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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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改前几层昏暗得几乎不成像的黯渺灯光，辉煌明亮的顶灯几欲流金，将整个大堂交映的亮若白昼。相比上层类似于庞杂无序的大型贸易商场的布局，这里简直井井有条的过分。
高悬堂中央的人造旭日将整个大厅映照的没有一丝阴影，昼夜不变的炽灯下金碧交映，圆桌如葵花籽一般数不胜数又井然有序，脚下无尽蜿蜒的长毯宛若紫红河流。没有时间轮盘，在中厅的钟敲响后，体态衣着各异的人会从入口鱼贯而入，游走在河流之上，将每一座圆桌都围得密不透风。
顾程只研究古人类史时见过如此气势恢弘的赌场，重明星数以千年崇尚的始终是秩序文明，在不算长久的历史里也曾出现过一两座摩洛哥风格的建筑，但都因管制严格，匆匆埋没在四季不停的风雪里。
“有点东西，这种赌场不是两百年前就被一窝端了吗。”江域见缝插针卖弄着脑壳里出厂自带的重明星简史，顺便炫耀了一把最近网上冲浪新学的词汇。
“是‘明令禁止’。”顾程头也不回地纠正他浮夸的用词，森黑锋利的眉毛不由自主皱了皱，“由于危害重大，联邦成立以来就颁布禁止赌博法令，无论是组织还是参与，一经发现立刻逐出塔城。”
江域：“‘无处可去的暗流汇集在极北，记载里最后一座赌城婆罗达在地壳运动中沉进冰河，而后罪恶的种子在重明星被自然终结。’对吧？”
顾程不置可否，白罗兰听得一脸懵逼，赌博文化稀松平常的天马星人很难理解为何要将其视为洪水猛兽，“不就是赌个钱，有这么可怕吗？”
简史里没有更详细的描述，江域耸了耸肩，示意这就是你大哥的知识盲区了，目光自然而然投向顾程。
谈话间三人已经从入口走到一个较为不起眼的角落，时间尚早，中央金钟安静得近乎肃穆。不动声色打量着零星走入的客人，顾程压低声音：“…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听老师讲，当年所有赌场被严令停业，不只因为财产损失。”
客人陆续增多，不只顾程，连白罗兰都察觉到有些蹊跷。
来此处的客人虽然体貌各异，但大体分两个派系：一是衣着讲究的得体的，无一例外都戴着做工精致的动物面具，看不清真容；剩下的则是像他们一样的，穿着普通甚至褴褛，都大次次露着脸，神情或阴鸷或兴奋，都是将赌徒二字刻在脸上的不顾一切。
白罗兰小声道：“不是禁止吗，怎么还这么……”他从匮乏的外语库里搜刮了下用词，“盛大？”
顾程摇头，钟声恰在此刻敲响，或交流或笑骂的人群不约而同静默下来，待钟缓缓敲过13下时，人流已经分外有序地围在圆桌旁，或坐或立，每一桌都有一个带着似鹿似牛面具的侍者宣读规则，每个人声音都不大，却分外整齐划一，逐字逐音重合着在紧闭空旷的大厅扩散，几乎像一场排练千百次的祷告。
“尊贵的客人们，欢迎来到撒拉加地下城。在此请容许我为诸位宣读规则：一、遵守场内秩序，不得使用暴力……”
如此神圣的气氛出现在一个诺大的地下赌场，实在是怎么想怎么违和，偏偏周围人都一片习以为常的沉默，若忽略未戴面具人脸上的神情，简直要让人信以为真是误入教堂了。
“……十三、一切赌资损失由个人承担，地下城概不负责。”
“‘游戏造成的非货币资产外损失’？”白罗兰抓抓头皮，“什么意思，输得失心疯那种吗？”
顾程还没来得及回答，一直不言不语的江域突然朝一个方向走去，另外两个人不明所以，只好紧紧跟上。穿过一众华美绫罗衣裙，同为人类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察觉到那些面具之下异样的目光，江域则嗅到猎物气息的猎犬一般目标直白明确，黑琉璃中央锁定着一桌衣着褴褛，径自走向大厅最中央。
随距目标愈发近，顾程与白罗兰也嗅到了满室温暖香气下另一股若隐若现的气味，这种味道在黑市里也闻到过，像是在清晨的贸易市场经常闻到的，屠宰场新鲜货源的气息。脑子里隐隐浮出某个猜测，顾程掌心悄无声息冒了层冷汗，他下意识吞咽了下喉结，视线自高矮相间的脑袋间空隙望进去——
