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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   张菡赶到城南时,小湾湖那里已经围了一圈人。
      成周有一条内城河,流经了一半的城镇,最后汇向渤海。
      几十年前琼州境内发了一次大水,洪水冲过成周郡时,将城南这一带的小河堤冲塌了一块,大水带走了这一片的沙石尘泥土,围绕着河堤旁边樟树的这一块就慢慢形成了一个小湖泊,后来这里的村民就把这个小湖泊叫做小湾湖。
      就是在小湾湖里发现了这具女尸。
      衙役们正在水下捞尸体,张菡越看越觉得不对,等船划近,张菡清晰的看见女尸的全貌。它浮在水面上,背后却连着粗重的铁链,脖颈,手腕,脚踝皆有,也不像平常见到的被泡在水里的尸体一般发白浮肿,它或是她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大红的衣裳将她白皙的脸衬出几分诡异,却丝毫没有死人僵硬的感觉,发髻因为衙役们拉扯铁链而有些凌乱,珠钗搭配和谐的分布在合适的位置,是前些年京中贵女时兴的样式;嘴唇点的口脂被水泡的有些斑驳,细细描摹的黛眉也被水冲散了,透着红晕的脸却没有因为妆容的狼狈而折损分毫美艳。
      特别是腰间那枚兰花玉佩,浓郁的血色击的张菡一晃。
      张菡并起手指在她颈侧探了探,确认这是一具真的尸体。
      河岸边的人在小声议论着,水中的衙役见锁链缠的死紧,拿出刀剑开始劈砍。
      “张大人!这链子解不开!底下好像还连着什么东西,可能得下去看看。”一名衙役喊道。
      张菡随即指了两个人示意他们潜下去,又指着剩下的几名衙役边将女尸往岸边拖。
      先前沉下去的两名衙役浮上来,说链子绑着底下的石块有些难解,张菡便让人在人群中招募了几个汉子和衙役一起下水。
      待众人把女尸连带铁链拖上岸后才发现,那铁链居然有两三丈长,张菡马上叫人来将尸体和铁链一块抬走。
      他跟在后面,一寸寸摩挲着腰间的玉佩。
      前些年东都的贵女千金流行挂双环佩,但又与大家熟知的双环佩有些差异,它是挑雕的精致小巧、一模一样的一对玉饰,分别悬挂于腰间,以表示一种对称美。
      王铁牛几人从小湾湖游上来的时候,湖边的人群已经散开了,同行的人招呼王铁牛:“晚上去吃酒啊,祛祛寒。”
      王铁牛笑着摆手:“不去了。”
      同行的几人也没再多说,穿好外套就走了。
      王铁牛也捡拾起衣裳准备回家,拿开衣服时发现搭衣服的树根底下好似埋着什么东西,他好奇的蹲下来刨了两下,从里面滚出来一个黑色的铃铛,骨碌碌的,却没声响,上面雕刻的花纹很是精致,不知怎的,王铁牛把它揣进了衣兜里。
      不远处的树林里,茂盛的树木投下一片阴影,阴影中的人眼睁睁看着他将铃铛揣进怀里,阴沉着脸一掌拍在树干上,留下深深的掌印,低骂了一句,转身离去。

      老旧的砖瓦房只刚好够遮风避雨,要说多的家具那是没有了。
      伺候母亲睡下后,王铁牛吹灭油灯,回屋躺在床上透过头顶的竹窗看天,天上看不到星星,月亮也被乌云遮住,心里想着明天很大可能会下雨,盘算着明天下雨的话就去买点肉回来,家里好久没开过荤了,然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半夜,王铁牛是被放在床头的铃铛叫醒的。
      先是细细碎碎的“叮铃叮铃”声。
      到后来变成了越来越急促的“叮叮叮——”声音,越来越响。
      王铁牛将铃铛拿起来,缓慢的摇着,随着铃铛的声音慢慢起身向外走去。
      外面已经开始下雨了,风雨交加,打在瓦片上哗啦哗啦的,雨势很大,隔壁邻居养的鸡在鸡窝里打着鸣。
      雨幕中,王铁牛的身影慢慢向海边走去,那些雨在将要落到他身上时就向两边滑去,没打湿他半点衣裳。
      就这样一步一步走上了海边停着的那艘白玉小船上,随着雨越来越大,最后消失在连绵的雨幕中。
      在海上很远很远的地方,云雾围绕着的一座岛上。
      “九九,有人坐上船了。”而珵趴在金窝里翻个身,伸了个懒腰,爬到高大男子的肩上站着,和他一起望向幽深的大海,“我还没见过人长什么样呢。”
      九隅偏头看了眼肩上的小龙,递给他一把精致的小伞,而珵高兴的在他肩头蹦跶。
      九隅眼角也染上笑意,问他:“而珵想去人间看看吗?”
