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山往事》江沉壁

7、曲终希声

　　章七：曲终希声
　　玉山之巅，琴无弦背后是万丈深渊，可她却面不改色的抚琴。山巅凛冽的风拂过她的黑发和白色衣角，魔气环绕在她身边，开出一朵朵彼岸花。
　　琴无弦信手拨弦，在第三声之后，沈辞安，冷澈瞳，九华掌教孤风子，还有散修之首沉夜子，人人皆拿着各种法器，看着琴无弦。
　　“你们终于来了，来与我共同见证灭世之曲如何？”
　　琴无弦停下弹奏，含着嚣张至极的笑，对来人说道。
　　“琴无弦，你也曾爱众生，如今能狠下心毁了这世间吗？你也曾立下心魔誓言，说忘虚子之道即是你之道，现在你所作所为，哪有半分昔日忘虚子之风姿？”孤风子执剑，横目冷对琴无弦。
　　“事到如今，你们还敢提忘虚？忘虚爱众生，甚至为了众生牺牲性命，可众生回报他什么？是说他沽名钓誉借此树立威信！他被围杀魂飞魄散之后，他爱的众生又是怎么说的？是说他名不副实，忘虚子如何能输？”
　　琴无弦被怨恨吞没，此时只要一回想忘虚子如何陨落，心中尽是滔天恨意。
　　“众人偏信欺世盗名之徒，真正守护苍生者却反被疑。这般世间，可有存在之必要？”
　　激动的情绪带着身边的怨气越发浓重起来。
　　“钧乐子前辈。”猛然听闻旧日称呼，琴无弦沉默下来，沈辞安继续说道：“可即使如此，忘虚子前辈还是义无反顾爱着众生，不是吗？若爱众生，便没有值或是不值这一说。”
　　“他不在乎值不值得，可我在乎他！”琴无弦几乎声嘶力竭，“我伴着他走这条救世之路，一路都是他的血迹，他失去了多少，他牺牲了多少同道你们知道吗？他本是个重情之人，所以才会对我说，从有第一个人为他此路牺牲之时，就无法停下了。”
　　一滴泪缓缓落下，沈辞安四人无不动容，情之所至便是最痛。
　　“你既然知道他爱众生，又为何要毁了这世间？”冷澈瞳却是如此说道。
　　“哈，原来瞳尊也会说这种话吗？我因他而爱众生，他已魂飞魄散，这让他失去一切的众生，还有何存在的必要？”琴无弦幽幽说道。
　　“罢了，多说无益，今日我们定要阻你灭世。”沉夜子说道。
　　“哈，既然如此，请诸位听我一曲。”
　　琴无弦双手按于琴身，十指拨弦，凄厉羽调飞声而出，直逼众人心神。众人皆是一凛，运起灵力，各自施展能为，在抵御琴音同时，直攻琴无弦而去。
　　只看琴无弦神色从容，转按宫调，挑弦如弓，震出音律消弭自四面八方而来剑气与术法。
　　琴无弦再起调，继续按琴，弦弦声声，如泣如诉。一弦引一思，一音牵一恨，琴声如潮，一浪未平，一浪叠起，层层叠叠，琴声愈扬，恨意愈扬。
　　再观这边沈辞安四人，冷澈瞳体内魔气被琴音中恨意牵动，躲避音刃间难免力不从心，有被牵制之象。他不敢用瞳术，因为他的瞳术在琴无弦琴音面前，反会被操控。
　　孤风子双手捏诀，催动术法，结界起，却被音刃渐渐削弱。琴音入耳，勾起的是尘封心底的恨和不甘。
　　“莫要让琴音控制心神！”沈辞安大喊，一边用《无形诀》容纳万物之特性，吸收音刃。
　　然而就在这时，琴声忽止，四下只余诡异寂静，余音不存，恨却不止。
　　“此曲名——《长恨》。”
　　在说出这句话之后，琴无弦重重扫弦，当心一划，恨意骤然爆发，音波荡开，孤风子结界轰然破碎。
　　冷澈瞳体内魔气被琴无弦这一个扫弦激发，魔气爆发，理智不存，眼中只有杀戮二字。而沉夜子双目赤红，直向沈辞安而来。孤风子与沈辞安嘴角溢出鲜血，却还在努力静心，平息被琴音引起的恨意。
　　沈辞安无法，只好出剑，运起灵力，再配合《无形诀》中一法，食指弯曲，轻叩剑身。
　　“叮——”
　　一声清脆剑鸣，消弭方才琴无弦曲中恨意，沉夜子与冷澈瞳直接失去意识，昏倒在地。
　　“这剑鸣声，是他的剑，是他的剑！”
　　琴无弦长发无风自动，神色癫狂，抬手重起新调。而沈辞安也在此刻动了，他左手抹过剑身，无数剑影在他身后绽放，只在一瞬间，万千剑影携毁天灭地之威势向琴无弦袭去。
　　琴无弦以弦割破十指，再以血浸弦，控神，断魂，碎心，葬生四音为主，再辅以从前清心，清正，忘忧，无我四音，八音并出。一时天地为之色变，山岳为之震动。