一群赌徒状若癫狂的盯着圆桌中央未开盅的骰子，目光热切得骇人。身前的赌资陈列处却空无筹码，只各自放着保存完好的器官，在特制溶液里新鲜吐着气泡。
负五层，江域拍着吐得一塌糊涂眼泪糊了满脸的白罗兰，毫无歉疚的解释动机。
“我确实是闻到血腥味过去的，”江域黑色的眼睛沉着光，平日那种散漫不在状态的劲儿一经收敛，整个人便沉静得有几分肃穆，“分子密度太高了，远超常规阈值。”
“呕……为什么要用器官来赌，”白罗兰自认不是什么温室里的花朵，但直面砍手断指、生剖器官于他而言还是刺激过头了，眼下吐得上气不接下气，“不要命了吗？”
“没听过一个词吗？亡命之徒。”
顾程的脸色同样苍白，十年阅历到底不是空长，磨炼出的拔群自控力在这种时刻显得尤为有效。他胃里翻江倒海，声音听起来除了低了些，整体冷静的过分。
“赌博原本即是富人的消遣，穷人的孤注一掷。拥有敌国财富的人不会计较场上的几局得失，但于拿身家作赌妄图以运改命的人，赌桌上单薄的资本就是全部了。”
身家作赌一败涂地，换谁不疯？
白罗兰彻底理解了规则里那一句的含义，“所以身家输光，就拿命去赌？但赌场怎么允许……”
顾程低声：“有人想看。”
白罗兰慢半拍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寒意瞬间爬满背脊。
当一个人自命不凡与众不同，就自然而然会想去摆脱周遭环境的约束。存在以文明秩序著称的联邦，必然会滋生叛逆无序的黑暗。倒金字塔腐烂生蛆的底端成了这片黑暗欢快生长的土壤，黑市、赌局……应运而生。
于拥有敌国财富的人而言，赌场的一两局得失能带来刺激终究有限，在感知细胞终于疲乏后，他们想要的会是什么呢？
正于重盐者只会越吃越咸，这群人需求的刺激也必将越来越偏离人道。恰恰有做着一夜暴富梦想的傻瓜贫民跌跌撞撞闯入局中，以为自己是抓住了命运的衣角，浑不知已被当做祭品摆上了狂欢宴。
地下城经营者在乎的从来不是贫民口袋里那一点羞于启齿的金币，而是背后负责买单的，无数戴着面具无声欣赏的恶魔。
百年前沉没的婆罗达，是否也是这样畸形欲念的承载场？
没人能回答，所有的知情者都与真相一并被沉封在逾数米的冰层之下，经年的雪层堆落，又是白茫茫一片。
白罗兰把早饭连同胆汁都吐了净后，他们又回到那片金碧辉煌的大堂里。
与曾存于世的所有赌场一样，地下城不设时钟，日夜通明的光照让人根本意识不到时间流逝，只有中厅金钟敲响来宣告一天伊始终结。
和他们料想一致，赌城并不单纯以金钱为媒介，除却格外血腥的部分，筹码千奇百怪，从世上仅存的孤本到价值连城的宝石，甚至连自由性命都能拿来作赌，像是上层大型贸易场的延续，这里也是无尽的以物易物，只是缺乏明码标价的公平。
顾程则像个来观光的游客，谈不上悠哉地游走在各个圆桌间，不下注也不跟注。如果不是互相心知肚明，顾程真是第一次来赌场，白罗兰恐怕要怀疑他是闲得扒眼来了。即使如此，他依旧摸不透对方目的，三个人中只有他玩过，但也只算略通皮毛，来真的恐怕得留下一只手脚，搁这儿转悠啥呢。
“差不多了吧？”一圈过后，顾程转头问江域。
江域点头：“都记住了。”
白罗兰：？
这俩人是用脑电波交流的吗？
“我也确定了一件事，”顾程抬起手揉了揉眉心，“这里只能算‘外城’。”
他接着解释道：“赌场通常都会分外场和内场，前者对所有来客开放，不分高低贵贱一视同仁；后者则是所谓的庄家局，只有少数人才有机会对弈，赌注也自然更有看头。”
白罗兰灵光一闪：“所以我们想找的东西就在内场？”
顾程：“不确定，但可能性很大。”
白罗兰先是好一阵兴奋，而后茫然道：“可是……我们怎么进去啊？”
顾程远远眺望一眼中厅的金钟，一双灰眼没什么情绪，低声却志在必得：“很简单。”
江域理所应当接下后半句：“一直赢就行了。”
白罗兰做梦似的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总觉得他们谈论的好像是花园该不该浇水。他再一次意识到，比起身边这两位，他真是单纯可爱极了。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 18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