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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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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发觉自己竟再次出现在半空中时,虽然有些不合时宜吧,但——我想起了猫和老鼠。我感觉我就像是被顶着张杰瑞脸的命运无情捉弄的汤姆猫,根本无法,也来不及去挣扎。我只是徒劳地蹬了几下腿,之后便被重力拉扯着直线下坠。
噢,命运!我多想扼住你的咽喉,从此以后翻身做主,不再做你的奴隶。
此情此景,我不免想起了在DIO手下度过的那些个暗无天日的日子。但所幸现在是白天,明晃晃的太阳照得我心底温暖了不少。我尖叫着脸朝下砸破了一栋房屋的屋顶,摔得眼冒金星头破血流。温热的血液滴滴答答地从额角流下来,更有几滴淌进了我的嘴里。
自产自销的红色饮料,有点甜。
我歪歪斜斜地从一堆破砖块和碎瓦片里爬起身,又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我这才发现,这间茶室里…竟是有人的。不过人不多,一位打扮时髦精神头十足的老人,还有一位身穿长袍肤色微黑的年轻男子。男子脖子上还挂了串沉甸甸的大金链子,看上去很有异域风情。
加上我,这间窄小的屋子里简直可以召开一场迷你版的联合国大会了。我看看老人又看看男子,设身处地切切实实地理解了什么叫地球村。
不过,这位老人好像,应该,大概有点…眼熟?
我闯进来的时候,老人正盘腿坐在地上喝咖啡。他似乎也觉得我眼熟,皱着眉头警惕而不失探究地打量着我。我们就这样大眼瞪小眼,一年轻一年老的脸上都挂满了大大的困惑。半晌,他猛地起身站立,非常激动地抬手指着我的脸,嘴里大叫道:“oh my god!”
这声惊叫一下捋清了我的思绪,我也恍然大悟,抬手指着他的脸非常惊喜地“wow”了一声。
我认识他的!
即便他蓄了老气横秋的胡子,即便他头发已经全部花白了,即便他只要微微有所表情就能牵起一大片弯弯绕绕的皱纹,即便他露在外面的皮肤上还零星散布着老人斑——
即便他变化这么大,但,那双眼睛和他身上那种玩世不恭的气质——对我来说,这些都再特殊不过了,乔瑟夫·乔斯达。
“JoJo?!”我高兴地叫道。乔瑟夫这会儿也缓过神来了,他走上前大笑着用力拍我的肩膀,拍了好几下,连声说你这家伙可算知道回来了。我被他拍得东倒西歪,便也不甘示弱地啪啪回击他。我们就这样眉开眼笑地进行着小孩子才干的幼稚打闹,手舞足蹈的,很是不亦乐乎。
这时,被我俩无视已久的年轻男子开口了,他疑惑地询问道:“乔斯达先生,这位是?”
“噢没事,她是我年轻时就认识的伙伴。”乔瑟夫笑着向他介绍我,又郑重道:“不用担心,阿布德尔。”
乔瑟夫站在我和阿布德尔中间,把头转来转去地介绍我们认识彼此。在此期间,那位名叫阿布德尔的男子不住地向我投来纠结的目光。彼时我正脱下鞋子在地板上叩叩敲打着,好倒出里面的木屑和石子。见他一脸欲言又止的复杂表情,看在他是乔瑟夫朋友的份上,我还是努力回了他一个善意的微笑。
阿布德尔再度开口,他困惑地问道:“乔斯达先生以前的朋友,有些年轻啊…这也是波纹的功效吗?”
“……大概?”
