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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情迷溪畔 ...

  •   确切地说,天已黑透——
      穆遥一跑到路上,就止住了脚步。
      夜还是那个夜,却又不是那个夜了。明明时间还早,却灯影寂寥,夜凉如水,星光暗淡,月隐云深。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应的就是此时的景,此时的他么?
      为谁?
      为楚天阔。
      可他到底在哪儿?
      穆遥茫然四顾,未见一个人影,他无措了。
      他已找过客厅,找过店里,却都没有他的身影,他真的慌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慌什么,只觉得看不到他,心里就空空的,没着没落。也许是出于习惯,也许是出于担心,总之,他不在身边,他就很不踏实。
      他到底会去哪儿呢?
      是回家了么?
      穆遥看向村头,可惜路太长,夜太黑,他什么也看不到。他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恐惧,正想往家走,眼中却突然闯入一道光。
      灿若星离,焕如莹琇。
      那是楚天阔的手表,如初见时那般,在夜幕中流光溢彩,犹如神秘的召唤。
      是楚天阔!
      穆遥定睛看去,他正背身站在溪边,剪影掩于一片光幕,依稀可辨。而他前方,投射着一块6寸大小的横屏,由于距离与角度关系,他只能看出那是一张人物照片。构图黄金分割,明暗相衬,左上方有一处弧形虚影,朦胧透白,似乎是……
      他还未分清那是什么,照片被划走,下一秒,另一张照片呈现空中。
      依然是人物照,所不同的是,构图均衡,中心突出,色彩饱满,人物形象跃然屏幕。随着两根手指的拉动,图片被放大到脸部,五官虽看不清晰,轮廓却异常眼熟。
      那是谁?
      楚天阔在看谁?是我认识的人吗?
      穆遥想着,不由走到路边。他看着昏暗不明的石阶,想起昨日一脚踏空的失重感,迟迟不敢迈步,仿佛只要踩下去,就是万丈深渊。
      就在他鼓足勇气准备一探究竟时,那张照片突然一闪而逝,光幕随之消失,唯剩手表还发着熟悉的光。
      朦胧中,只见楚天阔侧了侧身,他下意识收回脚步,以为他要上来,却见他身形一矮,坐了下去。他不知道该不该过去,他怕打扰他,只能默默立在原地。可他等候良久,楚天阔依然没有起身的意思,背影也始终一动未动。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终于不再踌躇,抬脚迈下石阶。
      整整走过15级台阶,他才踏上溪边的平地。
      穆遥觉得自己的脚步声应该不算小,毕竟他是在黑暗中战战兢兢胡乱摸索走下来的。但也许是被水声盖过,楚天阔并未察觉到他的动静,他依旧静静地坐着,就在离他五米远的地方。
      楚天阔在做什么?
      他上前几步,正犹豫要不要叫他,冷不防听见一个声音,间歇于水声,带着轻轻的抽气与低低的哼唧。
      不对,这声音……
      是哭声!
      楚天阔在哭!
      难怪,难怪他没发现自己,原来……
      “楚天阔。”穆遥走到他身后,轻轻叫出他的名字。声音戛然而止,他看到楚天阔的身体晃动了一下,但他并未起身,而只摇了摇头。
      “楚天阔。”他再次开口。
      这次,楚天阔终于回头,也许是太过惊讶,他一看到穆遥便豁然起身,又慌忙抹了把脸,而后垂下眼睛,呆呆站着,久久没有说话。
      “我,我是来找你回去吃饭的。”穆遥看着他道。
      “谢谢你来找我。”楚天阔低低道,“我不吃了,你们吃吧。”
      “为什么?”穆遥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不觉有些着急。
      “因为……”楚天阔侧过身,心说,“因为我怕忍不住看你,怕忍不住跟你说话,怕忍不住牵你的手,我不想看到你躲开我,不想我的存在成为你的负担,况且有周爷爷在,我的存在就更没必要了。”
      “因为什么?”穆遥追问。
      “没什么,我只是想再待一会儿,你回去吃饭吧,别饿着了。”楚天阔重新坐下,背对着他,“对了,路上太黑,你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
      穆遥不知道楚天阔为何会这样,他一直与杜磊形影不离,从来都是杜磊在哪他就在哪,这次是怎么了?穆遥心急的同时又倍感疑惑,前前后后在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只能大概得出,他的转变应该是跟杜磊的隐身有关。
      不行,不能再让他误会下去了。
      “楚天阔,你误会他了。”他走到他面前,“他没有躲开你,他隐身只是为了我,从来没有刻意躲开你,你不要误会他。对不起,是我占用他时间了,我这就叫他出来。”
      “等等!”楚天阔抬起头,“他?你说谁?”
