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偶视界》一曲幽弦

39、暗度陈仓

　　“应该是我吓到你了吧。”穆遥看着他，“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当时只是……”
　　“当时怎么了？”楚天阔追问道，“可以告诉我吗？”
　　“我当时，”穆遥闭了闭眼，“我当时明明在看着你，可是很突然地，一张狰狞的脸出现在我眼前，他逼近我，我就一把把他推开了。他又朝我扑过来，我吓坏了，只能拼命叫他走开。我不知道我推的是你，我也不是不让你过来，我当时真的是吓坏了，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在干什么。”
　　“一张狰狞的脸？”楚天阔眼神一变，“谁？”
　　“我不知道，我不认识他。”
　　“那你以前见过吗？”
　　“见过，”穆遥点头，“见过几次，不过，都是在梦里。还有一次是在这里，哦，我是说，在那天我们播种回来的路上，你还记得吗？当时我也看见了。”
　　“就是头晕低血糖那次？”楚天阔心一沉。
　　“对。”
　　“难道……”楚天阔突然想到什么，“你这次看见那张脸，有没有头晕？”
　　“没有。”
　　“没有？难道我想错了？”
　　“其实有时候我也挺奇怪的，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三番五次出现在我脑子里，还每次都那么突然，那么吓人，就像跟我有仇似的，可我明明都不认识他啊。而且，之前看到也就罢了，没想到，在这里，也会莫名其妙出现。”
　　楚天阔眉头一皱。穆遥着重强调的语气，仿佛是在特意提醒他什么。
　　在这里，在这里……没错，这里是不应该出现的！一直以为这里最安全，没想到却接二连三出状况。如果说，尖担和中巴，以及最初的红火蚁，都是随机考验和测试，那倒也无可厚非，因为这本就是设定好的程序。可那张脸又怎么回事？是那人追来了？可怎么会呢？自己明明已层层把关，他怎么可能进得来？是自己有所疏漏，还是他太过高明？又或是……
　　楚天阔想到一个可能，不禁吓出一身冷汗。
　　“怎么了吗？”见他眉头紧锁，穆遥有些不安。
　　“没事，别担心，有我在。”楚天阔神色一缓，安慰道，“先吃点草莓吧，我再帮你挑几颗。”他说着，拿过篮子，趁机快速在手表上按了几下。
　　穆遥没看见他的动作，但他的话却让他彻底安下心来。他看着那张酷似遥隔楚云端的侧脸，一时有些发呆。
　　于是，楚天阔一回头，便见穆遥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不由摸摸他的头发，笑着道:“想什么呢？”
　　“啊，没什么。”穆遥脸红了红，无措地将手中的草莓递到他嘴边，“这个，你吃。”
　　“你喂我？”楚天阔搭着他的手腕问。
　　“嗯。”穆遥羞涩地低下头。
　　“那我们一起吧。”楚天阔笑了笑，抬起他的下巴，也把手中的草莓递过去，“你喂我，我喂你。”
　　楚天阔的眼中光芒炽盛，穆遥不觉心跳加速，下意识张开嘴，咬了一口。此时，楚天阔也咬下一口，轻轻嚼着。看着那微动的双唇，穆遥突然觉得有些口干。
　　他咽下草莓，问:“甜吗？”
　　楚天阔笑着答:“当然，比我吃过的任何一颗都甜。你那颗呢？甜吗？”
　　穆遥脱口而出:“没有你甜。”
　　楚天阔:“……”
　　兴许是穆遥的语气过于暧昧，此话一出，不仅听呆了楚天阔，连原本安安静静的杜磊也给惊动了。他忍不住问:“水仙哥哥，你刚刚那句话好甜呀，你是在跟哥哥说情话吗？”
　　穆遥一愣，突然意识过来，自己可能又说错话了。
　　他慌忙把视线从楚天阔唇上移开，正想着怎么跟他解释，一道声音从前方传来。
　　“天阔，杜磊，我们来啦！”
　　两人转过头去，是何非他们，不，多了两个人。
　　许仲礼。
　　余钱。
　　他们正走在何非旁边，隔着几十米的距离，远远地望过来，挥手打着招呼。
　　“他怎么来了？”楚天阔皱了皱眉。
　　“又是那个余叔叔！”杜磊也不满道，“怎么哪儿都有他！水仙哥哥，他要是欺负你，我就帮你对付他！”
　　见杜磊心怀敌意，穆遥顾不上回应楚天阔，转而开解道:“小磊，别动怒，余叔叔不是坏人，他没有欺负我，他只是性格比较直，我们别放在心上就是了。”
　　“哦。”杜磊乖乖应道，“水仙哥哥，我听你的。”
　　“乖。”
　　杜磊不吭声了，心里默默盘算着小九九。以他天生的敏感度和洞察力，他直觉余钱来者不善。想起穆遥说的那张狰狞的脸，再看看余钱，明明此刻笑容满面，他却觉得越看越不顺眼，仿佛在那和善的外表下，是青面獠牙的怪兽，恨不得化身小刺猬，在他身上滚上几圈，戳他个满身窟窿。
