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写过的小短篇》稷九

5、风景旧沉谙（一）

　　一
　　顾欢是天岁城主的独女。
　　她头次见易沉谙，不过总角之年。
　　那是父亲特意给她请的教课先生。彼时，她头上扎了两个小包子，未长开却已见倾城之色的小脸带着打量，望向这孱弱的少年。
　　少年任她打量，黝黑的眼中映着她小小的身影。
　　顾欢收回视线，却是不信这少年真能教她什么。
　　伸出小手揉了揉额头，学着她父亲的惯性动作，少年哑然失笑。
　　他伸手一点顾欢的鼻梁，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顾欢背着小手，瞧他一眼，才慢慢悠悠回答他，“顾欢，欢喜的欢。”
　　答完，一双杏儿似的眼认认真真看着他，竟也映着少年几乎入画的眉目。
　　她偏了偏首，问“你呢？”
　　少年想了想，蹲下身与她齐高，“易沉谙，风景旧沉谙的那个沉谙。”
　　顾欢念着那个名字，皱了皱鼻子 ，重复，“风景旧曾谙？曾谙？好奇怪的名字。”
　　少年突然失笑，对她道：“沉是沉静的沉。”
　　顾欢白他一眼，“风景旧曾谙的曾，明明是曾经的曾。”

　　二
　　日子如流水逝去，小小的女孩已出落得亭亭玉立。
　　这些年跟着易沉谙学着书画琴棋、兵法武学，顾欢早去了当初对易沉谙能力的怀疑，对他尤其敬重与亲近，更是将他那矜持稳重学了个十足，此时的周身气度已担得上天岁城少城主了这一身份了。
　　在城主府长亭内，一盘棋局摆开。
　　白子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黑子显然绰绰有余。
　　顾欢苦苦思索，却找不出一条生路，正想重收棋子道一声再来，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来，从她棋盒里执了枚白子，挑个位置放下去。
　　顾欢眼前一亮，这一着，竟是死里逃得条生路。
　　易沉谙笑看她茅塞顿开的模样，伸手抚过她着的眉，“女孩子皱这么多眉，也不怕变老。”
　　顾欢挑起唇角，不置可否，任那青色广袖抚过她的面颊。
　　她略有些失神地想，这便是他们的距离了，恰到好处，不过分亲近，也不过分疏远。
　　在她愣神间，棋局不紧不慢地继续着，似乎要偷去流年。

　　三
　　易沉谙的不告而别让顾欢失了一惯的稳定。
　　从侍女手里接过只写有珍重二字的信时，顾欢是不信的。
　　今早二人还是如往常一般舞剑弹琴，可此刻，却只有一个不告而别。
　　她捏皱了信，忽的把信扬手一撕，随即匆匆忙忙赶往马厩……

　　在城门口，似是在特意等她。
　　那身穿青色长衫的公子褪去了少年的青涩，留下温润如玉的客套。
　　听到哒哒的马蹄声，他回首冲她挥挥手，然后翻上马，拍马而去。
　　顾欢勒下马，远眺着易沉谙渐远的身形，待暮色掩埋了那袭青衫，也掩埋了她眼里未流下的泪。
　　她一直以为，那个对她笑得好看的少年会伴她到老。
　　她几乎没有想过他会有离开她的一天。
　　但是，他离开了，离开的那般决绝，不带一丝留恋。
　　她问自己，究竟是何时放他在心上呢？或许是初遇时他笑着道风景旧曾谙时；或许是豆蔻之年在雪山游玩时却遭雪崩，他将她紧紧护在身下时；又或许，是在这一日日的温言相处中，是在他指尖覆上眉眼上时……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她的心上人，已经离她而去了。而他，可能不会知道，那个他教导长大的小姑娘，其实喜欢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