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开并蒂莲》梨花糕

4、不恶心你

　　苏晏茗在书房呆了一上午，被扰乱的心终于平静下来。
　　午餐后，府里的二姨娘翁画过来请安，说是请安，其实也不过是找苏晏茗话家常。翁画是进将军府较早的那批人，在苏晏茗未进门时就已经住在了府内，听下人说是周长君从青楼中带回来的，尽管出身并不高，但却是个极其聪明伶俐的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知书达理，周身气度，出去说是个大家闺秀也不会让人猜疑。
　　在这将军府，苏晏茗和翁画走得挺近。毕竟苏晏茗是一个大度的人，从来不会苛刻各院的姨娘，也不会争风吃醋，心思干净，而翁画饱读诗书，两个人可以就一首诗谈到史书，再谈到帝王将相，倒也十分合得来。
　　翁画一来，就直接被彩月带进了苏晏茗的书房。
　　“你前些日子说的那本书，我回去翻了翻，才发现书柜里还真有，不过你说的那首诗，应该不是在《岳阳风俗记》中提到的，我没找见。”
　　“不是吗？”苏晏茗笑着没在意，“那我应该记错了。”
　　两个人没谈多久，彩月就砰砰砰地敲门，“夫人，我可以进来吗？”
　　这个没规矩的丫头，苏晏茗无奈，朗声道：“进来吧。”
　　彩月又端了一碟糕点进来，正是翁画喜欢的，小婢女进来后大部分的目光都在翁画身上，“二娘子，您用，这是厨房里特地准备的。”
　　翁画惊喜扬眉，语气欣喜：“那多谢夫人了，也多谢彩月费心了。”语气表情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苏晏茗见彩月因为翁画一句简单的夸奖欣喜的样子，决定不揽功劳，“不用谢我，肯定是彩月特地让厨房的人做的，你每次来她都会让下面的人备好你喜欢的点心。”
　　翁画一脸受宠若惊地看向彩月，被看的那个红着脸跺脚，想让夫人饶了她，“夫人。”
　　苏晏茗挑眉，彩月面对两道性质不同的目光，恨不得钻进地缝里，赶紧转移话题，“对了夫人，云深院……陆嫣小娘子过来了，说是这两天给你添麻烦了，特地前来请罪的。”
　　苏晏茗唇角落下来，眼里平和的笑意被一阵飓风搅乱，她淡声道：“不过是分内之事，何必请罪，风寒还为好，让她回去吧。”
　　“您不见她吗？”
　　苏晏茗只觉得脸上的笑容几乎难以维持，“不见。”
　　彩月没注意到自家夫人细微的变化，兴高采烈地走出去，前厅坐着一个脸色苍白的美人，尽管面色难看，可是对方骨相优越，端坐在那里也是国手精心描绘的丹青，真真赏心悦目得很。以至于让人忽视了她身侧站着的人。
　　听到脚步声，陆嫣有些急切地站起来转过身，没有看到想见到的人，她也不气馁，柔声问：“夫人是不是很忙？那我这里等一会儿吧。”
　　三豆不赞同小娘子的决定，看着她压抑着声音低低咳了几声，不由得心焦，可也只能暗地着急。
　　彩月摇头：“小娘子还是回去吧，夫人说了，之前帮您不过是分内之事，不用前来请罪。”
　　陆嫣抿了抿苍白的唇，拿过手侧的一个红木长方形盒子，“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帮忙转交给夫人。”
　　彩月为难地推拒，“小娘子，您还是拿回去吧，夫人肯定是不要的。”
　　“这是《冥山美人图》，是孟元先生的真迹，晏茗她……夫人她一直在寻找，她会……会喜欢的。”
　　“那我……去问问？”
　　彩月又跑回去，叩响书房门，跑进去大声道：“夫人夫人……”
　　“嘘。”翁画竖起食指放到嘴边，指了指二人面前的棋盘，含笑道，“别打扰我们好不好？”
　　彩月脸红得滴血，见自家夫人沉浸在棋盘里，手指还夹着一颗白玉般的棋子，立刻点了点头，夫人下棋不喜欢别人打扰，她还是知道的，她轻手轻脚地离开。