　　不过此刻，穆遥已无暇感知杜磊的念头，因为他看到余钱的笑，也莫名觉得不太舒服。
　　他转头看向楚天阔，却发现他脸色有些不悦，于是安慰道:“别担心，他来就来吧，如果他还问你那些不怀好意的问题，我就帮你怼回去。”
　　“不怀好意……”楚天阔眉头一动，“你也听出来了？”
　　“嗯，其实我一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特别是他后来说的那些话，我总觉得怪怪的。”
　　楚天阔闻言，想起了昨晚的一幕。
　　那时，已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了些许醉意，杜磊也已吃得差不多，正跟何非小桐聊着天。
　　他一边抿着酒，一边饶有兴趣地听着，突然，只听杜磊重重叹口气，不爽道:“我说余叔叔，你能别老盯着我看吗？我脸上可没有熏鹅！”
　　而余钱非但不觉得尴尬，反而还指着杜磊，笑眯眯地喷着酒气说:“可我就喜欢看你啊，谁让你那么可……可爱呢？白白嫩嫩，滑滑弹弹的，一看就……就特别好吃……我真恨不得，现在就吃……吃了你呢……”
　　杜磊嫌弃道:“你神经病啊！恶心！”
　　他也气坏了，恨不得叫余钱滚出去，可最后，他还是强压住内心的怒火，厉声道:“钱哥，请你自重！”
　　余钱醉醺醺地说:“好好好，我错了，天阔你别生气，我道歉还不行么，我道歉。杜磊，那个，对不起啊，我那都是胡说八道的，你别不高兴好吗？我不是有意的，我真不是有意的……”说着说着突然神情一丧，带着哭腔道，“你们知道失去一个人的感觉吗？你们知道失去一个人的感觉吗？”
　　许仲礼疑惑:“你失去谁了？”
　　何海平愠怒:“余钱，你今天怎么回事？”
　　杨震龙则说:“我倒是想听听，失去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余钱，不妨你跟我们好好说说？”
　　不知是被三人问住了，还是察觉自己失言了，余钱一秒清醒，打着哈哈道:“我瞎说的，来来来，喝酒喝酒。诶，还有一块鹅腿，你们都不吃吗？那我不客气啦！”
　　这个事情就这么揭过去了，之后直到散席，余钱都只顾吃喝，未再有任何不当之词。
　　而此刻经穆遥提起，楚天阔越想越不对，可他昨天查的时候，并没发现余钱有什么疑点。更何况，余钱只是一个NPC，虽然智能，但还不至于脱离主控。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楚天阔百思不解，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是挺奇怪的，”他看着走近的余钱，对穆遥道，“不过今天，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了。”
　　“嗯，我帮你。”穆遥应道，刚说完，就听杜磊夸张地叹了口气，于是问，“小磊，怎么了？”
　　“水仙哥哥，你好双标哦。”
　　“双标？什么意思？”
　　“唉，你自己体会吧，我先哭一会儿，呜呜呜。”
　　穆遥以为他真哭了，心急得不得了，赶紧求助楚天阔:“你知道双标是什么意思吗？”
　　楚天阔答道:“双标就是双重标准，也就是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标准。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事，就问问，原来是这个意思啊。”穆遥细细一琢磨，便明白了。刚刚他还劝解杜磊，自己却扬言要帮楚天阔，不是双标又是什么？他有些愧疚，对杜磊道，“小磊，你别哭好不好？其实我不是双标，我只是不希望你为此烦忧，你还是个孩子，理应简简单单快快乐乐。再说，大人的事情就该由大人解决，我们做哥哥的，怎能让你为我们出头？况且，余叔叔是长辈，最起码的尊重还是要有的，我们不能因为他的言行而失了自己的涵养。当然，必要的还击是可以的，但不能由着性子来，得注意方式方法。小磊，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杜磊没有立即回话，认真思考了下才道:“水仙哥哥，我明白了，我们要做个有素质有分寸的人，对付坏人不能心软，也不能过分。就像一只恶狗咬了我们，我们不能咬回去，但可以适当惩罚它，比如打它个屁滚尿流，是吧。”
　　这个举例……穆遥愣住了，我是这个意思吗？
　　想一想，好像确实是那么个意思。不得不说，杜磊对事情的理解总是那么别具一格。
　　他夸赞道:“小磊，你太聪明了，一点就透。”
　　“嘿嘿，那当然，谁让我有个聪明的水仙哥哥呢。”杜磊被夸得心里直乐，还不忘夸穆遥一波。
