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比尖叫更冷》西路秋寒

2、第二章

　　第二章
　　再次遇见贺淮是在初一那年寒假。那一年的临溪罕见的下了一场暴雪。白雪皑皑，给这个四线的小城市披上了厚厚的铠甲。方禅心每年除夕都会随父母来到爷爷奶奶家待到初五再回家，每一年除了上门拜亲戚她都窝在家不出门。所以，这些年她同贺淮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贺淮的变化很大，听奶奶说是他妈妈回来了，要把他接走，贺淮不愿意。元旦那天晚上，贺淮的妈妈和父母大吵了一架，吵得整栋楼都听见了。原来，贺淮他啊——是上虞市瑞丰科技老总，贺怀远的私生子。贺怀远净值不菲，名下的企业不止瑞丰还有锦航房产，那是整个上虞市房地产的龙头。他的妻子不久前病逝了，杨婉吟想借子上位。金钱的诱惑迷了她的眼，以至于她不顾父母和自己的名誉，撕破脸也要带着贺淮认祖归宗。那次争吵以后，邻里对杨奶奶一家的态度或多或少都有些变化。平头百姓对于教书匠是极尊重的，对于礼义廉耻更是在乎。杨奶奶一家多年的清誉在一晚上被踩落尘埃，虽然大家都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到处说闲话，可是，人啊，最是管不住自己的一张嘴了。一传十，十传百，不大不小的临溪都知道有那么一个不知廉耻、败坏家风的女人，有一个最被人不耻的私生子。这个年，过得极不太平。走亲戚时女人们聚在一起唾弃小三和私生子，男人们调侃贺怀远的桃花艳、遇。
　　杨奶奶和她老伴被学校提前退休了，老校长每月还是给二老规定的退休金，靠着退休金一家过得也算不错，这是指物质上的不错，而非精神上的。方禅心也是到了奶奶家才知道，她的奶奶已经替杨奶奶买了一个多月的菜。方禅心的奶奶对事不对人，错不在杨奶奶一家，更犯不着和孩子怨怼。她每回上街买菜都多买三人的份，对外就说儿子一家要老家的新鲜蔬菜，外头的不好吃。
　　“你杨奶奶的为人我最清楚不过，我实在看不得他们被别人戳着脊梁骨骂，好孩子，你去，把菜悄悄塞到小淮家的报箱里头。不要怕，现在杨奶奶对面不住人了。”方禅心提着有些重的果蔬往上爬，放在报箱里正打算走，却瞧见门从里面打开。
　　“心心回来啦。”是杨奶奶开的门，多年不见，她的头发全白了，人也清减了许多。
　　方禅心猝不及防对上杨奶奶有些浑浊的眼睛，从里面探出一点渴求。“进来坐会儿吗？”
　　方禅心的舌尖抵着上颚，想要拒绝终究还是不忍心。你根本没有办法拒绝那样恳切的眼神。
　　杨奶奶倒了一杯热水给方禅心捧着暖手，方禅心打量了一下四周，杨爷爷在书房看书，那贺淮去了哪里？他被带走了吗？
　　气氛有些微妙，方禅心觉得杨奶奶在等着自己问：“小淮去了哪里？”她很希望自己能够关心一下小淮。于是，方禅心就这样问出了口。
　　“小淮他不知道去了哪里，自从他妈妈来了以后，我在平时都见不着他，他天不亮就背着书包去上学，很晚才回来。心心，你帮奶奶去把小淮带回来好不好？”这话是专门等着她的，方禅心一瞬间有种被利用的羞恼，可是，杨奶奶说话的声音在颤抖，她在害怕啊。她害怕自己拒绝，有什么在悄悄改变。杨奶奶变了，变得卑微和怯懦。她不能失去小淮，所以她选择失去自己。
　　方禅心沉默片刻，冰冷的双手早已被水温暖。她抬起头对杨奶奶说：“好，我把贺淮给您带回来。”
　　方禅心戴上帽子、围巾还有手套，踩着厚厚的雪一步一步向外走去。在路过一个巷子时，她停下脚步。这个地方，依照广大作者的尿性向来是剧情展开的小黑洞。果然，在她不断往里走时，拳打脚踢的声音渐渐清晰了。方禅心心下了然，转身走出巷子掏出袋里的手机报了警。警察很快就到了，三个小少年被警察铐着带走了而贺淮，他被打趴在地上，额头汩汩往外冒血。警察叔叔把他搀起来送去医院，方禅心混在人群里冷眼看着贺淮淤青的嘴角，潦草的头发，还有桀骜的眉眼。他真的变化好大，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乖巧可人疼的小太阳了。她还听到附近有人指着贺淮说：“你看，就是这小子，那个私生子。”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引得贺淮盯过来，恶狠狠的，像要吃人一样。方禅心将围巾拉至眼下，可她还是察觉到贺淮认出了她。方禅心看着贺淮的双眼一刹那变得明亮逼人又在下一刻黯淡无光。
　　方禅心回到家时，奶奶正在和妈妈择菜，爷爷在洗碗，唯独不见自己的爸爸。一问才知道，是载着杨奶奶一家去医院接贺淮了。
　　“唉，小淮这孩子太可怜了。”贺淮是方奶奶看着长大的，她亲手抱过、哄过就像自家的乖孙一样，方奶奶不能看着一个好孩子堕落，毁了一辈子的前途。
