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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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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归巢与无声的勋章
风暴的余威还在橡木社区上空盘旋,但最疯狂的那股力量似乎已经倾泻殆尽。
雨势虽然依旧滂沱,却不再带着要将世界砸碎的狠戾,风声也减弱成疲惫的呜咽。
只是黑暗依旧浓重,只有雷霆家客厅那盏吊灯,在摇曳的光影中顽强地亮着,像茫茫怒海上唯一的灯塔。
雪糕依旧保持着守护的姿态,蹲坐在裹着毯子的小火花身前。
他背脊挺直,颈毛因持续的警戒而微微蓬松,冰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剧烈摇晃的窗框和紧闭的大门。
喉咙里那低沉而持续的警告性呜噜声一直未停,如同一种对抗外界狂暴的咒语,也像一种支撑自己的信念。
每一次雷声滚过,他身体还是会本能地一颤,但紧贴着小火花的身体却纹丝不动,传递着恒定的温暖。
小火花在雪糕身体的遮蔽和毯子的包裹下,抽噎声渐渐平息,只剩下细微的啜泣。
她小小的手依旧紧紧抓着雪糕背上柔软的长毛,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艾莉跪坐在旁边,一手轻拍着女儿的后背,一手却紧紧攥着衣角,目光不时焦虑地投向紧闭的大门和窗外那片吞噬了威克的、风雨交加的黑暗。
时间在风声雨声和雪糕的呜噜声中,仿佛被无限拉长。
“咚咚咚!咚咚咚!”
一阵急促而沉重的拍门声,如同擂鼓般骤然响起,瞬间盖过了风雨!
那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迫,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雪糕的呜噜声戛然而止!
全身的毛瞬间炸得更开,像一朵受到致命威胁的白色蒲公英!
他猛地弓起背,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尖利的哈气,冰蓝色的瞳孔缩成极细的针芒,死死锁定那扇震颤的门板!
是谁?
风暴中的闯入者?
他身体紧绷到极限,做好了随时扑上去撕咬的准备!
艾莉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她几乎是扑向门口,声音带着颤抖和希冀:“谁?!”
“艾莉!是我!开门!”威克那熟悉却异常沙哑、带着浓浓疲惫的声音穿透门板传来,声音里还夹杂着风雨的呼啸。
是威克爸爸!
紧绷的空气瞬间被戳破!
艾莉几乎是踉跄着扑到门边,手忙脚乱地拧开反锁的门栓。沉重的木门被外面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推开!
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水和浓重的泥土腥气瞬间灌入!
门口站着的,是威克。
他浑身湿透,深棕色的警服紧贴在身上,颜色深得近乎墨黑,不断往下淌着水,在脚边汇成一小滩。
他的脸上沾满了泥点和疲惫,额角有一道新鲜的、被雨水冲刷得发白的擦伤,正渗着细细的血丝,混着雨水滑下脸颊。
最显眼的是他左臂,被一件临时充当绷带的、同样湿透的格子衬衫紧紧缠裹着,固定着,但衬衫的袖口和手臂下方,依旧有深色的痕迹在雨水洇开——那是血。
他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着,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雨水顺着他坚毅的下颌线不断滴落。
但当他浑浊疲惫的目光扫进屋内,看到跪在门口、满脸泪痕的艾莉,看到沙发角落裹着毯子、眼睛红肿却安全的小火花,最后,落在那只浑身炸毛、依旧保持着守护姿态、对着门口方向哈气、蓝眼睛里充满警惕和一丝茫然的雪糕身上时,威克紧绷到极致的嘴角,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混合着巨大疲惫和某种难以言喻情绪的……确认。
“威克!”艾莉的眼泪夺眶而出,扑上去紧紧抱住了丈夫湿透冰冷的身体,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你受伤了!你的手……”
“没事……皮外伤……”威克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他抬起没受伤的右手,用力回抱了一下艾莉,然后轻轻推开她,目光依旧落在雪糕身上。
雪糕还僵在原地。
威克爸爸回来了,带着一身风雨和……血的味道。
那浓重的血腥气和威克脸上从未有过的狼狈疲惫,让雪糕刚刚因守护而燃起的勇气瞬间被一种陌生的恐慌和担忧覆盖。
他炸开的毛没有立刻顺下去,哈气声停了,但喉咙里发出困惑而担忧的细小呜咽:“喵……?(爸爸……?)”
威克没有立刻说话。
他拖着沉重的、滴水的脚步,一步一步走进客厅,每一步都在地板上留下湿漉漉的脚印。
他无视了自己手臂的伤,无视了脸上的泥泞和擦伤,径直走到了沙发前,走到了那只依旧挡在小火花面前、浑身紧绷的白色守护猫面前。
高大的警犬在小小的白猫面前蹲了下来,动作有些迟缓,带着伤痛的僵硬。
他湿透的裤腿几乎碰到雪糕的爪子。
威克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同样冰冷潮湿却异常宽厚的手掌,没有像往常那样去揉雪糕的头,而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轻轻地、稳稳地,放在了雪糕依旧微微弓起的、炸毛的后背上。
掌心下,是雪糕因紧张而剧烈起伏的身体,是那蓬松毛发下传递出的温热和……细微的颤抖。
“雪糕……”威克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疲惫的肺腑里挤出来的,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如同磐石般的肯定,“……做得好。”
轰隆——!
