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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回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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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澄帝姬啊!墨公子真的是今日进宫!”近辰一路跑到自家主子趴着的胡杨下,才喘着粗气大声嚷嚷。
漠悯溪顺手揪过一个果实,瞄准了就往近辰头上砸了一个。
“你这么大声,是怕宫里的人不知道我关心着那小兔崽子嘛!”
树上的少女不过二八年华,各色簪子几乎要将乌发覆盖,在阳光下金光闪闪,叫人不敢直视。不过更让人难以逼视的是她的脸,不提唇红齿白,但那一双眼,大而蕴有星光,偶尔眼波流转间竟有红光隐隐闪烁,就已经叫人销魂。
捋星笑着拍拍捂着头的近辰:“知道你跑的辛苦,帝姬晓得的,午膳许你多加一碗便罢了。”
“你!”
二人拉拉扯扯扭打在一起,引日拦这个拉那个也是忙不过来。
漠悯溪接着把头埋在胡杨树冠中,冰肌玉骨被骚的痒痒的,只剩一对眸子滴溜溜的乱转。
这御花园是在宫中的要塞之处,前朝后宫,出宫进宫的必经之路。
自从上回两人闹过变扭,姓墨的已经整整三年不曾踏入大漠。
“本帝姬就不信……”
突然对上一双眼,嘀嘀咕咕瞬间禁了声。
墙外之人突然弯起了笑意,眸弯如月,点唇成朱。
被发现了!漠悯溪抱着树丫就往后仰,哪知那三位还扭成一团,哪里有空顾着自个儿主子。
“丢丢!”
来接之人怀抱极其柔软,草木之香铺天盖地。怀中的少女有乌发糊脸,一沓子首饰哗啦啦的响,肌肤上有淡淡的血腥味,是让人想探寻的味道。
甫一落地,漠悯溪便绵绵打出一掌,将人推开,剜了眼才围上来的几人,一边极其迅速的整理好自己的头发。
“丢丢这一掌,打的我心口好痛啊!”来人乌丝高束,倚着胡杨装模做样的揉着胸口。
“你你你!再叫丢丢我就给你丢出去!”漠悯溪傲然一抬头,头发还有几根黏在脸上,一双眸似因气急而大的骇人。
暗地里,她的右手轻轻握拳,似乎想留住片刻软香。
“这几年不见,丢丢不止喜欢丢别人,还喜欢丢自己啊。”顷焉一开折扇,只露出一双笑意更深的眸子,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现在悯溪面前,轻轻将其乱发别在耳后。
小指指腹微微摩擦过脸颊,悯溪炸了毛一半连退几步。
“唐唐突!胆敢冒犯本帝姬!你等着,我回了父皇丢你出去!”跑了几步,她回过头,微微喘着,“你别动!你!你别再走了!”
折扇一合,吊儿郎当的表情突然正经。
“好。”顷焉对着她的背影轻轻应道。
“姓墨的真讨厌,在御花园打着转要本帝姬怎么回宫啊!”悯溪跑了两步,跺跺脚。
顷焉唤她“丢丢”不是没道理,从两人初见开始,她已经不知多少次吩咐手下的人把那些话多的,五官不端的,脾性不合的人统统从眼前丢出去,父皇宠她上天,还真的只让那些人在别处当差,不曾再在悯溪面前出现过。
宫里人人都知道这位邵澄帝姬的暴脾气,也知她未时出殿,申时回,这两个时刻大路上就不会有一个活人出没,免得扰了她的清净。
可如今还未到回殿的时辰,悯溪光远远一听这熙熙攘攘、往来送迎就头痛。
“走,去看看木鱼。”悯溪拐上一条小路,人声渐远。
“帝姬,木鱼正歇着,若是吵醒了,怕是又要闹好久了。”近日皱眉。
她怎会忘记自家主子对那狐狸只玩不哄,那狐狸虽一身好皮囊,白毛胜雪,却嗜睡贪凉还脾气暴,不对邵澄帝姬发作就敢折腾她们。
“你急什么?本帝姬只看看它,即刻让你们给姓墨的送回去,给他养了四年……”悯溪轻轻垂下眉眼,也不知顷焉会不会想……
越走近冰柩,越能驱散寒气。
冰柩是漠家祖先的衣冠冢,漠家人死后是要扬灰沙漠的,为了纪念先祖为后人生活做出的贡献,便只有衣冠冢留作纪念。原本要将木鱼安置在那里,悯溪也是犹豫,不过顷焉走后它一直奄奄的,实在是不适应大漠的高温,再加上只放置在冰柩的入口,应该也不会惊扰先祖。
“祖宗!祖宗!别啊!”
是统月的声音,平日小妮子唯唯诺诺,若非紧急,就不会如此大声。
悯溪几步作一步,跨进去一瞧,木鱼一双爪子不停歇的扒拉这通往冰棺的内门。
统月想要拉它,却不知从何下手,蹲在地上双手举在空中,手腕上已经血迹斑斑。
“木鱼!”悯溪暴喝。
小狐狸耳朵动动,转过身冲她歪歪头,摇着大尾巴一步一小颠的往悯溪跟前凑,却被悯溪一把揪起来,戳着头。
“帝姬!”统月唤一声,一双杏眼水汪汪,悄咪咪想把手腕上的伤盖起来。
“统月,辛苦你了,你去跟近辰回去快些上药!看本帝姬怎么治这个小东西!”