      “就他啊,你知道的。”穆遥指了指自己。
      楚天阔眨了眨眼,心念电转间,突然就明白了过来。他站起身,迎着穆遥的眼睛说:“是你误会了我,我那些话,不是说给他听的,而是说给你听的。”
      “什么……”穆遥呆了呆。
      “那些话,我是说给‘你’听的,我是怕‘你’躲开我。”楚天阔强调道。
      “我?”穆遥愣愣地问道。
      “对,是你。”楚天阔重重点头,“你‘在’的时候,我说的所有话,都是对你说的。你‘不在’的时候,我有些话,也是对你说的。”
      穆遥震住,心中有股奇妙的感觉,仿佛是什么心结被打开了。一瞬间,脑中响起无数声音,此起彼伏,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同时又有许多问题冒出来,可话到嘴边只剩下一句:“所以,你刚刚,是因为我躲开你,你才伤心的吗?”
      “是,”楚天阔语气一转,委屈道,“你都不理我,也不跟我说话,我好难过,又怕被你们看见,只好躲这来了……”
      “……”这话听着,怎么有种恶人先告状的感觉?明明该委屈的是我啊。穆遥想着,也不藏着掖着了,索性说道,“我不是有意的,我也想跟你说话,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觉得我很多余,因为你根本不希望我留下来,你当时那么决绝,我也很难过,到现在还难过,所以我躲开只是想转移注意力。”
      “你说的是真的吗?”楚天阔心潮澎湃。
      “嗯。”穆遥点头,脸上不经意间露出一丝委屈。
      “对不起,是我错了。”楚天阔懊悔万分,“我当时太害怕了,怕你再受伤,怕你讨厌我,所以我……其实我巴不得你留下来,最好一辈子都不要走。”
      “一辈子……”穆遥重复着这三个字,那一刻他很感动,也很向往,可他知道,这不过是奢望。就像大神与遥隔楚云端的那句“我等你”,只不过是几个汉字而已,不代表什么。
      “对,一辈子。”楚天阔深深地看着他,“你可以再叫一遍我的名字吗?”
      “楚天阔。”穆遥笑了笑,毫不犹豫叫道。
      “谢谢。”楚天阔也笑了,黑夜中,他的眼睛明亮非常,“那我可以抱抱你吗?”
      虽说楚天阔待人一向彬彬有礼,但像眼下这般礼貌又带点羞涩与期待的模样,穆遥还是头一次见。以前,楚天阔不会征询杜磊的意见,从来都是直接抱,此刻决定权突然交到自己手里,穆遥一时有些不适应。但不知为何,看到楚天阔眼巴巴等待自己的答案,他又有种诡异的促狭的小心思——
      他想吊吊楚天阔,看看他什么反应。
      “先回去吃饭吧,大家还在等我们呢。”他道,暗暗观察着楚天阔的表情。
      失落,显而易见的失落。
      穆遥得逞了,却又心疼了。
      他主动走近一步,轻轻抱住楚天阔。下一秒,反被他抱紧,那姿势,那力道,就好像生怕他会逃走,就好像他是什么失而复得的宝贝。
      心瞬间被填满,穆遥发现自己真的很迷恋楚天阔的拥抱,迷恋他身上独特的味道,迷恋他带给自己的踏实的依靠。他伏在他的肩上,不自觉地低喃:“可是楚天阔,你还没叫过我的名字呢,你可以叫叫我吗……”
      “你说什么……”楚天阔没有听清,他正一心感受着怀中的身体,沉浸在“苦尽甘来”的幸福里。
      “没,没什么。”穆遥微微一顿,“只是想说,谢谢你。”
      “傻瓜……”
      也不知是心情应了景,还是景应了心情,此时,月亮出来了。
      漱冰濯雪,眇视万里。
      黑夜给了他无以调节的意识源,也给了他赖于遮掩的保护色,更给了他不可抗拒的,某种兴奋。
      感官被无限放大,一切都变得炽热而猛烈,如飓风旋卷,使那原本蛰伏的地方变得史无前例地亢奋起来。他强忍着冲动,勉力开口:“楚天阔……”
      他话未说完,楚天阔就放开了他,摸摸他的脸,又覆上他的额头,紧张道:“怎么这么烫?发烧了?”
      “……”
      “对不起,是我疏忽了,你才刚醒来,不应该吹风的,走,我们回去……”
      “不,不是,”穆遥低下头,艰难道,“是那里,那里难受……”
      “哪里?”楚天阔没反应过来,“哪里难受?是伤口又疼了吗?”
      “是它……”穆遥又急又羞,脑子一热,抓起楚天阔的手就往二愣子兄弟那里按,“它,它又变……”
      “大”字还未出口,穆遥就猛地定住了。
      与此同时,楚天阔全身一紧,血液腾地往上冲,直接把他冲蒙了。
      两人就这么站在那,我看着你的眼睛,你看着我的下面,谁都没有动。
      一个忍着不敢动,一个惊得忘了动。
      就在穆遥忍得几欲发狂,楚天阔刚刚反应过来之时,一蓝一红两道光接连射入他们的眼睛。
      随着四声急促的嗡鸣,楚天阔火速抽出手来,抬起一看,心中一沉,再看穆遥,顿时慌了神。他心惊胆战地一手扶住穆遥的后脑,一手伸向他的胸口,上下顺着,嘴里不停地问:“你怎么样?你怎么样?”
