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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精神分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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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冷意将自己层层包裹,冷荧疲倦的睁开双眼,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模糊,外面的雾太大了,完全看不见东西。突然一块尖锐突出的石壁闯入视角,冷荧下意识的转动方向盘,勉强避开。一阵后怕让自己激起一层薄汗,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坐在驾驶坐上。这么大的雾自己也真敢开出来。但冷静的性格又让他认定自己是有某个非做不可的事要去完成。但,想不起来了,只是焦虑的情绪一直催促着他快点,快点,再快一点。昏昏沉沉的脑子根本无暇思考这荒谬的情景,他只能勉强集中注意力向前看,明明看不见什么东西,却下意识觉得这条路极其凶险,稍有不慎就会从山路坠崖。平时少有的恐惧情绪涌了上来,他慌乱的转换着方向盘,身体紧绷,连带着视野也更加模糊,他拼命的想睁大眼睛看清面前的任何东西,直到眼睛干涩,头晕恶心。到了此刻,意识越来越不清醒,他仿佛从始至终都在精神紧张的盯着眼前这片虚无的画面,蜿蜒窄小的野路,颠簸的砾石,险峻的崖壁,突如其来的弯道,脑子超负荷的运转又带来一阵恶心。停下来!想停下来!可是控制不住,身体像是被编辑好的程序,紧紧握住方向盘,在下一个拐角处完美的擦边而过。
突然,一阵旋转,天翻地覆。冷荧听见巨大的落水声。一下子从梦中惊醒,他有一瞬间的愣神。醒了?刚刚在做梦?冷荧抬手按着太阳穴,突突的疼,脑子晕晕沉沉,没有一丝力气,想吐。
他坐起来,整个人仿佛飘在空中旋转又仿佛重的像一具僵硬的尸体。来不及穿拖鞋,他急切的往卧室内里的卫生间走去,刚迈出一步却因为乏力和贫血眼前一抹漆黑,满身虚汗,直接跪在了地上,他来不及缓一下站起来,太难受,想吐。他顶着眼前的视野一片漆黑,伴随着胃的搅动和发热粘稠的身体,连爬带跑的冲进了卫生间。
冷荧扒在马桶边,吐完后感觉好受很多了。身体的乏累让他懒得再走回床上,他索性坐在卫生间的地砖上,仰着头,背靠着墙。因为进来的急,他没开灯,只能看见头顶上墙面的一点点轮廓,漆黑的环境让人镇静又安心,明明平时从不在意这些小事,但不知是因为独特的氛围还是梦中迁移来的巨大疑惑,他觉得自己仿佛又融入刚刚的梦境中,变得不像是自己,而像是那片海四溅的水滴。
在听见巨大的落水声的时候我在干什么?我是掉到悬崖下面了吗?原来,悬崖的下面是海?水的压强是很大的,一旦车掉入水中,在水浸透车内空间前我应该是打不开车门的,我应该会赶快找利器砸开玻璃。不对,梦中的我什么都没有做。我不想逃生。最后那一刻,我在和人说话。这么危机的时刻我在说话?副驾驶的人是谁?我说了什么?想不起来,记忆没了!等等,如果落下去的时候有人,那么那个人应该至始至终都在车上。对,梦中的自己并不是一个人在开车,有记忆的痕迹,那个人就在旁边。冷荧觉得一切都如此虚幻,可这种笃定的情绪他自己无法否定。
可是说不通的是一直努力避免掉进水中的自己会在掉下去后还会如此平静的说话吗?除非梦中的自己本来就想掉下去的,所以最后才不做挣扎。不,是因为我和副驾驶的人交换了,最后掉入水中,坐在驾驶坐完成经历的人不是我,是原来副驾驶的人?一直想着掉入水中的人是副驾驶坐上的人,他想自杀?而梦中的自己是一直想救他吗?
