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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鬼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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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浮川追出门去,大街上已没了那一对兄妹的影子,他站在路口中央,身旁人来人往,热闹喧嚣显得他独自一人格外孤寂。莫浮川紧攥着那只耳坠,手背青筋浮现,犹如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用尽全力,却也小心翼翼。
他的阿谣,他的妻,或许还活着。曾经他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念头,毕竟他曾经翻遍了战场的每一具尸体翻来覆去,整整三天两夜,都没能找到她的尸体,可是他很清楚的知道这个可能性太小了,小到连一点儿希望的火星都无法燃烧起来。可是如今突然出现了一个人,有着她的耳坠,甚至可能有着他亲手铸给她的银镯,还有可能有着更多属于她的东西。莫浮川心里不禁浮上了一抹微弱的希望。但是更大的可能是,当初有人在他伤重昏迷期间,起了贪心盗了岑谣的尸体,偷拿了她周身的饰品。如果真的是那样,莫浮川眼里浮起摄人的寒意……
苏玄带着苏北离开客栈时,他的脸色仍带着几分重创后的惨白,他不敢在此停留太久,毕竟这里离他们来时的地方,对于那个书生模样的怪女人来说还是太近了。
那个女人应该知道苏北是一只僵尸,想来应该会猜测他为了方便苏北会行夜路,短时间不会猜到,他会反其道而行之偏偏带苏北在白天赶路。希望她对苏北的兴趣只是一时兴起,毕竟按理说有这样能耐的人应该不会对苏北这样的普通僵尸紧盯着不放。他还是得尽快采了药,早些回去,他们平顶山上有师傅亲自设下的结界,寻常人等莫说进去了,便是找也找不到。那女人,虽能脚踏祥云却未必破的了师傅的结界,不过苏北想起那双眼睛,不知为何,看着总有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恍然隔世之感。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就在刚才,他因为被那女人偷了银子身无分文,所以,他把苏北的一只耳坠给抵房钱了。苏玄现在很心虚,因为他觉得他现在做的事情太不男人了,因为明明是自己把小师妹带出来的,虽然其实他并不待见这个小师妹,是的,一点儿也不待见。但是他好歹是个男人啊,好歹是个师兄啊,结果最后拿了小师妹的耳坠抵了房钱,而且那耳坠不是凡品,很是贵重。虽然,他也想找个便宜点儿的东西抵押,但是他身上没什么东西值钱,而苏北浑身上下就那只银镯子最为朴素,他本来是想拿银镯子的,但是他一有想把银镯子取下来的举动,他的小师妹就一反平时的安静,开始蹦来蹦去的躲他,一开始他还没当回事儿,直到后来苏北对他呲了呲牙,那是她生气要咬人的警告。于是苏玄只好换了她的耳坠,说来也怪,自己这个小师妹对自己周身的配饰一向是不大上心的,或者说其实是压根儿啥也记不住,从来都是任摘任拿的,不知道怎的这次竟然护上了自己的银镯子,值钱的不护,不值钱的护的死紧。苏玄觉得自己这种普通的贫穷老百姓实在不懂她们这些有钱人的想法。毕竟有的人,活一辈子都是穷人,死了只能更穷,而有的人活着的时候就是有钱人,死了变成僵尸了也是活人里最有钱的。
不过就算那海棠花耳坠不比小师妹手腕儿上的银镯子,想来定然也是小师妹生前的珍爱之物,但是被他抵房钱了……他看着自己师妹没有表情的脸和一只空荡荡的耳朵,不敢直视苏北的眼睛,虽然他一定会把这只耳坠赎回来的,但是还是觉得自己很没有担当。
因此总觉得自己对不起她,总想做点儿什么来补偿,所以当苏玄听到有茶摊上有人闲谈城外五里处的乱坟岗时,一拍手,决定了,先不走了,他要先去乱葬岗!
