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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皮商的三文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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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穆一行三人下了山,坐上马车,约半个时辰就到了江淮城。
夏穆赶了一夜的路,这时腹中饥饿,所以找了间大一点的酒馆,准备先填饱肚子再去府衙。
阿福要了些招牌酒菜,因为不放心食材,所以跟着小二去后厨监厨去了。
夏穆和东方乘风找了处靠窗的偏桌坐下,这里视野不错,正好能看到江淮城的雪景。
东方乘风见夏穆向外看得出神,道:“穆殿下第一次来江淮城?”
“是啊。”夏穆托着腮帮,略有感慨道:“这里号称第二京都、兴国明珠,可惜一直未能一睹,今日有幸,真不是浪得虚名。”
东方乘风道:“比京都的雪景如何。”
夏穆轻笑了声,道:“京都的雪太冷,还是这里热闹些。”
“热闹吗?”东方乘风摸了摸自己的胡茬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夏穆。
夏穆知道自己失语,赶忙岔开话题。
他指了指东方乘风一身的腱子肉,道:“我们说说你吧,你们江湖人都像你这般粗壮吗?”说完伸出手臂,比量着自己的小细胳膊:“我也有练武,可比你不过。”
东方乘风抬起柱子粗的胳膊,道:“哦,你说这个?我这是特意练出来的,现在练块的人很少,他们都喜欢风度翩翩的打扮,像我盟里的二当家一样,说那样有女人缘。”
夏穆好奇道:“二当家?你还有个二当家?”
东方乘风道:“哦,在江湖上组了一个小盟,受江湖老铁们抬爱,推我当个盟主。我大老粗一个,管不了事,所以就在盟里搞了个二当家,功夫也是顶尖,可就是有时候娘们唧唧的,有时说话也一套套的,跟那个启明一个熊色。”
夏穆笑了笑,道:“敢问盟主,你一个英雄好汉,为什么要听命于那娘们唧唧的启明呢?”
东方乘风摆了摆手,道:“我欠他一个人情。”
夏穆追问道:“什么人情?”
“哎呀哎呀,你看你看。”东方乘风连忙用手捂住嘴,道:“那我可不能告诉你,我们说好的,单瞒你一个。”
“单瞒我一个?”夏穆皱起眉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东方乘风道:“那我还真是要谢谢盟主告知。”
东方乘风笑道:“别客气,下次见着启明,可别说我说了哈。”
“可以可以。”
谈话间,街上传来一阵骚动,夏穆向窗外望去,见街上涌出一群人,老老少少,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酒楼里的一个店小二见状,也是慌忙的跑下楼去。夏穆连忙拉住,询问道:“你这是干吗去?”
店小二心中焦急,慌忙答道:“写状子、写状子!”
“写状子?”夏穆听的一头雾水,奇怪道:“写什么状子?”
“哎呀!”店小二将夏穆的手甩开,道:“那个写状子的家伙今天又来了,不要钱的那个傻秀才!”
夏穆越加疑惑,道:“什么写状子,什么不要钱,我怎么一句也没听懂。小二,你好好说。”
“哎呀,客官,今天实在是对不住了,昨天我就没排上,今天可不能再错过了。客官要是真想知道,并不亲自如下去看看?”店小二说完就走了,留下仍是一脸茫然的夏穆。
夏穆对着同样一脸茫然的东方乘风,尴尬的笑了笑,道:“这江淮还真是奇事多。”
身旁忽然有人插话道:“他就是个跑堂的,你问他一点用也没有。”
夏穆循声望去,见是邻桌一个皮商打扮的客商,不由得回应道:“初来乍到,对这江淮城不甚熟悉,敢为这位… …这位大哥,他们说的什么傻秀才?”
皮商没再接话,只是笑着摇了摇头,继续抿茶。
东方乘风见状,呼唤店小二过来,给皮商要了一碟花生、一碟生豆。
皮商见了,向东方乘风和夏穆施了一礼,道:“客气了,你们是外来的吧。”
东方乘风接话道:“来此访友,不知道江淮城的规矩,还请提点一二。”
皮商好奇的打量着一身腱子肉的东方乘风,道:“你是?”
东方乘风道:“这少年家途遥远,请我做了一路的护卫。”
皮商又施了一礼,道:“原来都是走路的,理当相互照应才是。”东方乘风听罢,也跟着回了礼。
“这事啊,还得从远里说。”皮商俯下身子,小声道:“两位可知道,这江淮城的知府、知县,可是摊上事了?”
