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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十 ...

  •   注意:本篇是帕德玛的梦境,对八千年前的一些回忆。另,他年轻时的性格和现在不一样,也并非守序邪恶阵营。日后他还将多次遭受重大变故,后文中会继续作简略说明的……

      他在古老黑暗的梦境中缓缓下沉……

      年轻的帕德拉斯卡坐在包着沉重黄金的肩舆上,像是一只误闯人类居所的鸟儿那样不安和躁动。
      或许是因为血统的缘故,他对于任何奴役人力的行为都抱持着一种莫名的厌恶感。但那些和他有着同样血缘的人们显然并没有为此困扰。帕德玛阴郁地想,不论是他父亲还是那帮子愚蠢的兄弟们,看起来他们并不会为享受奴隶们的辛苦劳力而受到任何良心上的谴责,所以这事不能全怪到正义善良的金龙们头上。
      那又该怎么解释这一切呢?
      刚刚成年没多久的半炼狱半金龙烦闷地在金椅的龙头扶手上点着手指,玉色的纤细手腕上,一对附魔的碧绿翡翠镯子随着他的动作叮当作响。
      两种截然相反的血统长久以来在他体内的战场激烈地争斗着:魔鬼叫嚣着自己的利益至高无上;善龙则为他人的痛苦呻吟而悲伤愤怒。他的身体就像是这个多元宇宙的微缩,只要还活着,善与恶,就永远会在他身上继续交战下去。
      不管怎么说,应该庆幸他的母亲还不是一只魅魔。不然再来一个秩序与混乱之战的话,那可真是有够瞧的。
      法师抬起头来,嘈杂的人声透过厚厚的银白色纱帘传入刚刚停下的肩舆,他微微顿了一下,明白自己已经到了大角斗场。
      挥手打开上前试图搀扶他的宦官的手,帕德玛调整好心绪和姿态,面无表情地踏着奴隶少年稚嫩的光裸背脊步下肩舆。
      有些事情,就算是厌恶也不能放到脸上和行动上,而只能尽力地融入大多数人之中去。
      他其实并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
      年轻的王子殿下快步走过白色的花岗石长廊,把那些朝臣们的窃窃私语抛在身后。他不是没听见过人们在背地里管他叫什么——魔鬼的私生子,就好像魔鬼们讥讽着称他为“人类的杂种”一样。是的,无论哪边都厌弃他,排斥他,按照他们的方式孤立他,用别有用心的目光打量他。而这些他都可以忍受下来,也不得不忍受下来。
      但他真的憎恨忍受这个。
      在欲魔女王的宫殿里度过了童年时代的帕德玛既不单纯也不天真,他不是看不懂那些人投注到他身上的目光。那些浑浊的眼睛里闪动着暧昧与自以为了然的欲望,对他用来保护自己的高傲与冷淡表现出十分的迷惑不解。
      你装个什么清高呀,不止一个人曾经对他这样说过,你母亲不就是个婊.子吗?得了,承认吧,你身上流着那种放荡血液……你根本和你的母亲一样!
      有一团火焰在他心头熊熊地燃烧着,灼得他眼前一片模糊。青年挺直脊背,在暗地里握紧双拳,心里明白这团火和他身上流动的火龙的血并没有多大关系。恍惚间,他能感觉到翡翠额饰清醒之冠贴在滚烫的前额上,上面附着的魔法冰凉而稳定。
      他还记得母亲毕索泽雅在送他回到费伦之前,温柔地抱着他,对他说:
      “去追寻力量吧,我的王子。唯有力量,比任何人都强大的力量,才能让你自由地行走在所选择的道路上。”
      没错,只要等他有了力量,有了权势……他会把所有胆敢对他说那种话的人的舌头割下来!他会挖出所有胆敢用那种目光打量他的人的眼珠!不管他们的身份是什么!!
      法师猛地停下脚步,一个没来得及退下匍匐在他脚边的奴隶惊恐万分地“扑嗵”一声跪了下来,哭喊着祈求宽恕:
      “请饶恕我,殿下!”
