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顾麦

7、勾勾手

　　“我没有前任，”张梓桓慢慢道：“不存在这方面的问题。”
　　张盼盼忍笑。
　　不过没有出乎舒星的意料。张梓桓看起来，也确实不像有过前任的样子。就……很可爱。
　　舒星不觉得有过前男友是什么不能说出口的事。事实就是事实，事实不会因为她不说就不存在。但是，张梓桓不喜欢说他自己的爱好，她同样能理解。因为他的小爱好，会让他在社会上体会到异样的眼光。
　　虽然她其实还觉得挺可爱的。
　　这个世界那么大。如果要接受每一个人的建议，那就不要活了。舒星读过王小波的书，他曾说过，如果见到每一种差异便以为有优劣之分，其实是一种市侩心理。
　　舒星从来都认为，永远不要因为别人的狭隘而去委屈自己。别人的错误、弱点、心理失衡，是他们自己的缺陷。
　　她只会努力不让自己变成这样狭隘的人。
　　舒星突然问道：“我也想养一只金毛，阳宝有亲戚吗？”
　　张梓桓一愣，看着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慢慢地耳朵也一点一点变红了。
　　这抹红简直来得突如其来，让舒星开始忍不住怀疑自己：我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了吗？
　　“诶，”张盼盼道：“你们都在一起了，阳宝不也是你的了吗？”
　　舒星一愣，看张梓桓：“是吗？”
　　张梓桓点了点头：“是。”
　　张盼盼伸手去搂她的脖子：“你们怎么养女儿一样。”
　　她说得自然，听的人却不怎么自然。张梓桓轻轻咳嗽了一声，别过了头。
　　舒星就喜欢看他别别扭扭可可爱爱的样子，就忍不住嘴贱去逗他：“是吗，狗爸？”
　　张梓桓垂着眼睛，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又掩饰一样地低下头，喝了口咖啡。
　　这家店的松饼做得好吃。舒星不常来这边，临走时忍不住还打包了两块。结账时，张梓桓站在她身后，默默把账结了，就和张盼盼站在一边等她。
　　张盼盼小声问道：“小叔，你吃醋啦？”
　　“……没有。”
　　不管是大学老师还是财务总监，都是旁人眼里非常体面的职业，可能都比他更适合舒星。毕竟，他现在只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小超市老板。
　　一个月营业额不超过1万、连小偷都懒得光顾的小破超市。
　　除了有舒星喜欢的阳宝。
　　舒星可以说不在意，我喜欢；张梓桓却不能说没关系，你随意。
　　回家之后，张梓桓打开衣柜。看了半天，从储藏室里翻出来一个大袋子。
　　在路边摊上买的十块钱一件的T恤、十五块钱一件的大裤衩、五块钱一双的人字拖，通通丢进去。还有用了半年、洗得泛白的毛巾和摔出了一条缝的洗漱杯，打包起来，一鼓作气地扔到了垃圾桶边上。
　　做完这些，张梓桓从衣柜最底下把一个黑色的旅行包翻了出来。长旗袍和长裙被仔细地收在了收纳袋里，还有几顶假发。
　　其实他好几年没碰过这些了。
　　不过看舒星很感兴趣的模样，他也没有那么排斥了。甚至仔细翻了一下，心想天气好的时候可以拿出去晾一晾。
　　当时他的事情被发现的时候，心理医生反复问过他：压力大吗？紧张吗？上场之前会担心输了比赛吗？
　　他甚至觉得，就算他本来没有什么心理压力，在那一段时间里，也到了崩溃的边缘。暴瘦、失眠、恶心，长久的治疗之后，他选择了退役。
　　但他又忽视不了，被发现秘密的时候，心里那种暗暗的病态的高兴。
　　隐藏了那么多年的秘密，终于被狠狠剥开，暴露在天光之下。以后再也不是隐隐的恐惧——最难堪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家人没有抛弃他，从小长大的朋友没有抛弃他。这就够了。
　　但是现在，他想要更多。
　　男人之间的暗暗的比较终于缓缓地刺激了一次他的野心。他想要配得上舒星，想要漂漂亮亮、坦坦荡荡地站在她身边。
　　不会叫人说起，舒星喜欢的男人除了脸、一无是处。
　　张梓桓小心地揣摩着心里缓缓迸发的张扬的快乐，就像捧着一湾易碎的月光。
　　他没有什么再好失去的了。他所拥有的不会失去，他没有过的也再不强求。快三十岁的人了，总不好连自己的生活都过得浑浑噩噩。
　　人生能有几个三十年呢？
　　张梓桓头靠在衣柜上，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
　　现在的生活，果真是最好的生活。
　　本来以为下次见面得等到周末了，正好趁平时有时间，报个驾校学学车，免得每次出门不管多远都得舒星开车。结果刚刚到周二，下午他就接到了舒星的电话。
　　舒星在电话那头听起来很高兴：“项目结了，我们晚上一起出去吃个饭，你来接我吧。”
　　聚餐的时候总免不了喝酒。舒星是产品经理，也是他们这个项目组的组长，晚上肯定会被灌酒。曾辞和贺书明都会开车，直接等他们快结束的时候开车来把人接走就行了。张梓桓……张梓桓得带个代驾来把她接走才行。
　　舒星酒量非常好，她不开车只是不想违反交通规则，实际上人十分清醒。小鸟依人状地靠着男朋友的肩走了，一直到了车上，才忍不住抹了把脸，一脸后怕道：“还好你来了，我刚看见博哥又特么要了酒。”
　　张梓桓拆了湿巾递给她，舒星接过来，随手擦了妆，吐了口气，闭上眼缓了一阵，突然道：“博哥是不是看见你了？”
　　那么一群男人女人，只要视力没问题、也没喝大的应该都看见他了。他虽然不知道博哥是谁，但也点了点头。
　　“那就好，”舒星拍了拍胸脯，“博哥快四十岁的人呢了，不知道是年龄到了还是更年期还是家里的弟弟们，这段时间特别热衷推荐他的表弟堂弟邻居弟弟。跟他说了我有男朋友了，他还不信。”
　　怨不得人家不信，连张照片都没有，想看看人都看不见。
　　这次总算见到真人了，应该能歇一段时间吧？
　　舒星突然轻轻勾了勾手指。
　　她的手本来搭在张梓桓的手心上。像小勾子一样轻轻一勾，张梓桓低头，心里有点痒。
　　小姑娘也是快三十岁的小朋友了，怎么还这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