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予你》乌目沉冬

21、滴答

　　第二天中午十二点，空晴日朗，气闷炎热，室外人影寥寥，唯有路边绿植在阳光下呼呼喘着气。
　　寂静的公寓楼内外，微小的尘埃在阳光中轻飞曼舞，偶尔有飞船从小区外面的飞行道上悄然疾驰而过，阳光照耀在它们的金属表面上，闪烁着强烈炫目的光芒。
　　这是真实的世界。

　　许星辰被一阵门铃声吵醒，他伸手拍向安装在床边的可视门铃系统，接着一个缩小的全息人体投影出现在床头柜上。
　　许星辰微微眯眼瞥了一眼那个人，烦闷地说：“不是说两点来吗？”把门打开后，许星辰继续蒙着被子睡觉。
　　突然一个欢快的声音从卧室门外传来：“星星！星哥！起床了！”

　　许星辰百般无奈地爬起床，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出了卧室。
　　千记年正在餐厅鼓弄着自己带来的午餐，偶然回头，发现了正瞪大双眼不满地看着他的许星辰，然而他丝毫不在意，还不怕死地上前拉着许星辰坐到餐桌上。
　　“星哥，来吃午餐了！我特地为你买的，可好吃了！”千记年献殷勤般说道。
　　许星辰随意瞅了一下餐桌，鼻翼翕动，烦躁的心情得到了些许平复：“闻香记买的？”
　　千记年立起大拇指，夸张地说：“星哥好鼻子！这都闻出来了！”
　　许星辰拿起筷子，不以为然地说：“吃过一次，还不错。”
　　千记年看见许星辰动手，立马端起饭碗开吃，边吃边说：“但还是比不上星哥你做的。我还买了虾、菌菇和一堆绿叶菜，晚上有口福啦。”
　　许星辰伸筷子的手一顿，立马放下，说：“你把我这儿当吃饭避难所了吧？”
　　千记年忙吞下嘴里的吃食，反驳道：“哪儿能啊？我这是真心实意地来与你探讨美食的。”
　　许星辰看透了他：“不是说是来关爱好兄弟的吗？怎么就顾着吃？”
　　千记年摇摇头：“吃饱了再关爱，不碍事不碍事。”
　　许星辰好笑地站起身，千记年看见他的动作，一改嬉皮笑脸的态度，慌张道：“星哥，你生气了吗？怎么还不吃了？”
　　许星辰倾身给了千记年一个脑瓜崩：“我去洗漱。”

　　—

　　饭后，二人在客厅闲聊。
　　许星辰在沙发上咸鱼躺，千记年盘腿坐在地毯上，边吃着零嘴，边拿遥控器找电影看。
　　“星星，那俩人的事情就快有结果了，你知道吗？”千记年眼睛盯着电视问道。
　　许星辰知道关爱兄弟这阶段来了，他用手轻轻推了推千记年的脑袋：“你拿后脑勺看人呐？坐上来。”
　　千记年听话地起身，坐在许星辰身旁，他依旧盘着腿，还不忘把零嘴端过来。
　　许星辰从千记年手里抢下一颗刚剥好的夏威夷果，塞进自己的嘴里，说：“不知道，懒得关注，该说的我都说了，最后通知我个结果就成。”
　　千记年任劳任怨地剥着坚果，接着说：“男的认了，女的还在嘴硬，不过证据都在呢，她也嘴硬不了多久了。”
　　许星辰“嗯”了一声，不作任何表态。
　　千记年献上自己手中的坚果，叹了一声气：“你也是倒霉，摊上这两个人。所以啊，隔着网络，你根本不知道对面那个人表现出来的是真实还是虚假，这都得看命。”
　　许星辰看着正在播放的超级英雄式电影，没有回话。
　　千记年担忧地侧过头看着许星辰，问：“星哥，你还在难过吗？”
　　许星辰缓缓地“嗯”了一声，漫不经心道：“还有点儿吧，毕竟是认识两三年的人，说背叛就背叛了，不难过那是假的。”
　　千记年遗憾道：“那确实。不过都过去了，等事情结束之后，就该翻篇了。只要今后他们来道歉的时候，你别心软原谅了就成。”
　　许星辰冷笑一声：“原谅？不存在的。我以礼待人，不代表我是傻子。不管原来关系有多好，只要是背叛过我的人，都会被我永久拉入黑名单，这辈子都别想出来。”
　　千记年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这样最好，就让他们有多远滚多远。星哥你放心，虽然我认识你的时间比他们短，但我爱你的心远超他们所有人！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许星辰被逗乐了，戏谑道：“我知道，就算这世上所有人都背叛了我，你也不会背叛我。不然你去哪里吃合自己口味的美食？对吧？”
　　千记年不认同道：“星星你瞎说，我哪里是那么肤浅的人？”
　　许星辰扔了颗夏威夷果进嘴里，“咯吱咯吱”地嚼着，笑着说：“你不肤浅，你只是肚深。”
　　千记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委屈道：“我吃得也没那么多吧？主要是我妈天天在家里做些辣上火的东西，我实在是吃不下，她又不让我在外面吃东西，我和她的移动支付是绑着的，怕她生气，我也不敢随便买，只有来找你的时候，才能拿你当借口买些清淡点儿的食物。唉，我好难啊。”
　　许星辰坐在旁边看热闹，说：“唉，小可怜儿。不然你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得了。”
　　千记年双眸闪亮了一瞬，接着又立即沉了下去，他摇摇头：“我妈是不可能同意的。唉，星星，我好嫉妒你啊，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还有钱，不用被爸妈管着，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这里就是天堂啊。”
　　许星辰知道他是不会搬过来的，只是故意气他一下：“谁叫你还是个没毕业的大学生。”
　　千记年：“明明你也是啊！唉，真是天下爹妈不尽相同，我爸妈怎么就不能向你爸妈学一学呢？”
　　在千记年看不见的地方，许星辰眸色微暗，他以过来人的语气说道：“生活总是有好有坏，等你过上了我这样的日子，会发现这其实也没什么好的。”
　　千记年砸吧砸吧嘴：“也是，一个人住太寂寞了。不过也还好啦，再有一个星期就开学了，咱俩又可以一起住了。到时候，你不孤单，我能吃点儿淡的，啊，幸福就在前方～”
　　千记年夸张地张开怀抱，许星辰好笑地推了他一把，无奈地摇了摇头。