　　“自打那事一出，小淮就被区里的孩子排挤，少年宫也不去了，李大姐都不让鹏鹏带他玩，有时候啊，我眼瞅着他一个人窝在花坛边看蚂蚁我这心巴巴的疼。”方奶奶说着说着放下手里的菜，摸了摸湿润的眼角。“心心，答应奶奶，别排挤小淮，你不想带着他玩儿也行，就让他在你身边带着，啊？”别抛下他，这是方奶奶对方禅心最大的愿望。见方禅心不吱声，她的妈妈好言劝着自己的婆婆：“妈，现在的小孩很精的，抱团意识很强，您让心心带着贺淮，我怕往后就没人和心心玩了。”
　　“哪会这么严重！不要瞎说。”方奶奶有些不理解，她不知道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是天使。有些都不能称之为“孩子”说是恶魔也不过分。
　　贺淮，你再熬三年，等上了高中，余敏乐就会来救你了。方禅心将脱下的围巾、帽子挂在架子上，转身来到阳台，探出头看着爸爸的车缓缓驶入小区。
　　吃过年夜饭，方禅心打开电视和家人窝在客厅看着春晚。父母被小品逗得笑开了花，一阵门铃声乍然响起，“哈哈~心心，去开门。”爸爸笑得眼泪花儿都冒出来了。方禅心捧着还没剥开的橘子开了门，很意外，是贺淮。
　　你怎么来了？方禅心面露疑惑。这功夫，方禅心才看清了贺淮的样貌。他的鼻梁高挺却不突兀，眉眼深刻隽永，有种混血的错觉。贺淮脸上的婴儿肥还未褪去，带着些许稚嫩和可爱。他的眼角上挑，睫毛细密，却不女气，整个人精致得像个洋娃娃。
　　“心心姐，谢谢你救了我。”我知道是你报的警，贺淮双手背后捏着四四方方的盒子，指甲盖都捏白了。他不敢抬头看方禅心，他恐惧，恐惧那双眼里会有轻蔑和不屑。
　　方禅心瞧着他低下头，心里不是滋味。果然反派的智商不是盖的，本想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奈何，奈何，算了，这是最后一次帮你，贺淮。
　　“心心，是谁啊？怎么不请人家进来。”方奶奶见方禅心久久不回问道。
　　贺淮像惊着了似的猛地将盒子塞到方禅心手里就要跑，却被她反手抓住塞了个橘子就把人晾外面了。
　　“没事，同学来打个招呼，已经走了。”贺淮站在门口听到方禅心这样说道。他捏了捏手里圆滚滚的橘子，一下子笑了起来，带着少年的朝气和喜悦。
　　原来是盒巧克力，这波交换不亏嘛。耳边再度传来家人的欢声笑语，方禅心心里一暖，要不，以后对贺淮好一点儿？这个想法只出现一茬，就被方禅心掐断。瞎管闲事做什么，管好你自己吧，方禅心！
　　“心心，刚才是小淮来了吧。”方父瞥见方禅心怀里的巧克力招呼女儿来到厨房。
　　“您怎么知道？”就不能真是她同学来的？
　　方父闻言一笑，神神秘秘道：“老爸有超能力。”咦，这话三岁小孩都不信。方禅心在心里吐槽。“咳嗯，心心，爸爸交给你一个任务，你能不能完成？”
　　方禅心眉头一皱，有诈！“您先说是什么任务。”她总有种这个任务与贺淮有关的预感。
　　“爸爸想让你和小淮沟通……”
　　“才不要！”
　　“心心你听爸爸讲，小淮在学校很可怜的，同学都欺负他……”
　　“那就告诉老师啊！”
　　“告诉老师也没用。”
　　“为什么？”
　　“因为老师也是人，是人都有七情六欲，会怨怼，会揣测，会偏听偏信。”
　　“那我……”
　　“你不一样，心心。你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小淮是个怎样的孩子，奶奶、爷爷，我们一家都是知道的，小淮是个好孩子。我们要帮他。”
　　方父的话像剪刀一般剪开了方禅心心底的布。她一直对贺淮有偏见，她打心底认为贺淮就是书中描述的大反派，是个待黑化的魔头。可是，接触过后才了解，贺淮只是个傻白甜。老话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贺淮挨打了挨骂了连哭都不会，乖得有些自卑。
　　“我的出生是一个错误。”贺淮在书中对女主说过这样的一句话。
　　贺淮对于“父、母”是没有概念的，正因如此才不去奢望。小时候被戏弄、嘲笑是个野孩子只会在外婆熄灯后躲在被窝里偷偷抹眼泪，长大之后就再没有过了。
　　“不要妄图离开我。乐乐，呆在我身边不好吗？”贺淮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脆弱与孤独将余敏乐拿捏得死死地，让她心甘情愿得留在贺淮身边，直到男主找上门才得以离开。
　　思及此，一个念头在方禅心脑海疯狂闪现。她要把余敏乐找出来，提前让她出现在贺淮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