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之远》不语子

15、第十五章

　　“可是，他怎么知道我没死呢。”南晗玉吐出一口郁结之气，一瞬间觉得神思都纠缠到了一起，找不到头找不到尾，剪不断理还乱。
　　赫连琛用鼻子哼了一声，一只胳膊支着头侧躺在了榻上。“鬼知道。”
　　窗缝透过一阵风，烛光追赶着跳跃了一下又被拉回原处。
　　南晗玉道：“若他知道我没死，也必定明白庄主救了我。这次何必又来借你之手？直接在那里解决了我岂不是痛快。”
　　赫连琛笑了笑，把散落到脸跟前的头发撩到脑后，道：“都说了这回怪我拖累你。若我死了，刚好罪名加身，死人又不会说话。若我没死，喏，就像现在这样，仓皇逃窜，怎么着也不像一个清白的人吧。”
　　南晗玉转着眼珠想了想，刚要脱口而出“那康儿怎么牵扯进来的”又强行被他压了回去，于是话锋一转，“这是早就算计好的么。”
　　“这么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当然是运气好撞上的。”若是提前算计好的话，康儿在这里的角色就不简单了。但仿温大夫的笔迹又显得多此一举，难道是为了掩饰吗？赫连琛当即就否决了这个想法。他想起康儿在毒林转醒时的表现，她绝对知道些什么，比如，那捕头有问题。赫连琛隐隐有些头痛，康儿到底遇上了什么事，她到底想干什么？
　　两人交谈一番，似乎理清楚了昨晚惊心动魄的一夜，但来龙去脉仍是毫无头绪。既然为什么这个问题搞不清楚，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是绝对要有个结论的。
　　就在赫连琛这么想的时候，南晗玉非常“善解人意”的问道：“所以我们该怎么办？”
　　赫连琛心道，你问我，我去问老天爷吧。
　　支着头的手腕微微发酸，赫连琛干脆翻过身大啦啦躺着。他偏过头去看南晗玉，却见那人仍然端正坐在桌边，心里不由得感叹，卧魂峰门风可真好，出来的弟兄们都站如松坐如钟，不像他们山庄里的弟子，到哪都想着歪一歪，果真这梁得从上头正。
　　“走一步看一步吧，先养好伤。我大概需要五日左右。”
　　“三日。”南晗玉紧接着道。
　　赫连琛心里立马不平衡了起来，这家伙小自己两岁，内力功夫全在自己之上，若两人真要落个你死我活的地步，他赫连琛绝对讨不了巧。可是这怪谁呢，还不是怪自己整日偷懒不思进取。这种想法一出现就被赫连琛转移了，怎么能怪自己呢，若是事事先怪自己，活着该有多不痛快。
　　院子里传来几声树枝折断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显得很是突兀。屋内二人对视了一眼，紧接着南晗玉起身走到窗前，轻轻开了个缝往外看，直到关门声响起，南晗玉才又坐了回去。
　　“是讷言姑娘在收拾东西。”
　　“嗯。好像小清浅还没有回来。”听到讷言的名字，赫连琛不自觉得想到了疏清浅。
　　“既然要出去寻人，一时半会应该回不来。”
　　“但是一晚上也走不了多远的路程，难道小清浅被我气跑了？”
　　“清浅姑娘不是那种沉不住气的人。”
　　赫连琛饶有兴趣的盯着南晗玉，直把对方盯得不痛快起来，“这才认识多久，你怎么知道小清浅就不是那种人？”
　　南晗玉轻咳一声，道：“若是沉不住气，绝不可能与庄主做多年好友。”
　　这话赫连琛怎么听怎么不对味儿，什么叫沉不住气就不能和他赫连琛做朋友，难道他就这么不容人吗？
　　不等他还嘴，南晗玉紧接着道：“不早了，睡觉吧。”
　　赫连琛一脸惊异，“刚睡了一天你还能睡得着么？”
　　南晗玉没答话，慢慢从换下的那叠脏衣物里摸出几根拇指长的短香，又举起一旁的蜡烛倒着堆了些烛泪在桌上，把其中一截香插着固定好，然后就着烛光点燃了它。霎时间，一股子淡淡的幽香飘溢开来，叫人心神皆放松了不少。
　　赫连琛边解外衣裤边奇道：“南哥儿怎么还随身带着安神香？”
