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白玉》民萌冥行

2、第一章

　　官道上马蹄声阵阵，扬起大片灰尘散在绿树林荫间。
　　头顶弯月当空异样明亮，郭奕加快速度追赶上前面那道背影，边大喊：“大人，得换马了！”
　　前面的人头也不回，低喝一声“驾”才回道：“到前面驿站去换，来得及。”
　　他们被一封密函送往成周郡，天子下令尽快彻查，如今只能日夜兼程赶路。
　　成周郡隶属琼州，是靠海的富饶地，却自先帝在位时，任成周郡郡守的就有三四位死在那里。
　　到如今，人人都要说一句成周郡这地方风水不好，在那当官，要不得。
　　直到东都也开始有了传闻，但是消息来的零零散散，又没有确凿的证据。现在看来，陛下应该拿到了关键性证据，只等他这一趟的结果了。
　　一行人到了驿站，换过马又继续上路，老驿卒看着几人悠悠的说：“又出大事了。”
　　在一旁帮着收拾的年轻人就问：“老叔怎么这么说？”
　　老驿卒边整理着草料边说：“看到那几人的腰牌了吗？为首的那位大人，是刑狱司的督司。”
　　年轻人惊讶，想起刚才自己也没仔细端详过，便问老驿卒：“老叔，你真看对了？那要是真的，确实是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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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续几日几夜的奔袭，赵昭终于进入成周郡地界。
　　郭奕拴好马，吩咐店小二喂最好的马料，先行去了府衙。
　　成周郡背靠渤海，住在这里感觉空气里似乎都有些咸咸的海味，赵昭靠窗而坐，屋内站着一名青年正在向他汇报成周郡这段时日发生的事。
　　青年名张菡，是成周郡的都检官。
　　许多地方的都检官大都是老学究担任，就算没有胡子花白，年纪也得有四十上下了。都检实际上就是协调地方各股势力，协助官员履任，这差事须得有丰富的经验履历和人脉，和东都的监察司并不相同。但他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年轻的都检官，赵昭思索半响，没在过往的记忆里找到这人半点信息。
　　赵昭赤裸裸的打量并没有让张菡紧张，在叙述完整件事后，顺便汇报了一下自郡守过世后的一应事宜。
　　“林郡守身体康健，无隐性疾病，仵作验尸后没有发现致命外伤……喉管，腹腔等也仔细查验，并未发现中毒痕迹……但在前日，仵作发现尸体喉管鼓胀，下官想着大人不日便到城内便没有让仵作擅自剖开检查。”
　　“林郡守本名林睦，冀州永堂郡清流县人士，康平九年进士，于康平十三年迎娶姚老的女儿，十四年赴任成周郡守，至今上任刚满两年。”
　　张菡叙述着林睦的一生。
　　赵昭点头：“前几日的修书可收到了？”
　　张菡：“收到了，下官拿着花纹去各大铺子比对过了，没有一家铺子做过类似的玉佩。”
　　这时郭奕在门外敲门，说按赵昭的吩咐，各家都拜访完了。
　　赵昭让他在门外候着，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递给张菡，那是一个雕着兰花纹的血玉，和画上唯一的区别便是这块血玉上的血色更为浓郁鲜艳：“你戴着，出门的时候也不必摘。”
　　张菡接下，出门的时候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郭奕。

　　“大人。”
　　将门关好后，郭奕才开口。
　　“可有消息？”赵昭问。
　　“有！”郭奕倒了杯茶润口 。
　　他们已经到成周郡三日了，刚进城张菡本来就要带人来给他们接风洗尘被赵昭拒了，落脚客栈便让郭奕先在城中转了一圈才去府衙通知他们可以来见人了。
　　“这几天，属下去了府衙查看这些年的官员登记记录，还去了临近的几个郡县探访消息。确实如您所料，死的都是民政、财赋相关的官员，这些人中有不少都是琼州本地人士，其中过世的几位郡守、郡丞，都是突发疾病，来势汹汹，等不到当天晚上就去了……”
　　“而像林郡守这样暴毙而亡的，也有两个……是在户曹做事的，人死了两天才被发现，还有一名郡守，春巡时死于流民暴动，当然那些人都被抓了，但只处置了带头的几个，砍了几个人的头，剩下的关了一阵就给放了……前些年流寇泛滥，时常会骚扰附近的村子，在陛下的剿匪令下到这里的时候，这类事才出现的少了”
　　赵昭凝神听着，这样说来这里的官员变动和呈报给东都的只对得上一小部分。
　　赵昭翻着先前张菡留下的验尸单，问郭奕：“我记得都检少有如此年轻的人来担任，之前的都检去哪了？”
　　“找门路，跑了。”郭奕说，“我还怕他也像那些人一样被灭口了，问了好几家，没想到他是真的跑了，现在在临郡做都检。这个张菡是今年年初调任的，底下的人对他很是信服。虽然年纪轻，但是处事手段老练，刚来任上的时候还被很多人看轻，但现在都被他治的服服帖帖，是个有手腕的人。”说到这，郭奕声音低了几分，“林郡守很护着他，听说，他是那位调过来的。”
　　听到这赵昭翻着验尸单的手顿了顿，放下册子吩咐郭奕传信给高嘉，让他们尽快赶回成周郡。
　　赵昭在进成周郡前，将其余人都分派出去打探消息，只带了郭奕进城。
　　这二十来年，成周郡的官员因为这那的原因大多没有善终，所以历来巡察的官员都害怕的紧，进成周郡时，必然会带上各路人手以防万一。
　　但赵昭想将那些人挑到明面上来，所以进城后行事张狂，安排人手也安排的明目张胆，甚至独自住在客栈，没成想几夜无事。

