　　男人低低地笑了，任由苏绛逃似的去倒水。

　　“咳咳，”韩秦手握成拳，掩在唇边轻咳两声。等到都安静下来了才继续往下说，“晚辈中间至今最大的韩珅还未成年，找对象这事儿往后推一推。现在最重要的是美国产业链和‘下河’的资金问题。”
　　大家也都是明事理的人，一听这话纷纷禁了声，该落座的落座，该站着的站着。
　　“颖家在这个节骨眼上启用颖莹，无非是惦记上了资金。那小姑娘有脑子，知道怎么样对家族有利。也正是这一点，恰好证实了颖家资金出了问题，他们内部周转不过来，或者是有漏洞，需要大笔的钱来补上。”男人把玩着耳机，嘴角噙着笑意。
　　人模狗样。
　　苏绛撇撇嘴，在心里骂道。

　　这套说辞让一屋子的人都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唯独韩珅皱起眉头，双手交叠在一起放在下巴上，细细咂摸了一番这几个疑点，幽幽地开口：“澳洲的资金链也出了问题？”
　　蓝家族长呼出一口气：“没有，‘中海’里面会有记录。”
　　韩珅轻笑一声：“那就奇怪了。颖家放着好好的澳洲不管，卖出一批货就能坐享其成，挣的钱花个一年半载的都没问题，怎么把主意打到美国产业链上了？”
　　这句话让一些老辈倒吸一口凉气，互相看了看，显然是说到点儿上了。

　　男人收起了浪荡子的模样，对上韩珅的眼睛：“如果他们把手伸向了‘下河’，那么不管是不是美国产业链，全部都会崩盘。”
　　他说完挑了一下眉。

　　韩珅冷笑：“林铭，我没在开玩笑。”
　　男人转了转手指上的戒指：“我有在跟你开玩笑么？”
　　眼看着心平气和的谈话变成两个人的战场。韩秦及时发了话：“无论是哪一种猜测，都对六家不利。”
　　两人这才收回各自的目光。

　　“老韩，你前些天抓的贩毒团伙，查得怎么样了？”林家族长收起拐杖，犹如领导问话一般道。
　　韩秦挺直腰板，脸上堆起了笑容：“正在往更深的地方查。其中一个叫尹行的人，查起来有些麻烦，不过也快了。”

　　韩珅瞳孔猛地放大：“叫什么？”
　　老辈没料到一个名字会让他有这么大反应，一时间搞不懂韩珅到底在想些什么。
　　“姓尹，叫尹行，”韩秦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有什么问题？还是说你认识他？”
　　韩珅和苏绛对上了眼，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苏绛对他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他别这么早下结论。韩珅又扯起僵硬的嘴角，打了个哈哈：“没什么，我不认识。”
　　韩秦感觉到自己儿子在学校遇到什么事儿了，但眼下还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他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会彻查‘下河’的产业链，把调离这一千万资金的人找出来。但如果不是颖家人，各位可要好好想想怎么给大家一个交代了。”
　　说罢，他一挥手遣散了各家人，留下了几个小辈继续商议。

　　“韩珅，你刚刚那是什么意思？”韩秦点了一根烟，夹在手里却不多吸，“从一开始我们抓到这个团伙，尹行就对自己的家人闭口不提，我们在其他人家里都相继发现了违禁品，唯独尹行家里没有。既然是团伙，其中肯定有蹊跷。”
　　韩珅还是那个表情，紧皱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铭见状，呼出一口气，笑道：“韩珅，咱俩一直都不对盘，但是在家族利益上，我更在意的还是大家的意见。关于颖家人私自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们没有证据定是不能放在明面上说。但是纵观这几年来看，颖家人一直从中搅和，先是毁约，然后买通赵家来联手对付我们。实话跟你说，我很久没见到过像你这样的人了。”
　　他最后一句话明显跟前面的不对题，听起来倒像是说不下去胡扯出来的。
　　林铭确实说对了。一个对颖家深信不疑一定是盯上了美国产业链，一个打心底里觉得他们意不在此，会有更大的计划。

　　“我记得，你们学校好像有个叫赵毅的吧？”林铭耳垂上的耳钉闪着光。
　　韩珅没答话，死死盯着林铭看。
　　他刚开始还没觉得林铭和尹辞哪里像，就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现在仔细看看，无论是眉眼还是举止，都太像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了。
　　韩珅忽然问道：“你认识尹辞么？”
　　林铭一僵，反而笑得更欢了：“哪家的小姑娘让你开口就提人家的名字？”
　　“林铭，你看着我。”韩珅比他要严肃许多，“你认识尹辞么？”
　　韩珅没有更多的耐心了。

　　林铭毫不畏惧地跟他的视线交错在一起，两个人都是这样，一次次深陷泥沼，又一次次爬起来。
　　如果说尹辞和林铭像，不如说韩珅才是和他最像的那一个。
　　“不认识，”林铭道，“是刚才那位尹行的女儿么？”
　　这次换韩珅僵了。
　　“不知道，就是姓一样而已，我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也叫林铭，”韩珅站起身，一步一步向他走去，“你们林家人身上有胎记，对么？”
　　林铭不说话，保持着那个姿势没动。
　　“在腰上，月牙形的，”韩珅继续说道，“如果没有，你会在他们身上烙下一个，虽然会有疤，但是什么时候变浅就什么时候再补。”
　　“这个我并没有很忌讳，”林铭终于变了脸色，声音也冷了下来，“韩珅，你想要说什么？”
　　韩珅跟林铭中间差了六岁，现在看来狠起来倒是像一家人。

　　“没什么，就是确认一下，你不认识我就放心了。”韩珅笑得无所谓，对苏绛一招手，“走了，学还得上。”
　　韩珅这一出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绪，说他在确认尹辞是不是尹行的儿子不准确，但是说他在故
　　意跟林铭吵架也不对。

　　韩珅弯腰抱起了地上的猫，顺了几下毛：“这个我抱走了，在学校太无聊又不想写检讨，正好打发个时间。”
　　猫不猫的现在不重要，韩秦就随着他去了。
　　韩珅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又顿了一下，说道：“尹辞是男的。”

　　赵毅似乎没有想到这两位大佬这么早就完事儿了，见到韩珅怀里还抱着一只猫的时候着实被惊到了。
　　“珅哥，你哪儿来的猫？”
　　韩珅把它放到地上，随意应了一句：“捡的。”
　　捡的。运气好捡了只布偶。

　　尹辞对这种生物挺喜欢的，那只布偶也一个劲儿地往他身上蹭。尹辞便张开双手把小家伙揽进怀里，抬头看向韩珅，眸子亮晶晶的：“你要一直养在这里吗？”
　　韩珅笑道：“你喜欢了就养。”
　　这话怎么听怎么怪。

　　苏绛看着尹辞逗猫的样子，总算知道为什么韩珅会对林铭问出那句话了。
　　尹辞跟林铭，不管是从哪一个角度来看，都太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