　　—

　　两个人的下午，慢慢在电影与游戏中悄悄溜走，晚餐过后，千记年吃得心满意足，依依不舍地回了家。
　　许星辰收拾好被折腾得凌乱的房子，坐在落地窗前看完了夕阳下沉，再发了会儿呆，最后看着天上的点点繁星，整理好自己的心情，走进游戏仓，开始新一天的直播。

　　“Hello朋友们，好几个小时不见，你们有没有想我？”
　　涌入直播间的小伙伴听见许星辰低沉的嗓音，再看向他面无表情的脸，纷纷愣住了。

　　摘星送给你：？
　　摘星砸死你：怎么着？今晚要走熟男路线吗？
　　放星星的羊：主播是受什么打击了吗？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你是谁！把我们那个整天嘻嘻哈哈不要脸的主播还回来！
　　……

　　众人的调侃使许星辰破功，笑了出来：“唉，你们就不能让我演一下吗？真是不给面子。”

　　弹幕松了口气，又接着追问他今晚为何那么晚才开播。

　　许星辰：“有个朋友来我家吃饭，耽搁了一下。”

　　弹幕：吃什么好吃的，吃那么久？

　　许星辰掰着手指头一个个数：“白灼虾，白灼金针菇，清炒时蔬，开水白菜，番茄香菇豆腐汤……还有白米饭。”

　　弹幕：就这？？？我还以为你们吃火锅呢？

　　许星辰不认同道：“怎么就‘就这’了？瞧不起是吧？我亲手做的，还挺好吃的。”

　　弹幕：没有没有，不敢不敢。主播做的肯定好吃！我们只是没想到，你们居然吃得那么清淡……

　　许星辰：“吃清淡点儿不好吗？挺养生的啊。”

　　弹幕：就你这天天熬夜还说养生呢？老年人的饮食，年轻人的作息，你好歹统一一下啊。

　　“为什么要统一呢？”许星辰说，“我本就是矛盾的集合体。我有时候是老人，有时候是孩童，有时候是年轻人，有时候也是中年人……”
　　“我既是男人，也是女人，偶尔也会成为没有性别的人……”
　　“这些看似矛盾，看似绝对对立的特质，其实是同一共生的，它们每时每刻，永不停歇地在互相转换，互相融合着，种种和谐共存的矛盾，最终造就了你们面前这个，人格丰富，精神饱满的超新星。”

　　摘星送给你：突然哲学？
　　摘星砸死你：我懂了，今晚不是熟男路线，是哲学家路线。
　　咕噜咕噜乌冬冬：主播在说些什么？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我迷茫了……
　　放星星的羊：啊，听君一席话，我感觉我的灵魂得到了升华。
　　一闪一闪亮晶晶：虽然没听懂，但主播好帅啊。
　　……

　　许星辰笑了笑，没再说话。
　　登上《星里亚物语》，许星辰在卧室大床上醒来。
　　窗外海鸥鸣叫，浪潮翻涌，挂在阳台上的贝壳风铃，正随着风的吹拂“叮铃”作响。游戏之外是漆黑的夜幕，但游戏里，此刻天光微亮，就好像生命正站在时间河流的起始点，一切都可以重来。
　　他起身下床，冲出房门，内心有个声音正在大声呼唤着，就这一瞬间，他好想好想见一见帕特里克，如果可以躲在他的怀抱里，就更好了……可在下楼的时候，许星辰又忽然止住了脚步，现在这个时间，帕特里克还没有起床。
　　就算思念已经紧紧捆绑住了他的心，自己的呼吸不禁伴着颤抖，大脑空茫茫一片，只剩下最中心那个正在对他微笑的金发男子。可他没理由，也没办法从对方身上得到一丁点安慰。

　　碍于直播仍在进行中，许星辰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压抑住自己内心的冲动，茫然若失地慢慢往楼下走着。楼梯设置在楼内，只留一扇门，直通户外。
　　许星辰穿过黑暗，走进清晨的微光之中。
　　就在拐角的那条路边，许星辰看见了那个金发黑袍的男人，他就像自己第一次见他时那样，站在墙边，身旁伴着玫瑰。
　　不过这次，那玫瑰不在墙角的花坛上，而是在帕特里克的手里。
　　许星辰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帕特里克手捧玫瑰，温柔地笑着，一步一步朝他走来。对方每一步，都正好踏在自己的心上，就像是在弹奏一曲有关爱情的乐章。
　　许星辰听见他说：“星星，早上好，我终于等到你了。”
　　对方抬起手，那娇艳欲滴的玫瑰正好放在许星辰的眼前。其上还有清晨的露水，它们因为摇晃而慢慢凝结在一起，接着缓缓滴落在地。
　　“滴答……”
　　水滴的声音，好像来自露水，又好像来自自己的心里。
　　有什么东西，终于找到归宿。尘埃落定，真相大白，许星辰得偿所愿，也终于认清且愿意接受自己的内心。
　　在这一刻，现实还是虚拟，真实还是虚假，已不值得去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