　　陆嫣见彩月红光满面地回来，脸上多了几分期待：“怎么样？”
　　彩月被刚刚翁画类似哄人的语气羞得没了思考的余地，见到陆嫣后也没空揣摩心思，“您回去吧。”她话带到了就要离开，打算和小姐妹分享今天的快乐。
　　陆嫣赶紧拦住她，“夫人她……她不要吗？”
　　彩月被拦住有点不耐，她原本就对这位没什么好感，生病了还要夫人亲自照顾，更何况夫人本就不喜欢她，如今打扰了自己更是有些烦躁，于是直接说：“小娘子别多费力气了，夫人正在和二娘子下棋呢，是没有空见您的，也不会收您的礼物的，我第一次禀告的时候，夫人就已经很明确地说了不见您了。”
　　陆嫣手中的盒子差点没有拿稳，苍白的手指死死地扣住了盒子边沿，因为过度挤压皮肤带来的疼痛让她找回神智，“不见……她……和二娘子下棋吗？”
　　彩月皱眉，以为是自己没说清楚，“对啊，夫人经常和二娘子在一起，这有什么奇怪的吗？这府里上下都知道夫人与二娘子交好。”也都知道夫人不待见你。最后这句话彩月自然没有说出来。
　　陆嫣垂眸，掩饰了眼中兵荒马乱的情感，哑声地挤出三个字：“谢谢你。”
　　彩月疑惑地看着面前的病弱美人，总觉得自己再多说几句话，她就要晕倒一样，目送着人离开前厅，她才快步去找琉璃分享乐事。
　　“小娘子！”三豆赶紧想去扶陆嫣，被陆嫣避开了。
　　“我没事，一个风寒而已，又不是什么大病。”
　　三豆听着她沙哑的声音，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小声埋怨：“您拖着病弱身躯来，夫人竟然是看都不看一眼，还有那个小侍女，什么态度啊，明明都是……”
　　“三豆。”陆嫣厉声地打断她的话，红着的眼睛不减寒凉，“慎言！跟你说了多少次。”
　　三豆垂头，知道又说错话惹小娘子不高兴了，一路上闷闷地不说话。
　　陆嫣回到房间，将手中的盒子放到桌前，手指不断摩挲着盒子上繁复优美的花纹，三豆很有眼色地离开，房间只剩下她一个，陆嫣终于卸下了紧绷的情绪，失态地靠在椅背上。
　　看看她都干了什么蠢事！
　　三豆没过多久就回来了，回来时手里还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药，“小娘子别生气了，是三豆不会说话，您打我骂我都可以，可别气坏了身子。”
　　陆嫣接过药，有一点烫，她放在面前没有喝。就在三豆以为小娘子会一直沉默盯着药看时，就听得对方嘶哑的声音问：“三豆，你有没有很讨厌的人？”
　　三豆没有明白小娘子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她脱口而出：“有啊，我有很多讨厌的人，比如之前王管事的儿子，长得跟□□一样，还总想要娶一个天鹅样的妻子，整天色迷迷地盯着各院侍女看，我就很讨厌他。”
　　陆嫣没用心听她后半段话，只低低问：“讨厌一个人的时候，是不是……很不希望那个人总在面前晃？”
　　“当然啊。”三豆不假思索地说，“谁愿意看到讨厌的人啊，那不是给自己添堵吗？若是可以，还恨不得把人揍一顿呢，那个王□□要是敢那样看我，我就一拳揍他的塌鼻子，哎呀算了，只要想到他那个人我就犯恶心。”
　　陆嫣按了按发红的眼角，“三豆，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门轻轻地合上，陆嫣才轻声道：“可是……我好想她啊。”哪怕只是看一眼也好，远远地一眼也行。
　　透明的水滴落在了已经不再烫的药汁里，发出“滴”的声音。
　　“晏茗……”她捏住红木盒子的一角，像是将那个盒子当作了日思夜想的人，“你放心，我不会恶心你，不会再到你面前晃的。”
　　陆嫣将药仰头一饮而尽，眼角的泪痕像是寒凉刀锋在苍白肌肤上闪过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