夏穆皱了皱眉,道:“当然知道,江淮贪污案。这事轰动朝野,谁会不知道?”
皮商神秘兮兮的说道:“这江淮这些个当官的为了尽快填补亏空,上个月突然加了好些个税,这江淮城有一个算一个,有田没田的,有铺没铺的,甚至街边乞讨的叫花子都要交七八种税,刚刚那个店小二,连他都要交二两银子,你别看我是个外来的皮贩,也一样要往里交税,我这一趟,连车马钱都没挣回来。”
夏穆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继续道:“苛税?难道就没人管管吗?”
“管,怎么管?”那皮商砸了咂嘴,道:“你去府衙,人家管你要状纸,淮南六县的所有在册状师都被官府知会了,状纸一份三两银子,比那交的税还要多,更何况状纸递上去了,能不能打赢还要另说。老百姓也不傻,干脆交了赋税,息事宁人算了,谁还去触这个霉头。”
“混账!”夏穆气愤的拍了拍桌子,道:“不是来了钦差大臣吗?难道他也不管?”
“谁啊?”皮商冷冷的笑了笑,道:“你说的是大理寺的那个大老爷?”
夏穆道:“就是他,他难道不管不问。”
皮商摆了摆手,道:“哈哈,我比你大,比你多吃了几年饭,叫你一声弟弟,你别介意。弟弟,你还是太年轻。”
夏穆疑惑道:“此话怎讲?”
皮商伸了个懒腰,翘起二郎腿,一粒粒的吃起豆子来,道:“哎呀,这世道当官,人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正所谓民不举官不究,谁会没事找事呢。再说了,这江淮的百姓谁不知道,若不是这个钦差大臣,老百姓也不用交这个税了。弟弟,你懂我这话的意思吧。”皮商再次压低声音道:“若没有大官默许,乱收苛税,谁敢这么干?”
夏穆听后脑袋嗡的一声,回忆如潮水涌来。颜如海他是见过的,虽然现在年纪大了些,但也曾是皇帝钦点、状元出身,无论从谈吐还是相貌,都可以说是“腹有诗书气自华”,说什么也跟贪官沾不上边。
夏穆心中充满疑惑:“这也是你的猜测吧。”
皮商道:“猜不猜侧的,都一样了。理就是这个理,我点到即止,再说了,弟弟你还能帮我验证不成?”
夏穆继续道:“那个傻秀才又是怎么一回事。”
皮商拍了拍脑门,道:“哦哦,我差点忘了。这傻秀才啊,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有点舞文弄墨的本事,可就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当街免费给人写状子,这都一连写了三天了,你看看,这又开始了。”
“傻?”夏穆苦笑道:“他傻吗,他站出来为你们发声,我倒是觉得他有几分骨气。”
皮商笑着站起身来,端起自己吃剩的花生和生豆放到夏穆的桌上,然后转身收拾起了自己的皮货,道:“我走南闯北这么些年,该看透的也看透了。你别看他现在有人捧着,等会就会有官兵来收他了,到时候这些围上来要状纸的人,一个敢出头的都没有。时间不早了,这趟没赚钱,不能再从江淮城耽搁了,谢谢你的花生和生豆,吃不了了,给你们端回来。”
夏穆道:“你不去要张状纸吗?”
皮商摇了摇头,道:“像我们这些出来做生意的,跟外边那些要饭的一样,人家给多少就吃多少,别去跟官斗,那是给自己找不自在,江淮号称第二京都,什么都好,就是牢饭不好吃。明年这个时候,我还得来要饭吃呢。”皮商说着在桌上留下三枚铜钱,道:“跟你聊的投缘,哥哥也不贪你的,留下三枚钱请你吃茶,咱们有来有往。”皮商说完,挑起皮货便下了楼,慢慢消失在了长街里。
夏穆看着桌上的三枚铜钱,陷入了沉默。
“穆殿下。”东方乘风敲了敲桌子,把夏穆的思绪拉回现实:“第一次接触这种人吧。”
夏穆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道:“他为什么跟我说这么多,还有这三文茶钱,别是看破了我的身份。”
东方乘风笑了笑,道:“越是经历过风雨的人,反而越知‘义’字的可贵,活的也就越真实。”
夏穆疑惑道:“你看我真实吗?”
东方乘风拿起桌上的三枚铜钱,继续道:“虽然你涉世不深,但或许你是个可交的朋友,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