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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21章 以子献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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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开龟纹的大地上,动物尸骨累累,秃鹫骨瘦如柴,停在枯木上哀嚎。人类无精打采地坐在烈日照射出的阴影中,抬头望天,手伸向天空,乞盼一点半点雨水,然而什么都没有落下。
托比尔金的威望已经一落千丈,现在他只是个挂着国王头衔的人,远方的村庄已经不相信他的权威,就连托兰城内的人对他的命令也漫不经心,他的权力被局限在王宫内。托比尔金对此愤怒,却又无可奈何,是神要使他灭亡。
“王,为什么不去求神呢?”侍者在他身边说。
“神在我的宫殿里。”托比尔金觉得自己已经不相信神了,但对神又充满敬畏。爱与恨交织,让他不知该以何种态度对待魁扎尔科亚特尔。
侍者说道:“小人说的不是魁扎尔科亚特尔。您已经很久没去特斯卡特利波卡的神殿了。”
托比尔金想起来,还有这号神。
是很久没去了,自从托兰开始崇拜羽蛇。
“那就去看看吧。”托比尔金说。既然羽蛇抛弃了他,何不求助另一位神呢?不过托比尔金不抱希望,那个斗败了的神能给他什么帮助?
特斯卡特利波卡神殿已经冷清多年,里边没了祭司,更没有信徒来拜访。托比尔金没带祭品来,此次只是前来怀旧。
杀生祭祀早被禁止,但神殿中的祭台上多年积累的血迹怎么清洗都干净不了。托比尔金抚摸祭台,感受生命在这里的最后挣扎。忽然,他心中一惊,看了看摸过祭台的手指。
手指不沾灰。
这座神殿已经多年不曾有人来过,就算还有人打扫,也不可能这么干净,更何况祭台不是谁都能碰的。
“您已经注意到了吧。”突然有人说话。
托比尔金看向对面,有人从黑暗中走出,他披头散发,血块在头发里凝固,那团发丝打了结。
“特斯卡特利波卡的祭司回来了吗?”托比尔金认识此人,当年出走的祭司之一,“我并没允许你们回来,难道我的威权真的衰落到无人听从命令的地步了吗?”
“我们是来帮助您的。”祭司说,“您清楚自己的处境。魁扎尔科亚特尔是条冷酷无情的蛇。现在唯有特斯卡特利波卡才能解救您。”
“我需要雨,只要下雨,其他人就又能顺服我了。”托比尔金说,“特斯卡特利波卡能降雨吗?”
祭司回道:“当然能。但需要牺牲。”
“托兰已经很久没开血祭。”
“神只有喝够了血才有神力。”
托比尔金没默,犹豫。
“王,您已经没有时间考虑了。”祭司提醒,“迎回特斯卡特利波卡,巩固您的王权。”
托比尔金对道:“那你们得先下雨,如此我才能相信你们的力量。”
“请献上牺牲。”
“要哪种牺牲?”
祭司见王有意,笑道:“我们要您宫里的那条长羽毛的蛇。把他献给特斯卡特利波卡,当年我们说过,要把他放上祭台。”
“他不行。”托比尔金一口拒绝,“蛇是我的,不能给你们。”
祭司微顿,改口道:“那么请把魁扎尔科亚特尔的儿子给我们。这个,王不会仍舍不得吧?”
托比尔金再次沉默,要是儿子没了,魁扎尔科亚特尔一定非常难过。
“王,您清楚那孩子意味着什么。托兰城内,有人希望魁扎尔科亚特尔留下后嗣,他与托兰人结合的血脉,虽然不是王族,却是下一个王。”祭司说道。
托比尔金紧抓住祭台一角,若是力气够大,这只石角都得粉碎。
“好,我给。”他艰难地说。
就在这天晚上,魁扎尔科亚特尔那玉米般的儿子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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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孩子失踪已是第二天早上。老妇人醒来,见摇篮里只有女婴,她到处寻找。
魁扎尔科亚特尔知道此事,询问每一个看守这里的武士,他们都回答不知道。
“小太阳丢了!我的小太阳丢了!”老妇人坐在门前哭叫,“都是我这个老太婆的错!我为什么睡着了啊!”
她用力捶胸口,拍脑门,似要把自己打死。
哭喊声起初很响,渐渐没了声音。
魁扎尔科亚特尔觉察不对劲,赶到查看,老妇人已经没了气息,靠着门槛,死了。
她本就上了岁数,遇上急事,突发疾病了吧?
