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龙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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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进宫那年，她才十一岁。
她至今还记得她拉着祖父温暖宽厚的手，迈上一级级台阶，跨过一道道门槛，兴奋地左顾右盼，观望着皇宫的景致，雀跃地仰着头同祖父讲话。
那一日素来温和慈祥的祖父显得心事重重，表情也格外严肃。
后来她明白了，彼时年少的皇帝刚刚登基，做什么都有些手忙脚乱，身为丞相的祖父不得不负起沉重的责任。而且皇宫，本来就是个肃穆的地方。然而那时的她虽然聪慧，却并不能自己悟出这许多来。
他们走了很长一段路，长到她都开始嘟哝着喊累了，可祖父并未像平时一样抱起她来，只是低头柔声哄道:“乖，很快就到了。”
然后，她就见到了皇帝。
先帝还在世时，她与还是皇子的皇帝有过寥寥数面之缘，印象里是个很俊俏的小哥哥，总是笑笑的，并不是此刻宝相庄严的模样。
她跟着祖父，跪拜，叩首。
龙椅上少年的声音一如当年温和，却是多了一分威严:“平身。”
她垂手立在祖父身后，听着皇帝与祖父寒暄。
忽地皇帝点了她:“这位便是白相的孙女从前见过几次的，没想到如今已这般大了呢。”
她愣了愣，方要行礼，皇帝却微笑着抬手拦下:“今日宫宴，不必拘礼。你叫什么？”
“回皇上，臣女名叫白芍。”
“白芍，”皇帝的语气很柔软。“你可念过书？”
“回皇上，念过的。”
“哦？那朕便来考你一考。”皇帝饶有兴致，“白芍你说，何为女德？”
殿里的百官皆是诧异，这本是今年殿试的题目，区区幼女如何答得上来。
她却是从容道:“回皇上，《女诫》有云，修身莫若敬，避强莫若顺。”
“你也是这样想的？”皇帝的声音有些失望。
她大着胆子直视皇帝，“皇上，臣女认为，女子之顺，非盲从之顺，乃是身正之顺。“
“身正之顺？”
“男子行正事，女子当从;若男子行事不正，女子自当逆之。女子之顺，应循身正之本。“
“身正之顺……”皇帝沉吟，旋即抚掌，“好一个才女!白爱卿当真教后有方啊。”
“皇上过奖，‘才女’二字，白芍实不敢当。”
这一幕似曾相识，年迈的丞相有些恍惚了。
“好一个才女!白爱卿当真教女有方啊。”
“皇上过奖，‘才女’二字，白苏实不敢当。”
“不知白苏小姐芳龄几何？”
“回皇上，臣女年方十五。”
“十五……你可愿入宫呢？”
“臣女……愿意。”
“不知白芍小姐芳龄几何？”
丞相的思绪猛然被拉回。
同当年一样的问话。丞相的手微微抖着，也许是因为年迈。
“回皇上，臣女年方十一。”
“十一……你可愿入宫呢？”
满殿哗然。
皇帝抬手，压下议论纷纷，继续道:“十一岁是小了点，但入宫教养两年，十三岁便可完婚了。”
“白芍才德双全，可立为中宫皇后。”
“白老丞相真是命好啊。”
“谁说不是呢，自己是丞相，孙女再当了皇后，白家岂非一手遮天。”
“肃静。”皇帝微微皱眉，“白芍，你意下如何？”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她缓缓跪下，声音不大却无比清晰:“皇上恕罪，臣女不愿。”
“不愿？”皇帝面上浮现一丝不悦。
朝廷众臣家中的女子，本就是预备送入宫中的，现在皇帝亲口许她皇后之位，她竟不愿？
她伏在地上，道，“皇上，臣女的姑姑，是鉴渘皇贵妃。”
鉴渘皇贵妃。
是啊，他们怎么都忘了鉴渘皇贵妃。
沉默良久。
“算了。”皇帝叹道，“你起来吧。”
已经有了一个鉴渘皇贵妃了，如何还能再为难白家。
丞相看着孙女，释然。
白芍终是没有走白苏那条路。
那日的场景又一次浮现眼前。
“老爷!不好了！”家丁带着哭腔闯进他的书房。
他疲惫地抬头，揉了揉太阳穴：“又怎么了？”
皇帝刚刚驾崩两日，一切事务都压在了他这个丞相身上，已是忙乱不堪，他真的没有精力再去分神处理更多的坏消息了。
“渘贵妃娘娘……自请殉葬了!”
素染青花瓷茶盏锵然落地，茶水溅到了案上，打湿了层层纸张，泅了字迹，他却浑然不觉。
他唯一的女儿，白苏，年方三十。
就这么随大行皇帝去了。
因着是自愿殉葬，新皇帝差礼部来请他，为他的女儿拟定追封封号，聊作慰藉。
他写给来使的那个字，不是“孝”，不是“贤”，不是“淑”，不是“悯”。
是“鉴”。
他不说，可是所有人，包括白芍在内，都明白，那个鉴字，是“前车之鉴”。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龙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