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遏制》众神之王

32、誓言

　　“孩子，魔法重临，你难道不觉得这是一个伟大的命题吗？”玛丽拉饶有趣味地问塞西莉娅，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样为难一个小女孩有失风度。

　　“呃……这个……我不好回答，毕竟我并不了解内幕，何况我尚且不能确定我是魔导体，或者，您知道的……我只是一个普通女孩，没有任何征兆表明我跟魔法有关系……而且，您是怎么了解到这些的呢？”塞西莉娅有些艰难地从脑袋里挤出问题，并斟酌着语句将脑海里破碎的逻辑链条和词汇句法拼接在一起——她不相信自己会被做成实验品，她甚至怀疑玛丽拉的用意，然后异想天开：这个玛丽拉出现的未免也太过巧合了吧，会不会是妈妈安排的劝她永远离开道格拉斯庄园的间谍？那么妈妈究竟有什么目的呢？难道妈妈是魔镜故事里那个恶毒皇后的角色——不，善良的小塞西莉娅可不能这样揣测自己的母亲——何况做为长老院院长的孙女、道格拉斯家族的掌上明珠，塞西莉娅不相信有什么实验可以将她用作实验品——这实验未免太奢侈。

　　“啊，这是很正常的疑虑，我也在思考你是否是重要的……不好意思，这样说可能有些不太礼貌，将人当做实验品评估其自身的实验价值实在太不应该了。但是，我曾经属于那个实验室，我们炮制了很多畸形的动物，却没有得出什么有价值的结论，那也很不应该，不是吗？塞西莉娅，比起把希望寄托在同胞身上，还不如把希望寄托在神身上，因为他们差不多一样渺茫。”玛丽拉一拍脑袋，“瞧我在说些什么，塞西莉娅还是一个小孩子呢。”

　　这样严肃的面容——如同宗教画卷中的永不转移的诚恳信徒，嘴里却冒出奇奇怪怪的话语，让塞西莉娅一阵不自在。而玛丽拉的言语中漫不经心提及的畸形的动物和被物化的人类，只能让这种不自在继续发酵。

　　不自在弥漫在空气中，很快，便被苹果派的香味取而代之了，塞西莉娅的肚子发出来“咕”的响亮叫声，她连忙捂住肚子。

　　玛丽拉促狭地瞥了塞西莉娅一眼，动情地闻了闻空气中的香味：“哦，贝卡的苹果派永远这么棒！塞西莉娅，想吃吗？我想你可能也饿了，去找贝卡吧。”

　　塞西莉娅如释重负，从红色针织垫上爬起来，拍了拍裙摆，跟在玛丽拉身后。

　　贝卡沉醉于厨房大业，奉献着自己无限的热忱。

　　简陋的厨房里装饰着一簇新鲜蔷薇，盛开的蔷薇掩映住花骨朵儿累累，根茎滋润在清水里，积蓄着供那些花骨朵儿绽放的力量。

　　贝卡用勺子从棕色粗瓷罐里挖出樱桃蜜饯，抹在小蛋糕上或者承载盘子里，它们可以用来沾吐司——不用品尝，只是看着樱桃蜜饯鲜艳的色泽就能想象其美味。

　　烤箱里的苹果派从缝隙中透出它清新迷人的香味；桌上仍然热气腾腾的面制品释放自然的清香；还有招待客人不可或缺的木莓甜酒，这显然是相当隆重的一餐——特别是在救济院肉眼可见不富裕的情况下。

　　可怜的贝卡误以为要招待的客人是塞西莉娅，尽己所能端出最豪华的一餐为朋友接风洗尘，忙忙碌碌得像一只筑巢的小鸟，嘴里还哼着乡间悠扬的小调。

　　沉醉于自己世界的贝卡冷不丁抬起头，只见玛丽拉和塞西莉娅正盯着她瞧，一时间惊讶地差掉拿不住手里的勺子，一丢丢樱桃掉到了桌子上——她有点为自己打肿脸充胖子的行为心虚：玛丽拉妈妈可宝贝自己的木莓甜酒，她该不会不允许自己动用它吧？

　　玛丽拉把目光从贝卡身上移开，环视四周，破天荒地并未发表什么意见，甚至格外充满生活情趣：“贝卡，你的那个圆肚花瓶呢？我得摘一点矢车菊或是金盏菊，我想我们的客人会喜欢。”

　　这样的琐事一向只有贝拉在意，她喜欢充满浪漫幻想的生活，而玛丽拉一向务实，这使得贝拉非常惊讶，她把不小心落到桌子上的樱桃蜜饯抹起来放进嘴里，差点一下子咬到自己的舌头：“……呃，在这边橱窗的储物柜里，我来拿吧，玛丽拉妈妈。”

　　“这樱桃可真甜，甜到有一点齁，连嗓子眼里也是那种甜味。”贝拉皱皱眉，想道，“并且以当前玛丽拉妈妈的这种重视程度，所谓的客人肯定不会是可怜的塞西莉娅了——玛丽拉妈妈对塞西莉娅可不太热清，也不知道塞西莉娅是否能够留下来？不知道今日来客是何方神圣，值得玛丽拉妈妈如此兴师动众？”