      “你刚才抬起头来看我了,对吧?”帕德玛冷冷地问道,心中的地狱里,魔鬼的火焰气势高涨,而善龙的悲鸣却无人关心。
      这一回合,失败的是善良。
      他厌倦地比划了个手势:
      “把他拖下去,照老规矩处置——挖掉他的眼睛。”
      这么一个小小的插曲并没有耽搁他太多时间,混血的青年很快就来到了他的目的地。高大宽敞的贵宾观礼台上,整个围绕着正中央皇帝陛下的帝国中枢,在他步入的时候,一齐转过头来注视着他。
      由于坐在紫皇御座之上收叠起翼翅的半金龙的缘故,在场的这些王子和公主们或多或少都有着一部分龙类的身体特征。然而经过稀释的龙族血统已经很难在外表上占到优势。即使是帕德玛最年轻的弟弟现在看起来也已年过中旬,比他要年老得多。
      唯二对岁月的流逝不像其他人这么在意的人并没有对上视线。外貌上很难看出其实继承了最浓厚龙族血统的王子貌似十分恭敬地低头,向着上方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年纪的父皇躬身行礼。
      年轻的半龙皇帝点点头,示意自己的儿子可以起身了:
      “我们正在讨论,该由谁去向下面的民众宣布对那些剩下的精灵战俘的处死决定。”黄金的人形用沙哑的声音说道,爬虫类特有的金色瞳孔宛如毒蛇般紧紧盯着离他有些距离的青年,“我漂亮的孩子,也许你不介意为我们去走这一趟?”
      帕德玛略略挑起一边的眉毛,在这种令普通人毛骨悚然的注视下维持住了外表的冷静自持:“处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尊敬的父亲大人,大角斗场的规矩是——在混战中杀光其它几方并幸存下来的队伍可以获得自由?”
      “但我们的民众们想看着他们的血被洒在角斗场上。”
      听见这个苍老的声音时,法师在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里发出了不屑的轻笑声。帝国的皇太子殿下——或者说得更详细些,第四任的皇太子殿下——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年逾耄耋的可悲老者。即使依靠无数药物和法术的支持,他也依旧无可避免地朝着前几任太子的老路上走去。血被稀释后,年长的王子们根本无法和他们的半龙父亲比赛寿命。当皇太子们抵不过岁月的冷酷摧残而逝去,尸骨在坟茔里腐朽多年之后,那位霸占了皇位太久时间的皇帝陛下却依旧充满了青春与活力,面容优美而沉静,丝毫不为流逝的时光和随之一起消逝的子孙们所撼动。
      这实在太残酷了。
      “殿下说得不错,”边上另一位面貌衰老的王子装腔作势地咳嗽了两声,帕德玛微微转过头来看了看他,认出这是那位只比他小了几天的异母弟弟。
      “角斗场的规矩是我们定的,随时可以改变,”看起来已年近古稀的老者说道,混浊发黄的眼珠死死盯着和他同龄的青年,交杂着嫉恨与贪婪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在对方身上游走,几乎令被盯上的那方怀疑他是不是在盘算着从哪里下刀,才能更舒畅地啜饮自己的鲜血,以期能够重获青春。
      “重要的是民众们渴望看到这些精灵的鲜血和死亡。”察觉到对方神色间些微露出的厌恶,老人下意识地舔舔嘴唇,嘶声说,“我们难道不是应该满足民众的心愿吗?亲爱的哥哥,您太心软啦!”周围响起了几声低低的轻笑声,法师能感觉到来自上方爬虫类冷冰冰的注视变得更加锐利起来,“也许我们的父亲应该再多考虑一下……毕竟,您似乎更适合作为宫廷内一件令人愉悦的装饰品,而非能独自领导指挥一军的统帅。”
      四周的笑声变得更响亮了一点。帕德玛镇定地挺直脊背,视线首次投向御座之上的纯金身影。那张宛如雕像般端正的面孔此刻正对着他,金色的狭长瞳孔中,流露出的神色冰冷而不近人情。
      “规矩不应因个人的喜好而随意变化。”法师维持着不卑不亢的姿态,说,“但您的意愿就是法律。陛下,请下命令吧。”
      “……好啦,”皇帝向后微微一靠,厌倦地挥了挥手,“大角斗场还有条规矩说我们应该尊重民众的愿望,虽然那是专门用在将自由赐予某个特定的角斗士上的……无论如何,在我们正和精灵开战的时候,不可能在国内放任一群精灵俘虏自由。去,我漂亮的孩子,代表我下去,告知民众他们的要求会得到满足。”
      混血的青年躬身表示受命,随即转身准备离开。
      有人在低声笑着说:“啊,自然,民众们更喜欢看见赏心悦目的东西。这是一个非常适合的任务……”但他并没有费太多神去理会那些。
      他的那些傲慢、愚蠢、自以为是而又可悲的兄弟们。帕德玛匆匆离开了那个让他感觉十分压抑的地方,轻蔑地想着。
      流着龙族血统的他们只知道陶醉在这血脉所带来的魔力中,拒绝更深入地去了解魔法的真实本质。可他不一样。他知道自己有什么,也很清楚自己能办到什么。他不会仅仅满足血脉中的那点魔力。他需要更多、更强大、能为他所掌控的力量。
      笑吧,趁着现在还能笑的时候,尽情地嘲笑吧。但笑到最后的人才是胜利者。而他唯一不缺的就是时间。总有一天,他会让所有人都意识到,只把目光投注到他那一层皮相上,是个多么巨大的错误。