　　南晗玉看他快手快脚地除去衣袍，一时愣住了，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见他一脸窘迫，赫连琛知道这人别扭劲儿又上来了，便笑道：“大家都是男子，峰主怎么还这么多规矩？方才沐浴也是，在屋里也没什么不妥的，峰主偏要去外头等着喂蚊虫，叫你这么一别扭，我也不好意思呆着。如今除了与我共宿一榻，可没别的地方休息了。怎么，难不成峰主要去隔壁讷言姑娘那里才舒坦？”
　　果真这人不谈正事的时候总能越说越不像话，还是熟悉的战争前奏，南晗玉赶忙咬牙转移了话题，“若晚上不休息，明日又得睡一天，如此循环往复，咱们以后可就只能晚上行动了。点了这安神香，庄主闭上眼睛一会就困了。”
　　赫连琛已经觉着神思像在九天遨游，便也懒得继续打趣他，随手扯了被子盖在肚子上，道：“熄了蜡烛，睡吧。”
　　南晗玉嗯了一声，伸手掐灭蜡烛，然后和衣躺在了赫连琛身旁。在一道细细的香雾缠绕间，两人很快便有了困意，就这么一夜无梦。
　　天色朦胧之时，多年来练早功的习惯已经强迫南晗玉醒了神，一旁的赫连琛仍然冗长的呼吸着。两人睡相都很安稳，在什么位置睡着仍能在什么位置醒来，这么一方小榻两人甚至没触碰到彼此半分。
　　南晗玉轻轻掀了被子起了身，舒活了全身筋骨后走到院子里。空气中带着的湿意和凉意瞬间侵袭了南晗玉的身子，他呼了一口气，开始在院子里施展拳脚。动作大时，之前受的伤仍在隐隐作痛，但他仍然脚下生风，拳掌凌厉，没多久周遭的温度就升腾了起来，他的额头也开始冒出细细的汗珠。
　　天光渐亮，讷言打开门时看到院中灵活的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低下头打算去捡柴烧水。却是南晗玉先停了动作朝她打招呼，“讷言姑娘早。”
　　就这么一方小天地，躲也躲不过，讷言只能抬起头冲他笑笑，她一个哑巴见了人总没法开口攀谈，还不如装着没看见交错过去，也不至于尴尬。
　　南晗玉不知她心中所想，又开口询问：“姑娘需要帮忙么？”
　　讷言赶忙摇摇头，匆匆背过身子做自己的活计去了。南晗玉也不再多言，小院中的一石一木都是他的陪练，直练到夜色完全褪去，他额间的发已经完全汗湿，一滴滴水珠顺着他俊朗的脸下滑，一颗摔碎又起一颗，南晗玉随手一擦便洗漱去了。
　　赫连琛一觉醒来已快到巳时，太阳早就高高挂起，晒得屋里都有些暖洋洋。从来都没睡得这么安稳过，整个人如同新生一般，精气神能直冲碧落，赫连琛觉得自己有必要向南晗玉讨几根安神香回去研究研究，新制一些香料出来又能做一笔好买卖。
　　这么一想，他心里却堵住了，假香的事情若是不能解决，他就得在外头逃一辈子，直到死也替别人背着罪名。这倒罢了，如此一来红袖山庄只怕是撑不下去，就算师兄回去照顾着赫连妤，她也得跟着担心受怕一辈子。赫连琛的心突然被紧紧捏了一下。但也就一瞬，赫连琛立马回了神，他迅速穿戴好想找些清水洗漱一番。
　　果真人少的地方空气好。赫连琛在院子里绕了两圈，开始思考以后要不要去山林里建个院子养老。南晗玉端着一碗粥和一叠小菜打断了赫连琛的晚年生活：“庄主先用了早饭吧。”
　　赫连琛又想，院子里还得有个会烧火做饭照顾人的小仆，最好长得赏心悦目一些。他跟着南晗玉进了屋，问道：“你们吃了么？”
　　南晗玉给他把饭食摆好，答道：“吃过了。”话毕，他本想坐下来，又怕赫连琛一个人吃得不自在，便接着道：“我先去喂马。”
　　他出去后，赫连琛自知起得晚给别人添了麻烦，便草草吃完，收拾着洗碗去了。
　　疏清浅一脸疲态回来时，赫连琛正翘着二郎腿在院里吃果子，一见她就像个小狗似的直冲到跟前。
　　“小清浅去哪里了，怎的才回来？”
　　疏清浅只觉着头脑发昏脚步虚浮，她大大打了个哈欠，疲惫道：“庄主先让我歇歇。”
　　赫连琛一听就知道疏清浅气已经消了，便主动给她让了路，又坐回去啃果子去了。
　　疏清浅大概睡了三个时辰，醒来出门就见赫连琛和南晗玉两人百无聊赖的坐着，而讷言像个陀螺似的忙来忙去，就差没生出三头六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