      小龙抱着伞歪头顿了会:“不想。”
      “为什么?”
      “我想跟九九待在一起,我要是走了,就没人陪九九了。”而珵收起小伞,顺着肩膀爬到九隅脖颈间圈起来。
      九隅点点小龙的头:“我也去。”
      而珵伸出龙头望他:“你能去吗?”
      九隅看着墨色的海面:“它来了,我就能去。”

      入夜,府衙内灯火通明却不见多少人,仵作房里倒是人头攒动。
      里面放着林睦的尸体和今早河里捞起来的女尸,女尸身上的锁链长长的拖到地上,一个下午的时间,女尸已经没有了先前的那股生气。
      但老仵作用小刀划尸体手臂的时候,还是会有鲜血洇出来,让这个小老头有一种在解剖生人的错觉。
      赵昭看着手里的血玉,半张脸隐在阴影里。
      “暂时不验尸了。”赵昭说。
      老仵作松口气,他活这大半生,还没见过如此诡异的尸体。
      赵昭:“给她画个小象,郭奕带上画快马回东都。”
      郭奕回道:“是。”
      张菡的脸色也不好看,但……这个案子好刺激啊。
      说出口的话却带上一丝颤抖:“赵大人就这么向东都传递消息吗?”
      赵昭抬起眼皮看了张菡一眼:“张大人先查查这女尸吧。”
      张菡:“是。”便向赵昭告退回了后院,在桌前坐了半响,研磨,执笔,写信,一盏茶后,一只鸽子飞出府衙。
      赵昭看着扑腾着翅膀费力向前飞的肥鸽子,目光深邃。
      张菡之前就吩咐过人把后衙的厢房收拾出来,奈何赵昭进城后自己住去了客栈。
      今夜把郭奕派出去后他就没再回客栈。
      白天书房里,赵昭在那本书的夹页里找到几粒花籽外,还找到两封很有意思的信,两封信都只写了一句诗,一句“不羡鸳鸯只羡仙”,一句“凤舞长生曲,鸾歌续命杯”,两句诗都很直白的表达了写者的意思。
      想起什么,他低低笑起来,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总是有人为之倾狂。

      入夜后,府衙就变的格外安静,这就使一些小动静在这静谧的夜里被无限放大。
      赵昭躺在床上,听着后面传来的悉悉索索的声响。
      这间厢房和书房墙挨着墙,张菡收拾这个屋子的用意就不言而喻了。
      一片静谧中,那声响更肆无忌惮起来,好一阵过后才渐渐消下去。赵昭捏着那包花籽,手指一搭一搭的点着。

      第二日,赵昭带着中午才进城的高嘉去了妙清观。
      今日的天气不错,早晨下过雨后正午太阳就出来了,身上照的暖融融的。
      山脚下,高嘉拴好马,向店家要了一壶茶同赵昭在茶馆坐下了。
      下午往道观去的人没有早晨那么多了,一辆辆马车陆续离开,茶馆也渐渐冷清下来。
      太阳西斜,赵昭抬头看向山上道观露出的一部分檐角,搁下茶杯:“走吧。”
      高嘉应声而起。
      走到观门口就看见了坐在一把大红伞底下的老道士,同那日在茶楼里见到的一样,晃着茶杯摇头晃脑的喝茶,边给人看命算卦。
      上前搭话的小道童说是接了老道士的吩咐在这里候着他们,见礼后小道童便带着二人从红伞旁的圆拱门往后面禅房走去。
      进门的时候赵昭看了一眼老道士,老道士喝完一杯茶,旁边的年轻人正在给他续上,视线相接,那张布满沟壑、苍老的脸朝他扯出一抹笑。
      七拐八拐后小道童停下脚步,朝两人拱手行礼后便离开了。
      高嘉打量着四周,道路尽头是一处静室,门扉紧闭,门口一株海棠开的热烈,周围树木郁郁葱葱映出满眼春色。
      太安静了,听不到半点声音。
      “大人小心,这地方不对劲,那老道没安好心。”
      “哼。”门里传来一声冷哼。
      高嘉立即大声喝道:“谁?出来!”
