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遏制》众神之王

46、背叛

　　眼前塞西莉亚丰润的皮肉渐渐变得干瘪，年轻的血肉似乎被飞速流转的时光毫不留情地抽去皮脂。

　　这恐怖的景象激发了夏佐灵魂上的某个空洞，这空洞疯狂地渴望着力量。只可惜他的力量刚刚萌芽，也没有塞西莉亚这样的强度和天赋，这导致周围束缚他们的锁链还是觉得塞西莉亚更加迷人。但也借由这样的机会，夏佐恰到好处地做了一条漏网之鱼，从力量的缝隙里将自己的魔灵送了进去。他的木属性天生自然柔和，有种温润的力量，虽然不如塞西莉亚那雷霆万钧的声势浩大，但也有独属于自己的妙用。

　　就在此刻，正是因为这无处不在的细微力量，锁链被制约，塞西莉亚生命的流逝暂时止住了。

　　她终于能喘上一口气，先前那衰老的感觉如此真实，她迫不及待地抚摸自己的脸颊，确认自己的皮肤是否还光滑饱满。

　　这一切宛如一场梦，塞西莉亚醒了之后仍然感到迷茫。

　　“别让他们离开。”地下室里，目睹这一切的老人深沉地叹气，他还是低估了上天的厚爱和小孩子们的潜力。

　　这些培养皿里交织的躯体本来已经开始蠕动，但此刻却戛然而止。

　　实验室建立的初衷就非常巧妙，整个实验室本身就是一个巨大联通的魔导器，虽然目前吸收的力量来不及激活道格拉斯家族的预备军们，但却足以让这个庞大机器活过来。

　　辉煌的机械盛宴开始了，墙壁上鸡肋似的灯盏原来是有自己的用途的，光滑闪耀的机械臂伸展开来，像八爪鱼的爪子，成为精妙的折叠武器，向夏佐和塞西莉亚发动了攻击。

　　而此时，这两人一个受伤一个没有战斗经验，现有的力量不过是杯水车薪。特别现在的情况可把塞西莉亚气坏了：这力量取自自己还之于己身，多么令人悲伤的故事，她甚至还感觉到巨大机器洋洋得意的嗡鸣声。

　　地下室里，监视实验室入口方向的监视屏显示出一小撮遥远的黑点：“嘿，这会儿还有人来了，谁能跑到这里来？”长老院院长罕见地有一丝疑惑，“果然是动静闹得太大了吗？”

　　院长的老友试图安慰他，也顺带自我安慰：“老伙计，别担心。说不定是无关的人呢？”实际上，这家伙自己心里也七上八下的，希望魔导器大显神威，赶快把这两个难缠的小家伙变成化肥。

　　但是随着外面那团黑点子接近，其形象逐渐清晰，这两人才明白上面的谈话果不过是侥幸心理，的确是有人怀抱目的地出现了，还是个顶顶熟悉的人物——塞西利亚的母亲、原来的道格拉斯夫人、现在的林赛女爵。

　　且不止她一个人，后面还跟着一群装备完善的私兵——当然明面上是不允许养的，可林赛女爵身后还是跟着一大堆看起来就训练有素的。

　　“早知道这家伙没那么简单——当时、当时我就不应该相信她的鬼话，看来小塞西利亚的失踪跟她妈妈脱不了干系。”长老院院长哀叹。

　　“早知道”句式可不被人喜欢，一旁的爵士吐槽道：“要知道，这母女情深可不是假话，虽然林赛家的女儿看起来一向乱七八糟、稀奇古怪的，到底还是在乎她女儿呀。”于是，他把精力投入到观战之中，寄希望于这千钧一发之际，魔导器能够大显神威、杀灭两方。

　　可那两个小孩尽管负隅顽抗也决不放弃，塞西莉亚的魔力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就像一簇簇小火苗。但是这姑娘决心勇气一个不缺，魔力拉扯成丝线抵抗着巨大的机械手。

　　夏佐也值得赞扬——虽然略有慌张，但是敏锐迅速。

　　道格拉斯院长忍不住说道：“明明我是为了魔法的复苏，此刻，我却宛如一个反派？”

　　明明此时的氛围是严肃又紧张，林赛女爵的私兵和魔导器实验室看门的机械手搏斗着，这两个老头子面临着前有狼后有虎的境况，此刻，竟有些微妙的喜悦和兴奋。

　　肾上腺素分泌水平下降之后，刺激未尝不是一种美妙的享受，要知道成功并不是老头子们唯一的目的，搅起心里的那摊混水，满足逐渐消退的、将要被取代的恐慌也算另一个重要目的。

　　实验室外混乱的战场中，没有魔法护体的私兵们的战斗相当惨烈，很快，鲜血的颜色就装点了这份惨烈。而被簇拥其中的林赛女爵不再是那个傲慢优雅的公爵夫人，劲装勾勒出她利索的线条，金色麦穗一样的头发束进头盔里。

　　此刻，她是丰姿凌人的领头羊和士兵们的首领。

　　林赛女爵蓝色的眼睛如同碎掉的玻璃，锋利而又摄人心魂。她的嘴角抿成薄薄的一条直线，微不可察地颤抖着。宴会女王美艳的面容并无改变，依然鲜妍明丽，但是神色却是新的妆容，为她镀上凌冽的光芒。