乔瑟夫终于察觉到有哪里不太对了。他扭头细细端详着我,视线从我一成不变的鞋面移到我一成不变的衣服上,最后落在我纹丝不动的脸皮上。
尴尬,就很尴尬。我尴尬到脚趾头都在抽筋,恨不得把头埋进地上那吊水壶里噗噗吐泡,抑或是不管不顾拔腿就跑。
因为,我也终于回过味来了。
对我来说,我经历的时间不过短短一瞬,半小时都不到。上一秒还涕泪横飞地与乔瑟夫他们依依惜别,下一秒就又与他见面了,甚至眼泪都还没擦干呢。但对乔瑟夫来说,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他也从小伙子变成了糟老头,昔日的友人——我,看上去却一点没变,甚至衣服也还是临别时的那套,这太古怪了。
我不禁有些心虚地低下头:这些暂且放到一边,总之,先把眼下糊弄过去吧。
“嘿,对啊,看来波纹真的很有用呢。乔瑟夫,看你这样子,这些年一定是没有好好练习波纹吧。”我一边尬笑着,一边顺着阿布德尔给出的猜测往下编。乔瑟夫用一种“你以为我老年痴呆了吗”的眼神鄙夷地注视着我。他把双臂环抱在胸前,哼哼冷笑着,就差说“你编,你再编”了。
见瞒不过他,我在屋内扫视一圈,最终把目光落在盛着咖啡的茶盏上。我决定最后拼一把,便干巴巴地转移话题道:“这咖啡看上去,怎么还泛着绿色啊?乔瑟夫,你是往里面加抹茶了吗?噁,口味真怪。”
看我先声夺人,恶人先告状,先…抢先一步把怪人的帽子扣乔瑟夫头上!好一招乾坤大挪移转移注意力法,不愧是我!
然而,乔瑟夫他并没有上当。他冲我扬扬下巴,十足冷酷地反问我道:“我说啊,现在不应该先解释一下,你到底是什么情况么?”
其实对于能把乔瑟夫给糊弄过去这件事,我并没抱太大希望,毕竟这家伙脑子里塞着的精明念头可太多了。我想了想,干脆抬头挺胸大言不惭道:“事到如今,看来我也瞒不住了。好吧,那我就坦白好了,其实我的真实身份是——”
阿布德尔紧张地屏住了呼吸,他严肃地盯着我。
“女神的侍从!”我捏紧拳头铿锵有力地喊道,自认为很有说服力,我脸都不带红一下的。
乔瑟夫:“……”
我嘿嘿一笑,继续漫无边际地完善我这好像不太着调的谎言:“乔瑟夫,你肯定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吧?一定是喊了不少句oh my god吧?所以啊,女神大人感知到了你的虔诚,特意派了她最得力的手下——我,从天而降来帮你忙啦。”
我陶醉地想:我这番话说的真好,前因后果都对得上,我自己都快信了。
然而乔瑟夫就是个没有童心的混蛋,他重重呸了一声。见状,我也只好换了个靠谱点的说法,半真半假地承认道:“好吧,是时光机,我搭乘了时光机。”
虽然乔瑟夫并不是很相信,但既然我坚持着不愿意说,他也拿我没办法。他本就不是个喜欢强迫朋友说实话的家伙,在这方面,乔瑟夫意外的通透。
乔瑟夫告诉我,现在是一九八七年,战争好早以前就结束了。我心里一算,没想到再见面已是将近五十年后了。我看了眼乔瑟夫,我那已经六十八岁了的老朋友,我心中不由得百感交集。我盯着他那双活力依旧的眼睛,忽的笑道:“一点没变呢,乔瑟夫。”
尽管在我心中,他还是那个十八岁的JoJo。但不管怎样,五十年的时间太过漫长,也太有存在感,JoJo是真的老了。面对一头白发的他,我无论如何也喊不出JoJo这个称呼。我不自觉地就会像对待史比特瓦根先生那般对他心生敬重,但也只是短暂的敬重一下罢了。
毕竟说到底,乔瑟夫是我极为重要的挚友兼同伴,敬重他真的有点怪怪的。而且我相信,他应该不是那种在意礼节的人。就在我略有些纠结之时,乔瑟夫扫了眼我的衣服,面露深意道:“你才是,一点都没变。”
我无奈地笑了笑,又冲乔瑟夫做了个鬼脸。我对他所指的事心知肚明,但也不道破。见他利落地盘腿坐回地上,还端起咖啡仰头就灌,我不禁有些欣慰。
“乔瑟夫,你…成熟了不少啊,是个能品味到咖啡妙处的成熟大人了呢。”我感慨道,又看着他的膝盖大呼神奇:“你以前恨不得把可乐当水喝的,居然没有骨质疏松唉!”