      “吱呀——”一声,静室的门从里面打开,走出来一个年轻道士,高嘉看见来人,面上露出诧异的神色。
      那开门的年轻人,不正是刚才在外面给老道士倒茶的那个吗?
      他们一路过来,路程不远也并未碰见过其他人,高嘉仔细观察过,除了最开始过圆拱门时有一条岔路,过了岔路就只有他们走的这条小道。
      那就是这两人有异,高嘉心中警惕,赵昭拍拍高嘉的肩膀,掏出血玉掷过去。
      年轻人接过玉佩仔细看了看后,从门口让开,让他们进屋。
      这间静室不大,内里十分昏暗,两侧点着两架子蜡烛,错落有致,烛火摇曳,靠门口放了一套桌椅,里面则是静修打坐的高台蒲团。
      赵昭走到桌前撩起衣摆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热茶烟气袅袅。
      年轻道士靠在门边,蒲团上坐着一个老道士,在道观门口他们才见过。
      “你怎么在这里!”高嘉惊道,声音不自觉拔高。
      老道士侧对着他们,手上不时动着,从赵昭的角度能看到反光的丝线。
      赵昭在脑中勾画了一下刚才走过的路线,这间静室应该是在老道士摆摊的墙背后,至少离的不远,不然这傀儡术施展不了。
      过圆拱门的时候看不到,大概率是布置了遮蔽视觉的阵法。
      赵昭默了会,又摸出一块血玉放在桌子上,门口的年轻人看到桌上的另一块血玉,瞳孔紧缩,“砰”的一声关上房门,疾步行至桌边拿起玉佩把两块合在一起,严丝合缝。
      “清心静气,别那么冒失。”老道士缓缓说道。
      赵昭看了一眼,转头对老道士说:“道长说说吧。”
      老道士说:“老道法号妙清。”
      “我知道。”
      妙清笑了笑继续道:“我不是观主,只是……”
      “可道观确实是为你修的。”赵昭打断他,念着高嘉带回来的信息,“你只是一名挂单的云游道士,若非你自己留下信息,说不定今日我就算来也见不到你。”
      “本来贵人给你选的观址是离东都不远的行州,你却给自己挑了这个地方,为何?”
      妙清哈哈笑起来:“果然什么都瞒不住赵大人。”
      赵昭不意外妙清会知道自己,示意他继续说。
      “既如此,别的便不多说了,大人想问老道,老道也有一问想问大人,可知道东都有一位女先生?”
      “听闻过。”赵昭说。
      楚王朝民风开放,对女子没有前朝那么苛刻,虽依旧不能入仕为官,但却可以同男子一样,自小读书识字,若家里有私塾,男女还能一同上学。
      老道士说的女先生便是先帝时御史台常子扬的女儿,东都有名的才女,却在花季香消玉殒。
      “我与这位女先生有些渊源,曾有幸与贵人结识也多亏了这位小先生。”老道士垂着头,手指时不时抽动一下,“对不住赵大人,老道如今也只剩这副模样了。”
      高嘉没明白老道士说的什么意思,赵昭盯着他看了一会,“你练傀儡术多久了。”
      老道士费力的抬了抬头,思索了一会,“三十…六年了……”
      老道士又把费力抬着的头放下,笑笑:“今日晴好,老道就为大人讲个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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