小师妹的用要里有一副草药名叫冥伏,那药生的挑剔,又稀少。只生长于阴气与怨气浓郁之处,且不能见生血,逢生血必枯。它长的位置还不一般,毕竟若光说这些也算不得什么挑剔,它最挑剔的还是长于死去百年腐而不化骨的尸体天灵处,因此又叫不腐草,但是百年之上死而不腐的尸体那有那么好找,所以格外稀少,不仅如此,这草的采摘还格外挑剔,摘它时必须是在子夜之时伴着月光采下,装它的盒子还必须得用一甲子年以上的死人棺木,不然它分分钟枯给你看,不可谓不麻烦。他本以为这味药材他定然得寻许久。可是刚才路过一个茶摊,他耳力灵敏忽闻有人闲谈“乱坟岗”三字忍不住便上了一下心,带着苏北在茶摊稍停了片刻,听闻那几个男子讨论的是城外五里处乱葬岗的诡怪故事,故事大意是这样的:
有一男子,逢友人相邀外出吃酒,吃了个大醉伶仃,跌跌撞撞的不知怎么的竟跑去了城外的乱葬岗,乱葬岗阴风阵阵,寒气逼人,风呼中还似有人的悲切哭声,十分渗人。不过醉了酒的人分外糊涂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像,而且酒状怂人胆,还格外大胆,他恍恍惚惚地就行至了乱葬岗中央,见有一堆身形残缺的怪人,身影佝偻围着什么东西跪着伏拜在地上,那男子想着当真奇事,大脑一时没反应过来,乐呵呵的凑热闹,也就往挤了进去,在那堆人旁边一跪。这一挤一跪他碍着别人的地方被冻死了一层鸡皮疙瘩,这些怪人的身体竟然格外冰凉,冷的如同腊月0寒冬的湖水一般,冰凉刺骨,格外阴寒。被这凉意一刺激,酒意散了大半,头脑也清醒过来,一想到这深更半夜,残尸成堆的乱葬岗,除了鬼,还能出现什么?顿时整个人入坠深渊,手脚冰凉。他满头大汗,战战兢兢的一直保持着跪伏的姿势,动也不敢动一下,跪了不知多久四肢麻木刺痛,但是周围的那些“人”还是没有离去的迹象,后来他实在忍不住认不住偏了偏头,不知见了什么当即一声惨叫,响彻云霄。跌跌撞撞的爬起来,屁滚尿流的跑回了城,回来没多久就病秧秧地死在了床上,据说实在那乱葬岗吓破了胆。
苏玄听着有些唏嘘,这有些人啊,就是不懂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他听那些人的闲谈,便十有八九能肯定那乱葬岗定然长有冥伏草,因为子夜圆月群鬼跪伏,正是冥伏草名字的由来。不过让群鬼跪伏并不是因为这草在冥界有什么不得了的来头,其实也只是一株稀罕难得的普通药材罢了。至于为什么能让群鬼跪伏,是因为这草有着一种凡人嗅不见的气味,那种气味可以致幻,引鬼。毕竟阴气越重冥伏草的长势就会越好,不过通常引来的鬼都是一些无意识的游魂,有能耐的才不会受这草的引诱。那醉酒男子其实如果能收敛自己的好奇心安安分分的跪在那里,等到天亮冥伏作用消散群鬼自行散去,到时候他或许会因为沾染了太多阴气,又受些了惊吓,而大病一场,却也不会因此失了性命。
苏玄一边唏嘘,一边打定了注意,今夜就带着苏北去采冥伏。虽然如今他受的反噬不轻,但是经过一夜调息,去采个冥伏还是不成问题,乱葬岗的那些孤魂野鬼他也不是很放在心上。
苏玄突然觉得昨夜那个怪女人指不定还是个福星,昨天他才被她堵的逃来了这个地方,今天就在这个地方无意中得知了冥伏的消息,还真是意外之喜。
苏玄也不着急赶路了,他带着苏北去了棺材铺,用方才苏北耳坠子换的银子,买了些黄纸,冥钱,和香烛,又下了顿馆子。一直等到日暮西斜,飞鸟归巢才慢悠悠地领着苏北往城外走去。直到走出城门口时,他才发现苏北停在了城门前,死活不往外走一步,仍他是拉是拽,就是不走。有那么一瞬间他还当这城门口是不是布了什么结界,她只要踏出了门就灰飞烟灭。
可是他自是看不到苏北眼中的景象,苏北眼中高高的城楼上倚坐着一个身穿青色广袖长袍的男子,单手支头,长发半挽。他细长的单凤眼微微眯起,嘴角满是不怀好意的笑容,就那么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而他的周身黑气缭绕,血色冲天,似有无尽的怨灵凄号,让人不寒而栗。苏北看着他,不敢再往前半步。
那高楼上的男人就那么静静看着她,本不甚明显的笑容愈发明显,毕竟他实在没想到当初只是临时起意的行为,如今却带给了他这么大的惊喜。他可是从来没见过受了他的煞气,不发狂,不饮血,不对他尊崇敬畏,反而恐惧警惕他的“人”。
本来当初只是为了对付莫浮川顺手而为添的乐子,而如今他却想知道,这个已经成为一具可以活动的尸体的女人究竟能抵抗他到什么地步。
青瑾目光一转落在什么都不知道正跃跃欲试扛走苏北的苏玄,啧啧两声,眼神里带着一种漠视的悲悯,然后消失在了城楼之上。
“就拿你来试一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