冷荧觉得梦中的那股寒意似乎又追随而来了,巨大的悲伤笼罩着他,心里空空的仿佛唯一的一片离开身体的羽毛,这种干涩的情绪让他僵硬的不能动弹。最后,还是死了。
想明白结局,冷荧有些怅然若失,但梦境本身就毫无逻辑可言,过于在意反而有些可笑。冷荧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变得完全不像自己了。他自嘲一笑,感觉自己可能病的不轻,站起来打算穿衣服去医院看看。
就在站起来这一瞬间,灵光一闪而过。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差点忽视了梦中的至关重要的事,副驾驶的人他想起来了,那个人是深微啊。
想要死的人,一直都是深微。
付小庆结束咨询已经快5点了,冷荧发消息说已经顺利接到深微,让她稍微放心些。但回家的步伐还是比往常快了许多。
从所知的情况来看,深微的情况并不乐观,但一切还是见了面才能确定。她心里没来由的有些忐忑。对于一个从业多年的专业人士,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但又不可否认的是,正是自己偶尔冒出来的“第六感”才让自己在咨询中多次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可真的急匆匆的赶到家门口,盯着眼前熟悉到陌生的防盗门,她没来由的有些害怕。这情绪她不敢细想,从包里掏出钥匙,开门。
深微站在门口的玄关,温柔的笑容与过去学生时候的样子一点点重叠。付小庆曾这么描述过她最得意的学生,像雏菊一样纯净的人。现在看来也依旧如初。
“老师,好久不见。身体还好吗?”深微的声音很有磁性,又带了点少年人的清脆,有让人想去细细聆听的安逸感。是很符合心理咨询师身份的声音。
“深微啊,确实很久没有见到你了。老师身体非常好,不用担心。快进屋坐吧。”付小庆像过去一样,下意识的想伸手拍拍他的肩,突然想到现在和以前不同了。伸出的左手就在半空中堪堪停下,自然的将大衣脱下。
“那我给老师倒杯水。”深微温柔的笑笑。
付小庆看着深微往厨房走去,背影非常消瘦,虽然尽力在笑着,却总感觉比哭还难受。她换上拖鞋,把大衣搭在沙发靠背上,坐着等深微过来。
“老师?”深微轻轻的唤她,付小庆接过水杯,温热的,喝起来有淡淡的咸味。她有一个挺特别的生活习惯,由于易流汗的体质,自己平时常会喝淡盐水。在深微还是她的学生的时候就知道,她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然会记得这些小的细节。
就是因为他总是那么善良,所以格外让人心疼。付小庆示意深微在她旁边坐下,发自内心道:“晚餐一会就在家里吃,老师亲自下厨怎么样。深微想吃什么?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排骨,不知道这么多年了,你还喜不喜欢。”
深微想起中午那一幕,现在知道为什么冷荧偏偏把那道菜放在他面前了。他抿了抿嘴,心里有些揣揣,“不了老师,现在不喜欢了。”根本就是很讨厌。在冷荧进房间后,他就将那盘排骨扔进了垃圾桶,甚至还把所有的饭菜全部都扔掉了。
付小庆依旧和蔼道:“那吃鱼吧。上个月刚学会的一个做法,你应该会很喜欢。”
深微点点头,其实吃什么他都无所谓,在现在这个状态,其实什么东西都味同嚼蜡,但他不能表现出来:“我过来又让老师多费心了。”
“傻孩子,”付小庆心疼道“现在老师就是你最亲的人,不准再说这么客气的话。”她站起来准备往厨房走,回头问道:“对了,冷荧呢?怎么没看见他。”
“他感冒了,在卧室睡觉。”深微语气稍显担忧。
付小庆点点头示意知道了,“他很少生病,我去看看他严不严重。”
深微体贴道:“好。”
付小庆打开门,冷荧刚好在披最后的黑色大衣,转过头看见是他妈进来了,没话说,从床头柜把手机拿起来揣兜里。
她注意到今天冷荧穿了一件高领的黑色毛衣,这件毛衣是去年买的,但因为内里有一层绒毛,冷荧觉得太热,所以一直没有见他穿过。“准备出去?”
“嗯,去医院。”冷荧淡淡道。
付小庆走到儿子面前,冷荧长得很高,她只能抬着头望他,“我摸摸。”她手抬起来摸着儿子发烫的额头:“是有些烫。怎么突然感冒了,你很少生病啊。”
冷荧语气依旧平平:“昨天晚上忘记关窗户。”
付小庆皱眉道:“你这孩子,越大越不省心了。难受吗?”
“还好。”
“现在去医院?一会吃了饭再去吧?”付小庆问到。
冷荧摇摇头:“医院人多,要去排一会队,回来再吃。”
付小庆点点头,“好。我还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冷荧顺其自然的问到:“深微的事?”
“是。”付小庆虽然心中有主意但是她还是要和儿子商量的,“我打算让他住家里,他现在没别的亲人了,而且他一个人住我不放心。”
冷荧道:“我觉得深微他不会同意。”
“我是他老师,他不同意也得同意。”付小庆激动道,“好好一个孩子把自己搞成这样,我我不管他谁管他?”
冷荧有些疑惑道:“您刚刚说他没别的亲人了是什么意思?”
付小庆为难道:“毕业那年他妈妈进精神病院了,当时你还在国外,你不知道。”
冷荧挑眉,“因为什么进去的?”
“肢体接触障碍泛化引起精神分裂。”付小庆叹了口气“我亲眼见的,确诊无疑。”
冷荧沉默了,“遗传病。很难治愈。而且,他有别的诱因。”
付小庆表示赞同,“还有什么看法?”
冷荧对上付小庆认真的神情,谈起深微他仿佛又坠入梦中的海水里,淡淡道:“心因性遗忘,微笑抑郁。”
“儿子,我知道你一直觉得得心理疾病的人都有些难以理解,虽然你对他们也仅仅表示客观态度,但是你的推理和判断,不得不说确实很有可信度。”付小庆赞许的看着他。
淡淡绝望的心情笼罩着冷荧,但现实中对于他来说,这些情绪都显得太渺小了,于是只就事论事的道:“他的情况不是很乐观。”
“你妈是谁?从业近30年的资深专家。没有治不好的。”付小庆笑着看他,开朗又自信的样子,仿佛一切都还充满希望。
冷荧没有泼她冷水,“我要去医院了,后天实验研究我必须在场。”
付小庆明白他是不想因为生病耽误实验进程,可还是嘱咐道:“别对自己要求太高了,适当的休息一下啊。”
“嗯。”又是漫不经心的敷衍,付小庆无奈的摇头,往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