眼泪流了下来,魁扎尔科亚特尔上一次这么难过是在很久以前了,两次失去的都是他的依靠,是他的最爱。
魏马克赶到宫里,收拾了老妇人的尸体。
“孩子不会无缘无故失踪。”魁扎尔科亚特尔对他说,“能从这里带走一个鲜活孩子的,只有一个人。”
魏马克知道他说的是谁。
“为什么他要两次夺走我的所爱?他要把我的孩子怎么样?那个小小的孩子对他构成威胁了吗?他就不能停止对我的折磨?”魁扎尔科亚特尔流着泪说。
“我去问个明白。”魏马克也觉得王这次做太过分。
可不等他行动,魁扎尔科亚特尔已经大步迈向宫门。
魏马克惊讶,知道要出大事,赶紧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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魁扎尔科亚特尔虽被囚禁于此,可他要出去,谁敢阻拦呢?
门外的武士威胁他回去,但却步步后退,手持武器,又不敢伤害。魁扎尔科亚特尔无畏地前进。他们丢掉武器,匍匐在他脚边。
魁扎尔科亚特尔直走向托比尔金的宫殿。
看到他,托比尔金震惊无比。
“你怎么出来了?”王问,“看守在哪儿?把他带回去!”
然而看守没有出现。
魁扎尔科亚特尔逼近托比尔金,“我的儿子在哪儿?”他问。
“你问什么?我怎么知道你儿子在哪里。”托比尔金冷笑。
“不是你偷走了他吗?不是你,还是谁?把儿子还给我!”
“可笑,我根本没有,怎么还你?”
“把他还给我!”
魁扎尔科亚特尔扑向托比尔金,抓扯住他的衣领。
“我什么都没有了,你要还夺走我最后的指望。我已经打算在你送我的囚笼里呆一辈子,为什么你连最后一点儿安身之所都不留给我!你想要什么?给我你!我什么都给你!”
碧绿的眼中饱含泪水,魁扎尔科亚特尔抽泣,已经不能言语。他突然扯下脖子上的项链,解开宝石腰带,在托比尔金面前展露身体。
“你干什么?”托比尔金惊道。
魁扎尔科亚特尔扑入他怀中,把他搂住,“你不就想要这副身体吗?我给你了,你想怎样都行,只要把孩子还给我!”
这是他朝思暮想过的身体,如今呈现在眼前,唾手可得,他却不敢碰了。两只手悬停在魁扎尔科亚特尔腰间,没有抱下去。他想拥抱他,可心中更加恐惧——魁扎尔科亚特尔疯了,这次真的发了疯。
“我没有……我没有你的孩子。”
魁扎尔科亚特尔不相信,“还给我吧!还给我……”
“王!您还要在错误的道路上走多远?交出孩子!”魏马克赶到,厉声责问。
“我没有,真的没有!孩子不在我这里了!”托比尔金愧疚道。
魁扎尔科亚特尔惊愕盯住他。
“我把他献祭了,给了特斯卡特利波卡。”托比尔金说道,“为了求雨。谁让他长得像根玉米,只要下了雨,玉米的收成一定会很好。”
“真的?”魁扎尔科亚特尔轻轻问。
托比尔金点头。
金发的人松开了他,后退几步。
“两次了。”他对托比尔金说,“你拿我的亲人献祭了两次。你就那么憎恨他吗?”
他哭了。他没有说要报复,没有说要惩罚,只是离开了托比尔金。
见他要走,魏马克急忙解下自己的斗篷给他披上,遮挡他的身体。但魏马克也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去干什么,只觉得魁扎尔科亚特尔已经失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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魁扎尔科亚特尔走出王宫。
街上的人们看到有人从宫里出来,再看居然是那位金发白肤的神,他们疯了魔,朝他聚拢过来。不过他们已经饿得没有力气,渴得病殃殃,只能地上爬行,向他伸出求助的双手。
“水!”
“给我们水啊!”
“我们要水!”
人们向他求水。
魁扎尔科亚特尔看着这些人,他们目光无神,嘴唇干裂,身上沾满了灰。这些人是父母,也是子女,因为灾荒,他们也都失去了亲人,只剩一具会动的空壳,而这空壳也快要死了。
“我连自己孩子都找不回,到哪里给你们找水呢?你们要水,找错了人,我只是个普通人……”魁扎尔科亚特尔自言自语地轻念。
他望着远方出神,托比尔金为他修建的大金字塔巍然耸立。他迈开步,走向了那里。
魁扎尔科亚特尔登上金字塔,在供奉自己的神殿前静坐祈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