      穆遥不怎么样。
      他很空虚,前所未有的空虚。
      那感觉就像灵魂被抽走一样,无所依附,万念皆空。就连他的“二愣子兄弟”,也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再也没了势如破竹的劲头。
      也好,终于不用忍了。
      穆遥拿开楚天阔给他顺气的手,说:“我没事,谢谢你。”
      楚天阔却心有余悸,摸着他的脸问:“真的没事了吗?头痛不痛?心疼不疼?”
      穆遥后知后觉地疑惑起来,他不知道楚天阔何以如此紧张。那两道光究竟是什么信号?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表,上面只有指针在旋转,什么都没有。而刚才楚天阔动作太快,他只看到两幅波形图,结合他问的问题,他可以猜到是什么,但楚天阔的左手一直在他头上,他看不到他的手表,没法证实。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楚天阔显然被吓到了,如此看来,应该是数据有什么问题吧。
      “真的没事,你别担心。”穆遥道,见他还不放心,只好又说,“刚才,嗯,是有点难受,不过已经好了。”
      “好了?”楚天阔一愣,下意识往他下面看去,顿时重新反应过来,回想起了当时的触感。
      这不回想不要紧,一回想,他脑中就蹦出了好几个形容词,最后无一例外变成一个迫切的念头——
      好想再摸摸……
      打住!打住!打住!
      楚天阔疯狂摇头,却还是无济于事,那触感太过诱惑,那画面根深蒂固,他根本驱赶不走。无奈之下,他跑到溪里,捧起水拼命往脸上泼。水浸湿了他的纱布,冰凉与疼痛的刺激终于把他复燃的那团火灭了个彻底。
      他微微喘着气,看着倒影星辰,默默关了手表界面。
      刚刚,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他还什么都来不及想,来不及说,来不及做,就被警报拉回了现实。可是天地良心,他这回真没有故意,他所有的亲抚,都不过是想确认怀中的身体是否真实,他怕那只是梦。但无意也好,有意也罢,他都错了,他不该只顾自己而忽略穆遥。
      他抹了把脸,返回穆遥身边,歉疚道:“对不起,刚刚我……我不是故意的。”
      穆遥摇摇头,看着他的手,说:“你纱布湿了,我们上去吧。”
      “不碍事儿,你……”楚天阔还想说什么,穆遥已牵起他的手,径直往岸上走去。
      两人一个看着脚下,一个看着背影,谁都没发现,路边猫着五个人影,见到他们过来,通通一溜烟跑进了院子。
      等穆遥和楚天阔回到方书桐家,这几人已端端正正若无其事地坐在了八仙桌上。
      “回来啦,等你们吃饭呢。”杨震龙笑着招呼。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穆遥应着,对许仲礼说,“许大哥,他纱布湿了,你能给他换一下吗?”
      “哦,好,我回去拿药箱,你们等一下。”许仲礼正要出门去,被刚好端鸡过来的方爷爷叫住了。
      “我这儿有,我去拿。”他道,放下盘子便去了客厅。
      许仲礼于是说:“天阔,先把纱布拆下来吧,手给我。”
      穆遥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拉着楚天阔,脸上微微一红,赶紧松了手。不过在许仲礼将将碰到楚天阔的手时,他又鬼使神差地拉了回来,略微腼腆地说:“还是我来吧。”
      他捧起他的手,一层一层解开纱布,动作小心翼翼,似乎怕牵扯到他的伤口。他拆得专注,以至于都没注意到许仲礼对楚天阔使眼色坐了回去,也没看见餐厅其他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的表情,更没发现楚天阔脸上止也止不住的笑意。待最后一层纱布退去,暗红的刺眼的伤口便再度呈现出来,他深深皱起眉头:“怎么看着好像更严重了?”
      “你是在心疼我吗?”楚天阔又是不忍又是甜蜜。
      “嗯,”穆遥看他一眼,大方承认,“在伤口彻底痊愈之前,不要再碰水了,不然容易感染。”
      “好,我听你的。”楚天阔乖乖应道。
      穆遥嘴角弯了弯,把纱布拧干,抚平,折好,揣进了自己的外套口袋。
      “怎么不扔掉?”楚天阔问。
      “跟你一样。”穆遥笑了笑。
      虽然他并未说明,但楚天阔还是秒懂了他的意思,心中一暖,又有种想拥抱他的冲动。但手臂张开到一半,就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后面,回头看去,是方爷爷出来了。
      穆遥盯着看的,正是他手里提着的药箱。
      埋藏在心底的记忆,就这样被猝不及防地唤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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