　　贝拉是永远充满问题的贝拉，她善于发现美，连带着也善于发现问题。

　　贝拉把花瓶递给玛丽拉，继续想着：“不过，塞西莉娅可以尝到苹果派，还有木莓甜酒，这也很不错。”这是贝拉能想到的最美味、最值得分享的东西，不像烂菜叶、米糠麸或者隔了好几天的黑面包，怎么整治也不会变得可口动人。

　　想着想着，贝拉就把苹果派从烤箱里取出来，苹果派的香味没有了遮挡与顾忌，肆无忌惮地伴随着热气弥漫着，但由于其香味清新，并不使人觉得干燥。

　　塞西莉娅惊讶地看着这一切，最后膛目结舌，即便那只是一闪而过——烤箱上的魔法元素波动，塞西莉娅还是清晰地捕获到了，不知怎地，她从心底认定那一闪而过的神奇跃动就是魔法元素。

　　天哪，这是一个魔法烤箱！

　　从她也不那么充沛的常识来看，烤面包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她曾偷偷观察过家里的厨师们——他们没有这么方便的器具，得用铲子托着面包放进烤炉里，那种烤炉巨大无比，像是怪兽大张着的嘴，肚子里是烧得通红的柴禾，使用者们还得小心翼翼地控制火候。

　　“这是魔法烤箱吗？”塞西莉娅问道。

　　贝卡显然对这个烤箱习以为常，她拿起一块苹果派，左右两只手交换着反复掂量，确认它不是那么烫手了，才依依不舍地递给塞西莉娅：“怎么可能？魔法？要是烤箱有魔法，它会让我们天天都能吃上这样的好东西！我想这应该只是个普通烤箱，当然，我也没见过这世界上别的烤箱长什么样子，说不定呢？”

　　贝卡耸耸肩，并不太相信塞西莉娅的无稽之谈，她只是再三打量着手里端着的剩下的苹果派们，最后还是没舍得吃，长叹了一口气，放下托盘，把它端端正正地摆在桌子上，嘴里念念有词：“玛丽拉妈妈一个，神秘客人一个，琼斯一个，拉威尔一个，珍妮一个，还有乔伊……等等，还有讨人厌的杰尼……”贝卡哀叹，“不对，怎么还少一个。”

　　可怜的贝卡在做苹果派的时候，以为客人指的就是塞西莉娅，于是扣扣巴巴做了每人一个的份量，以至于现在一个大难题摆在她面前：“是我不吃，还是杰尼不吃呢？”

　　恰在此时，倒霉的、刚重新洗完衣服的杰尼怒气冲冲地进来了，一副要找贝卡算账的样子，但在看到苹果派的那一刻，杰尼把自己全部怒火都吞了下去，他的神情因为这样的戛然而止显得有点不自然：“哦，贝卡，苹果派真是太香了，快给我一个吧。”

　　纠结状态的贝卡把盘子一端，做出防备的姿态——她本来就在纠结给不给杰尼呢：“不可以，玛丽拉妈妈请了客人来，得等客人来了你才可以吃！”

　　杰尼睁大眼睛，双手合十，毛茸茸的金发映衬着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贝卡，你都给这个……”杰尼瞥了塞西莉娅手上的苹果派一眼，显然他并不知道塞西莉娅的名字，只能尴尬地把她的名字囫囵吞枣咽下去，“贝卡，我饿坏了，请给我一个吧，你今天还让我受罚了呢。”

　　杰尼的服软和示好又让贝卡有点犹豫，杰尼趁着这个间隙，敏捷地上前一步，抓起一个苹果派，顾不上烫嘴就往嘴里一塞，满足地感受着嘴里四溢的甜香：“谢谢你，贝卡。”

　　然后像只灵巧的猴子，立即转身跑了。

　　贝卡气咻咻地骂道：“杰尼，我要告诉玛丽拉妈妈，你真是没吃够教训！今天剩下的饭你都不要吃啦！”如此看来，贝卡只能选择自己不吃苹果派了。

　　塞西莉娅默默地把自己咬过的那一半苹果派掰下来，另一半放在锡纸里，捅了捅贝卡的胳膊，将盛放在锡纸里的苹果派递过去：“贝卡，你吃吗？”

　　贝卡被感动到了，留下塞西莉娅做伴的决心在心里二次发酵，她接过苹果派，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哦，塞西莉娅，你真是个天使，你比杰尼好一百倍，不不不，他怎么能和你相比？我们一定会是永远的朋友，永远永远……我发誓！”

　　贝卡强调着，塞西莉娅继续往嘴里送苹果派，嘴角却不由自主地扬起来，她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拉住贝卡的手，这只手还带着一点苹果派的屑：“当然。”

　　塞西莉娅在这一刻联想到了那么多：道格拉斯庄园里她最喜欢的天使喷泉和无垠的草坪，可又不止那么多，那是急流的清泉或是某一朵鲜花的名字，此刻在她心中涌流亦或盛开，这太新奇了，这无法描述的感觉——

　　“我也发誓，贝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