木鱼吊着空中也不折腾,四肢下垂,黑溜溜的眼睛瞅着悯溪,竟荡漾着几分笑意。
“帝姬,木鱼一直乖巧的很,闹出如此大的阵仗怕是想引您前来。您似乎几日不曾见它了。”引日劝着。
悯溪自从得知流言道顷焉要来,一连在树上趴了好几天,日日灰头土脸,哪有功夫管它!
悯溪挥袖让众人下去,盘腿坐下骚着狐狸头顶一撮毛。
“不是我舍不得罚你啊,只是一会要将你送还给姓墨的,总不能打一顿再还吧。”
木鱼警觉的抬起头,趁她不备一口咬住了她的手。说是咬,却一点都不疼,只是如何都挣脱不开,悯溪挣扎半晌便由它去了。
“小东西,像你主人,坏得很!”
悯溪顺手给了木鱼一个脑瓜子。
墨顷焉这个人,何止是坏。
在外人眼中,他能从被南辽王上顺手捡来的倒霉孩子,一跃成为其义子,恐怕不止是因为王上身子不好,子嗣单薄,其中更大的原因自是顷焉的过人之处。
南辽王上不过三十出头,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从悯溪十岁起,其亲子和义子分别代他出使宫炎与大漠。
墨顷焉便从一个与大漠无甚关系的名字,变成唯一让邵澄帝姬咬牙切齿却存活至今的奇迹。
悯溪坐在流苏香车里,姑娘们围在一起,捋月自告奋勇托着蜜饯杏仁糕,谈笑间偷偷吃一个,被近辰发现告状,两人又吵在一起。
统月张开双臂欲把两人与帝姬隔开,引日无奈笑笑,掏出手帕擦去悯溪唇边的糕点屑。
“嘘——”悯溪本倚着在笑,顺便瞄几眼手中的画本,突然坐直身子,素手一撩帘子,皱眉往外看去。
空无一人的宫街上,迎面走来一个哼着曲的少年,相仿年纪,折扇在手,本正沿路看着风景,听到马车停下,便也抬头望了回去。
冲着悯溪露出一抹熟练的微笑。
顷焉自小生着一张狐狸一般魅惑人心的脸,梨涡浅浅,唇红齿白。
“怕是南辽那边的人。”引日凑在悯溪耳边。
“罢了罢了,南辽不懂大漠规矩,本帝姬就不追究了。”悯溪见他生的好看,又非大漠人,不懂规矩,便要放他一马。
顷焉行礼作谢。
“小子,以后再看到邵澄帝姬的马车,可要躲得远远的,莫要打扰帝姬的安静!”捋月嘴快。
无人看见少年眼中瞬间闪过的光芒,只眼睁睁瞧着他不知怎得就坐在了马车前端,把车夫拱的一个扭捏。
他随便盘着腿,身子前倾:“帝姬不记得我了?我姓墨啊。”
悯溪平白与陌生人靠得那么近,直接腾到最后,大眼一蹬:“本帝姬管你姓什么?姓墨如何?想与本帝姬攀亲戚?”
四个姑娘笑成一团。
“本帝姬见你是南辽人,本想给你留几分面子,你竟然冥顽不灵!本帝姬即刻叫人给你丢出大漠你……”
“画本?没想到堂堂帝姬竟然喜欢这种民间不入流的玩意儿?”面对悯溪一声比一声高的怒吼,顷焉只随处乱看着,冷不丁插上一句。
悯溪抓住膝上的画本往身后一甩,脸色瞬间冷下来:“你若胆敢告诉父皇,你就别想走出大漠。”
哪知顷焉不慌不忙,竟直接身子一歪靠在马车上:“帝姬啊,这画本难得,这本都翻得旧了。我这还有些存货,你可要瞧瞧?”
悯溪瞪大了眼,不由往他那里靠了靠,压低了声:“你再说一遍?”
顷焉也往前靠靠,两人唇齿间只留下些许空隙,近日默默别过脸去,统月咬咬嘴唇红了脸,剩下二人一个眼睛瞪得比一个大。
“这可是我在来大漠的路上偷偷存的,不只是大漠的传说,还有南辽……”
悯溪一把揪住他的前襟:“今日二更,御花园处小亭子。”
顷焉刚点点头,就被悯溪一把推下了马车。
这大陆虽是信神尊神,但是却不容些妖魔鬼怪,尤其是什么与凡人相恋的乱七八糟的故事,是不为长辈所容的,尤其是宫廷之中。
秉烛了将近一整夜,两人何止相谈甚欢,害的悯溪睡了不到一时辰便被拎起来参加国宴。
往来宾客,甚至本国亲眷,悯溪都是鼻孔以对,奉承话再多上几句的,直接甩脸子走人,是故也没几人敢来招惹邵澄帝姬。
顷焉倒是一上来就往悯溪身边凑,笑脸相迎,叽里呱啦不知在说什么,再说悯溪,紧紧抿着嘴唇,身子都快黏上去了,还作出一副不想听的样子。
父皇怎会察觉不到,悯溪方才十岁,天天出门街上都要清场,嫌宫炎太子古板,又怕南辽太子的阴森,同等身份的玩伴可以说是没有,他便明里暗里来回叮嘱两人多多联系。
两人第一次分别,悯溪问他讨了画本,十余本统统藏在圣贤书之后。
悯溪笑眯眯的随着父皇将他们送走,临行前什么行礼问安,场面话都说完了,她还被他赏了个脑瓜子。
“姓墨的!你你你!你给我滚回来!”父皇在身旁,她不敢追上去,只是冲着他的背影大吼。
这是她第一次叫人滚回来,而不是把他丢出去。
一年内,十本书早就翻来覆去,遇到好看或是伤心的情节,也只是她一个人傻乐或是哭的嗷嗷的,好像总是缺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