乔瑟夫骄傲地挺起胸膛,又往茶盏里扑簌簌加了好些速溶咖啡粉。阿布德尔盯着乔瑟夫看,他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我则盯着阿布德尔的头巾看,我想我也能明白阿布德尔的心情:他应该挺在意发型的吧?而乔瑟夫倒咖啡粉的动作,真的好像在掸头皮屑喔,像极了。
“爸爸,出什么事了吗?啊!你是——!”
一个女人哒哒哒地跑到门口,她管乔瑟夫叫爸爸,我听见后立刻呆住了。见到屋顶上多了个洞,屋子里还多了个我后,她也跟着愣住了。乔瑟夫急忙反应过来,向她说明了我的身份。与阿布德尔不同的是,她一点都没有怀疑我,而是迅速接受了这个设定,然后笑眯眯地应了声好。
“这是我女儿,荷莉。”乔瑟夫复而转向我,他介绍道。
荷莉长得很像丝吉Q,性子也像——热情能干,开朗大方,并且擅长照顾人。她身上唯一和丝吉Q不大一样的地方便是,她比丝吉Q着调许多,很靠谱。哪怕她只是坐在我身边与我说说话,我都能切实地感受到自己在慢慢放松。
要知道,我和丝吉当年可没少干一些,嗯,丧心病狂的事情。比如在最讨厌苹果咀嚼声的西撒耳边啃苹果,好催促赖床的他快点起床;比如把闲置电风扇里的电机拆下来和拖把装一起组合成全自动拖把,一举提高了拖地的效率。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我只见过二十岁时青春洋溢的丝吉Q,我未曾见过四十五岁已为人母的丝吉Q。怎么说呢,还是有些遗憾吧,我错过了好多重要时刻。
荷莉真的是个非常温柔体贴的女人,她温驯到简直不像乔瑟夫那家伙的女儿。对于我这个贸然砸进她家的危险人物,她不仅没有大发雷霆,反而欢欣忙碌地替我收拾了烂摊子。当我过意不去,起身打算与她一道干活时,她强势又不失轻柔地把我摁回坐垫上去,并抱来医药箱细心周到地替我包扎好头部的伤口。
她包扎伤口的手法很熟练,一点都没有弄痛我。待她离开后,我摸着头部的绷带,由衷地感慨道:“你女儿真棒,乔瑟夫。”
“那是当然!”
听到我的夸奖,乔瑟夫自豪得很,就好像我夸的是他自己一样。他还兴致勃勃地抱来了一本厚相簿,像展示珍宝一样很得意地展示给我看。
相簿的前半部分都是荷莉,婴孩时期的荷莉,少女时代的荷莉,新婚的荷莉与初为人母的荷莉。从这里开始,相簿里的人又多了个男孩——空条承太郎,乔瑟夫的外孙。
我眼尖地看到一张合照,照片里荷莉抱着承太郎依偎在她丈夫的怀抱里,丝吉和乔瑟夫则满面微笑地站在她身后。而就在乔瑟夫左手边的位置,戴着顶高礼帽站在那里的人,正是西撒。照片里的西撒看上去和他二十岁时没什么两样,和乔瑟夫并肩而立的他不像是乔瑟夫的同辈,倒像忘年交。
乔瑟夫没有发现我把目光定定地黏在那张合照上,或者说,他发现了,但又假装不经意地快速翻了过去。我听到他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两声,嘟哝着什么“该死的日本人居然敢抢走我的女儿,看到他的脸就来气”。
乔瑟夫告诉我,承太郎的同学们也管承太郎叫JoJo。他咬着舌头怪腔怪调地念叨着空条承太郎的日语发音,在被我拍了一掌勒令正常点后,乔瑟夫顺畅地喊了句承太郎。
“看不出来啊乔瑟夫!你女儿那么棒就算了,就连你的外孙,看上去都挺正派的。”我指着张照片说道。照片里的承太郎正坐在书桌前捧书阅读,很儒雅斯文的模样。他长得还蛮帅气的,样貌像极了年轻时候的乔瑟夫,但要比乔瑟夫多出几分混血特有的魅力。
闻言,乔瑟夫咧嘴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我总觉得他笑容怪怪的,很微妙。