　　手中的剑映出这女人的年轻的面孔——她也的确年轻，岁月与保养双重意义上的年轻，而这年轻因为撕下了名媛淑女的面具显得愈发光彩夺目。

　　剑与机械臂之间迸发出火花来，巨大的摩擦力造成刺耳的嗡鸣声，林赛的女战神形象并不因为她是一个没有魔力的普通人而坍塌——她的力气比那些经过严密训练的私兵也更胜几筹，放在帝都的社交圈，绝对是个足够令人惊讶的故事了。

　　可惜此刻没有人记录分享林赛女爵实际上是个怪力贵妇这样的小八卦，这英姿只能无人欣赏。

　　哦，不对，还有两个老头子瞧着呢：“年轻就是好啊，我们现在躲在这地下室里面，想当年，怎么也是要出去干一场的，管他有没有魔法什么的呢。”

　　虽然这样说，但是从他年轻的时候，道格拉斯长老就渴望魔法的复苏。年轻时这种对力量的渴望一直延续到了老年，于是最终成为执念。他心里总是觉得魔法的力量高于年轻的体魄，是铸就辉煌之路上最重要的一环！

　　可现在，在锋利的剑光下，他竟然有一丝动摇：为那没有珍惜就悄然流逝的、那自然而然的力量。

　　高台上搏斗的少年少女；实验室外浴血的母亲，让他又一次思考自己的方针以及蓝图：“我所做的一切，真的有意义吗？”这个老人试图说服自己道，“正如塞斯伯格所说，魔法是能源。为了能源，为了进步，我们需要牺牲——那是为了更光明的未来。”至于这未来，是属于道格拉斯家族及其盟友的，还是属于全体国民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对比实验室的池子里泡着的青壮年，两个老人手上的老年斑和皱纹出卖了他们，或者说，是岁月出卖了他们。

　　尽管不年轻了，还是要努力挣扎不是吗？爵士和院长只能相视苦笑。

　　恰在此时，林赛女爵破门而入，夏佐与塞西利亚的战场却陷入胶着状态。塞西莉亚薄弱的力量逐渐消耗殆尽，实验室这个精湛的大魔导器却因为吸收了塞西利亚的魔能而愈战愈勇。夏佐也筋疲力尽，己方力量的衰竭和对方不知疲倦的打法让两人无法适从。

　　机械臂上缠绕着电光，雪亮的电光配合着冰冷的金属让人不寒而栗，随着林赛女爵一起冲进来的私兵也因为这种攻击倒下一大片。但是林赛女爵却不见慌张，随着剑的挥动和韵律，林赛女爵那种处变不惊的优雅保持不变——哪怕最初是装出来的也装到了骨子里。正如此时，尽管她白皙的脸颊上沾染了血迹，神情还是不变的沉稳。

　　当然，这种胸有成竹是有原因的，深谋远虑的院长端详着屏幕中的女爵，烦恼地揉着太阳穴，将原因点了出来：“看起来是有备而来啊，一定是有救兵吧——林赛怎么可能可以调用这么多私兵，估计她还挺不简单呢。这姑娘在我眼皮子底下埋伏了这么多年，真的是世事无常啊。”

　　“谁知道呢？要不我们走密道先溜了？”爵士耸耸肩，“魔法必然会复苏，不在于一时的反抗——我相信这点。”

　　“走吧。”院长也相信这点，或者说，他不得不相信，“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院长恋恋不舍地望了望这些精挑细选的等待魔力唤醒的躯体们：“幸好我们还有别的储备啊……真可惜，走吧。”话音刚落，那看起来天衣无缝的墙面骤然洞开，一条黝黑的密道展现在眼前，院长率先一步走了进去。

　　可能是密道实在狭窄，周围的材料又是有些亮晶晶地反着光，院长觉得自己眼有些花，竟而催生出心里的一些不安来，这不安慢慢发酵。院长揉了揉眼睛，喃喃自语：“老喽，这路怎么都看不清了……”

　　话音未落，心口便凉到了极致。

　　院长不敢置信地低下头，看到胸膛之间亮亮地反着光，与周围那令人眼花缭乱的材料是一种样子，这材料浴血而显得愈发闪耀，直直地闪得人眼花：“哦，天哪……”

　　他才反应过来似的，将那句话补充完整：“我早该想到，这实验室的图纸是你拿出来的，你才最熟悉，我的老朋友……”血一下子涌出来，并不因为他曾经是如何的英明而留有余地；也不因为他地位的高尚而给他希望——他的胸膛被贯穿了。

　　道格拉斯院长死不瞑目地倒下，他输给了他半辈子的信任，至死也不能明白这志同道合的朋友的背叛。

　　“道格拉斯——不死鸟，你终究走向死亡。”爵士目睹着轰然倒地的好友，摇了摇头，抬起腿迈过了他的尸首。

　　随后，他加快脚步，身影消失在密道里。

　　爵士呢喃道：“我会继续奔向我们的梦想，老伙计，我只是不想你再挡在我前头——在生命快要结束的时刻，总要换我走在前面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