窗外一道迟来的闪电划过,短暂地照亮了客厅。
光芒映在威克满是雨水和泥泞却无比认真的脸上,也映在雪糕那双瞬间睁大的、清澈的冰蓝色眼睛里。
做得好?
雪糕的身体猛地一僵。
炸开的毛发,在威克那只宽厚、冰冷却带着奇异力量的手掌覆盖下,如同被驯服的波浪,开始缓缓地、一层一层地顺伏下去。
喉咙里那担忧的呜咽也消失了。
他怔怔地仰着头,看着威克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额角的血迹,看着他缠裹的手臂,看着他棕色眼眸深处那片几乎要将人淹没的疲惫海洋之下,翻涌着的、清晰无比的赞许和……感激。
一种从未有过的、滚烫的情绪瞬间冲垮了雪糕心中所有的警惕、恐慌和茫然。
那不是小鱼干带来的满足,不是阳光下的慵懒,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厚重的东西,像一颗沉甸甸的、发着光的宝石,被威克爸爸亲手放进他小小的、一直被不安占据的心房。
“呜……”一声极其细微的、带着颤抖的呜咽从雪糕喉咙深处溢出,不再是警告,而是某种情绪满溢的宣泄。
他紧绷的身体彻底松懈下来,挺直的背脊软了,一直保持着守护姿态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巨大的疲惫和后怕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
他下意识地、几乎是本能地,将小小的脑袋,轻轻地、信任地,抵在了威克那只放在他背上的、冰冷潮湿的手腕上。
像一个终于找到依靠的、精疲力竭的小战士。
威克的手腕感受到了那份小小的、温暖的依偎。
他那双总是严肃的棕色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剧烈地闪烁了一下,如同坚冰融化。
他放在雪糕背上的手,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笨拙却无比珍重的力道,顺着雪糕顺伏下去的毛发,缓缓抚摸了一下。
动作很轻,却仿佛承载着千言万语。
“艾莉妈妈!威克爸爸流血了!”小火花终于从毯子里钻出来,带着哭腔喊道,小小的脸上满是惊慌。
艾莉这才如梦初醒,强压下翻涌的情绪,立刻行动起来:“小火花别怕!爸爸没事!雪糕,你陪着小火花!”她迅速起身,冲向餐厅,“我去拿药箱!威克,你先坐下,别动你的手臂!”
客厅里重新陷入忙碌。
艾莉动作麻利地找出急救药箱,打来热水,小心翼翼地剪开威克手臂上湿透的临时绷带。
一道不算深但皮肉翻卷、被雨水泡得发白的伤口露了出来。
艾莉倒吸一口凉气,眼圈又红了,但她咬紧嘴唇,强迫自己镇定,开始用消毒水仔细清理伤口。
威克靠在沙发背上,闭着眼,眉头因消毒的刺痛而紧锁,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苍白,额角的血痕也分外刺眼。
但他放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却依旧无意识地、轻轻搭在靠着他腿边地毯上、蜷缩成一团的雪糕身上。
雪糕没有回到他的安全堡垒。
他就蜷在威克脚边的地毯上,离那受伤的手臂很近。
他把自己缩成一个白色的毛团,下巴搁在前爪上,冰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艾莉妈妈为威克爸爸清洗伤口、涂抹药膏、包扎绷带。
每一次看到威克因疼痛而肌肉绷紧,雪糕的身体也会跟着微微一缩,喉咙里发出极其细微的、担忧的咕噜声。
小火花也依偎在威克另一侧,小手紧紧抓着爸爸没受伤的衣角,大眼睛里还噙着泪,但已经不再惊恐,只是充满担忧地看着。
小圆悬浮在稍远一点的上空,光晕变得异常柔和,如同最温柔的月光,静静地笼罩着沙发上的这一幕:疲惫带伤的父亲,温柔坚强的母亲,担忧的孩子,还有那只蜷缩在父亲脚边、无声守护和陪伴的白色猫咪。
它内部的嗡鸣声也降到了最低,如同最轻的叹息,记录着这劫后余生、伤痛与温情交织的归巢时刻。
窗外的风雨,似乎也感受到了屋内这份沉重而坚韧的温暖,渐渐收敛了最后的咆哮,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温柔地敲打着屋檐。
风暴过去了,留下满目疮痍,也留下了一枚无声的勋章——印在一只白猫被雨水和恐惧洗礼过、却最终被信任和守护所填满的心上,也印在了一个警犬父亲疲惫却欣慰的眼底。
灯光温暖,无声的羁绊在伤痕与抚慰中,缠绕得更加紧密,如同包扎在威克手臂上的、那圈洁白的绷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