　　窗外的鸟刚开始啼叫赵昭就睁开了眼睛。
　　打开窗，看见窗外一片春色，树梢上停着几只肥鸽子。瞧着快要伸进屋里来的枝桠勾了勾嘴角，叫来郭奕吩咐几句后，就下楼用早饭。
　　吃过饭，从客栈出来，四下瞧着这条繁华的街道，前些天进城的时候只粗略的扫了一眼。
　　他很少到沿海的地方来，所以一路看的仔细。
　　街道两旁已经有小贩开始摆摊了，卖早食的，卖海货的，卖菜的，卖肉的，摊子都支了起来。两旁的酒肆、胭脂铺，也陆续开了门，街道上很干净，摊子摆的也很整齐，街上还有巡逻的捕快帮着把醉瘫在地的酒鬼扶回去。
　　赵昭一路逛过去，顺便在春卷摊子买了两个春卷，吃着春卷慢悠悠的踱到了府衙门口。
　　刚走到大门正巧遇到张菡从里面急匆匆跑出来，见到赵昭，脚下猝不及防下打了个趔趄，被赵昭一手拖住：“张都检这么着急做什么？”
　　张菡脚步堪堪停在赵昭身前，大喘了口气，示意后面的衙役先走，他后退两步向赵昭作揖道谢：“多谢，下官失礼了。”
　　赵昭将手背在身后，看着那群跑着离开的衙役：“这着急忙慌的，出了什么事。”
　　“回大人，刚才接到报案，在城南的河里发现一具女尸。”张菡说。
　　女尸？赵昭往旁边挪了一步，“那张都检先忙。”
　　张菡拱手告退，匆匆追上衙役。
　　走进府衙，赵昭招来一名衙役让他带路去了书房。
　　林睦是在府衙书房里暴毙的，清晨时分天未大亮，伺候的丫鬟得了林夫人的吩咐去书房探看，走到书房门外时发现林睦还在书案后坐着，靠着椅背，歪着头睡的正好。
　　当时门窗都半开着，春日夜里寒气重，丫鬟不敢擅自进书房就急忙回禀了林夫人，书房这些地方一概不许这些下人私自进出，林夫人听了，吩咐厨房煮一碗驱寒的姜汤，自己则赶忙到书房来看林睦。
　　“……林夫人当时就昏过去了，也是从那时起就一直病着，现在还不大好，听大夫说，若是不好好将养，这孩子恐怕也快保不住了！”那名衙役整理着赵昭翻出来散乱一地的东西，边道。
　　赵昭正走到书案前，耳边传来衙役絮絮叨叨的说话声。
　　书案上放着几本书，翻了几本，都是《中庸》《管子》之类，中间夹了一本小小的《农桑辑要》，不厚，里面的每一张书页却比普通书籍做的厚实，赵昭拿起来翻看几遍，用手细细摸过每一页，在翻到播种篇时，摸到几点小小的凸包，是一张夹页，被人小心的粘在一起隐秘的藏起里面的东西。
　　衙役自己絮絮叨叨半天，赵昭余光瞥见他还背对着自己整理书架上的书，问道：“林夫人有了身孕？姚老先生知道吗？” ，心里想到这事没在折子上说过，一边小心的把夹页里的东西放在手帕上。
　　衙役想了想，叹口气：“还不知道呢，前个月才诊出来的，当时林大人说过了前三月就写信到津南府。”
　　将书塞到最底下，案台靠中摆了两个烛台，林睦的眼睛不大好，林夫人特地命人嵌了两支大蜡烛。
　　左手边放着一只冰裂纹的茶盏，揭开盖子，里面还能看到一点茶渍，笔架旁洒了几滴墨汁，大概是放笔的时候有些匆忙，不小心磕到笔架上洒下的。
　　赵昭蘸了点案上的墨迹，两根手指细细捻着来回看，“这茶是谁沏的。”
　　小衙役探出来看了看，不确定道：“应该是晚间侍奉的丫鬟吧，林大人要是批阅公文太晚，会让厨房准备一壶浓茶。”
　　“你们林大人经常写信吗？”赵昭问。
　　“信？”衙役想了一会，“很少吧……给津南府的信倒是一月一次。”
　　“这城里有道观吗？”赵昭又问。
　　那衙役懵了一下，不明白怎么说着又问到道观去了，但还是回答道：“有的，不过不在城里，得从南城门出城后再走二十里，那边山上有个妙清观，听好多人说挺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