我翻看相册翻得不亦乐乎,乔瑟夫则在一旁提起了我离开以后发生的事:莉莎莉莎老师嫁给了一位美国剧作家,晚年很幸福;艾莉娜奶奶继续担任她的小学英语老师,最后在家人的陪伴下安详去世,算是寿终正寝;史比特瓦根先生几十年前突发心脏病过世了,斯摩奇当上了第一位黑人市长。
我静静听他诉说着,心中突然涌出一股强烈的情绪:我的朋友JoJo确实老了,好像除了西撒、我和丝吉Q,已经没有人再会叫他JoJo,甚至连我也喊不出那声JoJo了。更何况,现在已经有了新的JoJo。
我不知道,JoJo他会不会因此感到失落。
最后,乔瑟夫提到了那位我们刚才不约而同避开的人——西撒。西撒这些年来一直没有放弃波纹训练,他应该也算是一位波纹大师了,虽然现在练波纹的人已经可以说是寥寥无几。他满世界游历着,学了好多东西,开飞机啊滑雪啊冲浪啊什么的都很拿手。近几年随身听很流行,西撒也赶时髦自费录了歌曲磁带,还到处分发。
“我觉得不好听,他唱老掉牙的意大利民歌,歌词酸溜溜的。”乔瑟夫咂咂嘴,又醋意十足地说道:“丝吉Q倒是挺喜欢听,我反正不喜欢,听得耳朵眼里痒痒的,啧。”
“行啦行啦,你又不是不知道西撒。不过,光听你说就感觉,他过得很精彩。”我笑道,“真好,已经很好了,看来你们都过得不错。这样已经很好了。老实说,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呢。”
乔瑟夫张了张嘴,似要与我说些什么,但门口的动静打断了他。我们不约而同地看过去,是他的外孙承太郎。承太郎肩上还扛了个男同学,男同学的双臂双腿无助地在半空中荡来荡去,看上去萧瑟的很。
承太郎穿着校服,看来是逃学回来的。
我回头看了眼乔瑟夫,幸灾乐祸地吹了声口哨。
后继有人啊,乔瑟夫!
“噢,老头子,你在这里就好。”承太郎一边把他扛着的人卸下来,一边淡淡说道:“那婆娘告诉我,你和阿布德尔都在这里。你来看下这人是怎么回事,他好像是DIO的手下,今天在学校里袭击了我。”
“哇哦,你外孙还管你女儿叫婆娘。”我又吹了声口哨,捂住嘴非常艰难地憋笑:“他身上有股蹲过监狱的味道,还很新鲜。”
果然是乔瑟夫的外孙呢!我心里顿时涌起一股亲切感。
“不瞒你说,他把别人老二都打爆了。”乔瑟夫小声与我嘀咕道。末了,他一拍脑袋喊了声“oh no”,苦着脸问我:“所以——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啊!他蹲过监狱的事?都这么多年了,总该可以告诉我了吧?!”
“不可以呢。”
我随口敷衍了乔瑟夫两句,又低头观察那个昏迷着的少年。他五官挺清秀的,甚至可以说他长得有点像女孩子,但他的面部轮廓很刚毅,所以不会让人认错他的性别。少年最特别的应该就是他的头发了,很好看,是带着点粉的温柔的艳红色,我从没在别人脑袋上见过这种颜色。
而且手感也很好。我拎起他的刘海仔细端详了一番。从这手感可以推测,他应该是用了可以保湿定型的啫喱膏,气味也很清新。
是个精致的少年人了。
乔瑟夫说,他知道这个少年为什么会效忠DIO。他拨开少年的额发给我们看,靠近发际的地方有一颗肉粉色的像瘤一样的东西,丑丑的。那玩意儿还会蠕动,看上去就很痛。
因为脑袋有病,所以才会选择跟着DIO混的,我懂了。我不禁悲悯地注视着少年,幽幽叹道:“真可怜,命运弄人啊。”
年纪轻轻的,脑袋上怎么就长了肉瘤呢?他的思想肯定也会因此畸形的吧,真是完蛋。听乔瑟夫的口气,这似乎还是种绝症?我明白了,这样一只迷途的、没有未来的小羊羔,怕不是DIO他随便蛊惑几下,少年就能为DIO抛头颅洒热血了。
左右他们俩思想都挺畸形,有共同语言。
我忧郁地抬头望了望天花板:DIO啊DIO,你可真是毁人不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