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遗安》姜包

4、惊宴

　　四月，户部侍郎一夜暴毙，天成二十二年榜眼贾庆走马上任，便立解天津冶铁之难，御赐侍郎邸，食尚书禄，一时风头无两。
　　十五日，御赐宫宴。举行宴会的长乐宫里，精巧宫灯高悬，光华耀彩入云霄，灯下流苏微颤动，照的大殿明华如昼，配合着低垂缭绕的薄纱帷幔与乐声中翩翩起舞的舞姬歌女，暖意弥漫，如临仙境，一派歌舞升平。袅娜宫娥鱼贯而入，手捧金盏脚步轻盈，微拖曳地长裙身形飘洒，环佩清越，玲珑叮当，缓步而过带着酒香馥郁芬芳。
　　酒过三旬，裴轻扬坐在哥哥身边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眼前的水果，微微嘟起娇唇叹息一声。裴轻誉无奈地偏头看她：“玉儿，你又想干吗？”
　　“无聊阿！”裴轻扬皱眉道，“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走阿！干吗浪费时间在这里？”
　　“玉儿！”裴轻誉不觉提高声调，“这可是皇宫内院，可不能率性而为！”
　　“噢……”裴轻扬皱了皱眉，却破天荒没再说什么。
　　片刻之后，舞台帷幔轻挽，烛光泯灭，一个妙龄少女出现在台上，乌黑的长发挽成了双发髻，正好露出她雪白的颈部，面若凝脂，吹弹可破，眉不画而翠，唇不画而红，鼻腻鹅脂，腮凝新荔。一身淡红长裾舞裙，簪花微颤，粉面桃腮，恰似出水芙蓉。
　　她站定在花丛中，嘴角似乎噙着香，衣袂似乎带着风，眉梢似乎笼着愁，眼波似乎含着笑，更显得楚楚有致，惹人怜爱。
　　原本台上舞女穿的都是白色舞衣，独独她一人身穿红罗轻衫，自台下看上去，那些纯白的娇颜完全成了衬托的绿叶，那红衣少女仿若一朵被衬托的娇花，凝聚万众瞩目的焦点。
　　刹那，箫声忽然高扬，破空而出。
　　那少女缓缓舞动起来，翻滚彩袖，魅折纤腰，长袖徐徐在身周舞动，或飞扬，或垂拂，或卷绕，或翘起，凌空飘逸；一弯腰，一俯身，一扬臂，一浅笑，轻盈如粉蝶穿花，飘逸似晴蜓点水。箫声逐渐高亢急促，她的动作也跟着长袖急舞，一霎时红云翻滚，就如一片彩云徘徊舞动。箫音渐渐低落，长袖垂落，少女微微后仰团身落在了铺开的裙椐上。“彩云”、“红浪”都刹那消失，天地间的一切绚烂迷离又变成了素白空无，只一个面若桃花，娇喘微微的纤弱女子静静坐于场中。
　　满场寂静。
　　裴轻扬整个呆在当场，半晌才呐呐地开口：“好美阿！”
　　旁边众人也反应过来，一时掌声雷动，圣上大喜封赏自不在话下。
　　裴轻誉看了看妹妹呆呆的表情只觉得好笑，忍不住出声：“那是右相独女谢雨薇，传言是大明第一美女，果然名不虚传！今日一舞恐怕自此将名扬京都。”说着随手将身前的酒盅端起一饮而尽，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又仿佛自言自语道，“四王和六王俱未大婚，恐怕圣上也快要为他们选妃了！”
　　裴轻扬并没有听他讲话，反而看着跪倒在地叩谢皇恩的女子，风轻轻地吹动起她的衣诀，翻飞舞动，恍如临波。
　　“青城青城，你看她好漂亮！”裴轻扬忍不住拉过旁边的顾青城叹道。
　　顾青城却不为所动，看也未看一眼：“不及郡主。”
　　闻言，裴轻扬眉毛抖了抖，触及旁边看过来探究的眼神，饶是顽劣如她也不禁羞红了脸，忙一手捂了他的嘴：这个实心眼的孩子……

　　夜深宴散，天成帝朱崇德站起身，背着手看着廊外湖上浮沉的月影，幽暗的长廊中，他的眸子晶亮，微微透出一股寒气。他背对着身后的老太监，缓缓出声：“今天宴上，老四和老六，他们……怎么样？”
　　“回皇上，四爷倒是和往常一样，酒来杯干，很是豪爽。六爷似乎对谢小姐很有好感，特意遣了下人送了方玉雕过去。倒是四爷，席间时不时地总是看向遗安郡主，照说四爷应该对谢小姐印象不错，这段日子六王和康王走得颇近，可是怎么……奴才实在看不透！”
　　“贾庆呢？”天成帝闭着眼将手靠着廊柱，手指轻叩，发出规律的敲击声。
　　老太监感觉到天成帝思绪中那些盘根错杂的党争问题，心神一凛：“贾大人倒是没有特别的举动，席间似乎和右相很是亲近。”
　　“对老六，如何？”天成帝的声音里隐隐有金石之声，听得下面的太监只觉得一阵寒意窜过全身，正想说话，突然眼前闪过四王的声音，话语一转，低声说：“奴才没有留意，不过见六王走后，贾大人便也退了。”
　　“是吗？”天成帝转过头，森冷的目光如利剑一般刺进他的心头，他倏地揪住膝上的衣摆，全身紧绷地看着地面，一语不发，算是默认，可是心里却像是藏了一面鼓一样咚咚地敲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他不敢抬头看天成帝，只觉得心里的鼓越敲越快。
　　不知过了多久，天成帝淡淡地说了句“下去罢！”便转身独自进了房间，软底的皮靴轻轻踩在地上，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可是在那太监耳里，却像是天边的闷雷，带着山雨欲来的焦躁……

作者有话说

　　从现代文过来写古文，颇感吃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