      四周传来的铺天盖地的嘈杂人声几乎能把人吞没,负责传令的王子在露台上猛地停下脚步,环视了一圈周围因为见到自己而沸腾的人群,最终把目光落到角斗场的中央。
      在一地同族的尸体中还站着的精灵也早已都伤痕累累,帕德玛能看得出来,这些伤不仅仅在他们的身体上,也在他们的心灵上留下了可怕的疤痕——前一天还是同甘共苦的伙伴、朋友、亲人,上了角斗场之后就不得不自相残杀,直到一方再也无法站起来为止。再坚强的人也受不了这个。
      他知道有人会为了自己能活着而不择手段,与此同时,也有些人为了能让对方活下去会牺牲自己,法师不关心现在剩下的是前者还是后者。他只是看着那些战俘疲惫不堪的面孔,看着他们因为自己的到来,眼中燃起希望的火光。
      喧哗的人群呼喊着“杀死他们!”的口号,如同飓风般汇成一片,最终聚为可怕的海啸。冲击着任何在场并保持沉默的类人生物。帕德玛可以感觉得到,潜藏在自己血脉中的金龙对抗着这片喊声般,也随之愤怒地咆哮着,拒绝去剥夺无辜的弱者的生命。
      他再度看了一眼疯狂地渴求着鲜血的人们,心中充满了厌烦与痛苦。他知道自己经常性不合时宜的心软是一个弱点,但糟糕的是他同时也并不觉得这样的自己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这世间充满了歧视、恶意与伤害呢?为什么世上到处都是争斗与痛苦?为什么强者就可以随意拿别人的生命取乐?
      如果他拥有足够的力量,是不是就可以改变点什么?
      目前还只是帝国诸多无权无势的王子之一的青年低下头,直直地看着用迫切而期望的眼神看着自己的那些精灵伤者们,告诫自己不可以软弱地转开视线。他要看着这些对他抱持希望的生命在绝望中死去。
      他会面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带来的任何后果。他会变强,强大到无人能左右他的行事,强大到无人能质疑他的决定。
      而在那之前,他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唯有黑暗之中才有力量。
      帕德拉斯卡不再倾听体内善龙的声音,他沉默地在万众瞩目之下站得笔挺,随即漠然而缓缓地伸出手来。
      拇指向下。
      意味着死亡。

      他在黑暗中猛地睁大双眼,将靠近他的那个黑影掀翻后压倒在身下,一只手熟练地把对方的双手拧到后背,另一只手则紧紧扼住了那人的喉咙,指甲金色的边缘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匕首般锐利的金属光泽。
      他可以感觉到对方温热的身体在自己身下瞬间僵硬起来,手掌下的脉搏有力地跳动着,挣扎着,不甘于被掌控的命运。但这纯粹是徒劳无益的努力。他只需要稍稍动一下手指,就能轻而易举地取走这条鲜活的生命。
      是的,他已拥有了力量,掌控的力量。为了……
      ……呃?
      为什么自己的手会这么小?
      帕德玛•S•伊曼眨了眨眼睛,晃了晃还陷在梦境中迷迷糊糊的脑袋,努力驱赶掉残存的朦胧睡意:
      “西弗勒斯,你在干嘛?”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陷在柔软的床和半炼狱生物之间动弹不得的巫师咬牙切齿地低声说,“能不能请您先放开我?”
      “噢,抱歉。”来自异界的施法者没多少愧疚地说,同时松开了手,“不过我没跟你提过吗?打搅一位法师的睡眠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得了吧,你从来就没提到过这个!”男巫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身来,粗暴地打断了他,“我只是听见点响声,出来看看而已。”
      他神色痛苦地揉了揉差点被拧断的手腕,“你的力气还真够大的。”
      “真是对不起了。”帕德玛说,这次稍稍带上了点真正的歉意。不管怎么说,对方好心在他做恶梦的时候来唤醒他,却不慎被自己误伤到,这是个不争的事实。
      “现在是什么时候?”他问道。
      “凌晨一点半。”斯内普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似乎还在犹豫要不要摸摸看脖子上的伤势是否严重,“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怎么。只不过醒了以后就有点不想睡了而已。”法师平静下来,注视着眼前的黑发男子,“你如果也睡不着的话,有没有兴趣来聊一会儿天?”
      “我不介意聊天。”男巫哼了一声,“不过在那之前……
      “……你能不能先把衣服穿好?”
      他忍无可忍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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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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