　　两招相对，激荡起烟尘漫天，层层灵力震荡开来。
　　待烟尘散去，胜负已分！
　　剑落地，沈辞安孤风子七窍流血，被震倒在地。孤风子已经失去意识，生死不明，但沈辞安很快又握住长剑，往剑中注入全部灵力，朝琴无弦孤注一掷。
　　琴无弦下意识横琴一挡，长剑与瞢声琴相撞，竟是剑断琴碎。
　　意料之中的结果，沈辞安笑了，瞢声琴已毁，琴无弦又如何引动魔气灭世。
　　“瞢声瞢声，冥昭瞢暗之声。忘虚子前辈赠你瞢声就是为了劝你真正放下执念，大爱众生啊。钧乐子前辈，你懂吗？”沈辞安说道。
　　“哈哈哈哈，我又如何不知呢？不过，你以为瞢生琴碎，我就无法引动魔气？你错了，你远没有忘虚了解《大音希声诀》。”
　　“《大音希声诀》最高境界便是——无声之音。所谓大音希声，至纯至强之音，不需任何器具弹奏而出。”
　　琴无弦起诀，天地间的灵力争先恐后涌入她体内。
　　沈辞安看着那个熟悉的诀，是《无形诀》中的术法！引灵之术，吸取天地灵力助自己提高境界，若是吸取的灵力超出了身体承受的极限，那□□便会崩坏。
　　琴无弦的气息不断攀升，境界在一刻间达到了恐怖的地步。
　　沈辞安只看到琴无弦升到空中，金色光芒包裹住她全身，再散去之时，琴无弦已然是白发金瞳的近神之姿！
　　近神之姿若骄阳悬于半空，却并不是为解救世人，而是为灭世。
　　琴无弦蓄力，做出一个拨弦之态。
　　一弦一勾一抹，天空中顿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二弦一托一历，大地震动，阵阵轰鸣间，山石崩塌；三四弦进覆滚拂，天地色变，日暗云灰，群妖倾巢而出，大开杀戒。
　　这便是近神之威，如日如月，不可撼动。
　　“最后一曲，狂歌：葬世。”
　　琴无弦拉弦，最后一曲即将问世！
　　就在这时，变故陡生！
　　琴无弦拉弦的手被谁按住，她回头，却看到白衣翩然的道无形！
　　“忘虚……是你……”
　　琴无弦一愣，提起的手又放下，神色缓和下来。
　　道无形温柔地按住琴无弦的手，微微摇头，开口说道：“钧乐，不可。”
　　沈辞安见到琴无弦不知为何突然回头，拨弦的手不知被谁按住。于是他不顾伤势，强行运动灵力，以身化剑，直向琴无弦而去！
　　琴无弦还想说些什么，被剑光透体而过，眼中的道无形朝她微微一笑，轻轻动了动嘴唇，对琴无弦说了一句什么，便渐渐消散。
　　琴无弦被剑光贯穿身体，血迹缓缓从胸口渗出。她还想着刚才道无形对她说的话，道无形对她说：“同去同归。”
　　身体如一只断了线风筝般从空中坠下，落在玉山之巅上。
　　此时灵力开始在血脉中暴动，琴无弦的身体本承受不住近神的灵力，此刻近神之姿缓缓化去，露出她本来的面目。
　　沈辞安也落地，再也忍不住伤势，呕出一大口鲜血，看着露出本来面目的琴无弦。
　　“你赢了……方才忘虚阻止了我……他对我说，同去同归……”
　　沈辞安忽然明白过来，并不是忘虚子阻止了琴无弦，而是琴无弦自己的一丝不忍之心。毕竟，这个苍生是忘虚子魂飞魄散也要守护的苍生啊。
　　琴无弦深爱忘虚子，又怎么舍得毁去忘虚子所在乎的一切？
　　“钧乐前辈……”
　　仿佛听不到沈辞安的呼唤，琴无弦自顾自继续说着。
　　“同去同归，好我们同去同归。”
　　下一刻，琴无弦汇聚所有灵力于掌心，朝自己天灵便是一掌！她的身子一顿，一时血如泉涌，喷薄而出。
　　温热的鲜血溅到沈辞安的脸上，他惊呼出声：“钧乐子前辈！”
　　琴无弦这时才缓缓看向沈辞安，在满身血迹中对他露出一个笑来，然后开口说道：“你承他天命，愿你能一直继续他的道路。这条路，孤单的很啊。”
　　沈辞安发现琴无弦脸上的魔纹已经消失，他怔忪着点了点头。
　　琴无弦笑意更深，继续道：“莫要走了他的老路。”
　　“是。”
　　琴无弦见他应下，便不再言语。她缓缓倒下，此刻眼中只有道无形一人，身着白衣，沐浴天光，缓缓向她走来。
　　道无形向琴无弦伸出手，琴无弦一笑。
　　“我们……同去同归……”
　　一句之后，琴无弦的身体化为点点荧光，消散在虚空中。
　　沈辞安愣住了，因为琴无弦是……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