　　穆遥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呢这么开心？”楚天阔好奇道。
　　“想起一个小屁孩，说话怪可爱的。”穆遥眨眨眼，指了指自己的脑门。
　　楚天阔瞬间会意，附和道:“嗯，确实挺可爱。”
　　两人相视一笑。
　　说话间，何非六人过来了，他们径直走上草地，在他俩旁边圈地坐了下来。
　　余钱最后才坐下，选了个貌似最远却又抬眼即见的位置——与穆遥呈1.2米直径，刚好面对面。
　　穆遥有些不自在，不仅是因为余钱总往这看，更因为何非就坐在他旁边，虽然中间隔着提篮，但伸手可及的距离还是让他有点别扭。尽管这两天相处已经少了陌生感，但与他熟络的主要是杜磊，所以当何非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时候，他还是悄悄往楚天阔身边挪过去，与他紧挨着坐。
　　何非毫无所觉，一坐下就拿出提篮里的薯枣，一边打开一边说:“杜磊，等久了吧，你要的小太阳来啦！呶，都是你的！”
　　这要换做杜磊，老早就哇哇叫开了——当然，他已经在心里这么做了——穆遥礼貌地接过，拿起一颗薯枣便将饭盒传给楚天阔，心道，“小磊，你出来吧，亲自尝一尝。”
　　杜磊吞了吞口水，犹豫一秒，果断道:“不用啦，水仙哥哥，我们谁吃都一样的。”
　　穆遥正想再说什么，突听许仲礼道:“余钱，你怎么又盯着人家？你不是要跟他们道歉吗？快啊，还等什么？”
　　他望过去，看到余钱局促地站起，红着脸说:“对，我今天过来，就是想郑重地跟你们道歉，仲礼已经骂过我了，我充分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天阔，杜磊，昨天是我不对，我不该口无遮拦，胡言乱语。我也不知道昨天哪根神经答错了，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但我真不是有心的，希望你们不要介意。我以后再也不会犯这种错误了，求你们原谅我好吗？”
　　穆遥&楚天阔:“……”
　　两人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他的样子倒是有几分诚恳，可是就这么原谅他？不，他们做不到。因为直到此刻，穆遥一想起他昨天奇怪的眼神就浑身难受，而楚天阔一想起他那些猥琐的言行就气得牙痒，恨不得骂他个狗血淋头，揍他个满地开花。杜磊更不想轻易原谅，现在看到他那副嘴脸还恶心得起鸡皮疙瘩。
　　他们相视一眼，不约而同把薯枣放在嘴里，慢慢吃着，谁也没回应，既没点头也没摇头。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这时，杨震龙道:“余钱，本来你今天不说，我也就懒得提了，但既然话说到这份上，我就顺便提醒你几句。你知道你昨天的行为有多恶劣吗？你自己‘为老不尊’，就别怪人‘为幼不敬’，你现在知道求他们原谅，昨天怎么不懂管住你的嘴？我不管你是无心之过，还是有意为之，烦请你约束一下自己的行为，做好你自己的事，别再有什么非分之想。”
　　余钱点头如捣蒜:“我知道我知道，我保证，绝对没有下次了！你们相信我！”
　　穆遥和楚天阔依然沉默。
　　许仲礼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说开了就没事了。天阔，杜磊，你们就大人有大量，原谅他这次吧！”
　　他都这样说了，要是再不吱声，就显得小气了。穆遥率先点了点头，楚天阔见状，只好跟着“嗯”了一声。
　　余钱高兴不已，主动帮何非开饭盒，摆点心，周到地把不上火的几样放在穆遥跟前。看到他的手完好如初，又把他爱吃的薯枣换到他面前，还对方爷爷的手艺赞不绝口。他那忙前忙后的样子，倒是回归了几分憨厚老实。
　　不过杜磊并不买账，他暗想，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还劝穆遥小心为上，不要被余钱的表象迷惑。他那苦口婆心的语气，颇有小大人的风范，听得穆遥哭笑不得。
　　余钱忙完之后便默默回到原地，规规矩矩抱膝而坐。
　　穆遥见他如此模样，有些心软，主动招呼道:“余大哥，吃点点心吧，草莓也很甜，我和天阔刚摘的。”
　　余钱受宠若惊，连忙道谢，伸手拿了颗草莓。
　　何海平问穆遥:“怎么样，这片草莓园，还喜欢吗？”
　　穆遥道:“嗯，喜欢，美不胜收，震撼之至。”
　　何海平笑道:“你喜欢就好，以后没事可以多来，聚聚餐，赏赏景，也不失为一桩乐事。”
　　“对啊对啊对啊！”方书桐难得说上话，“这里真的太美了，是浪漫约会的好地方呢！要是晚上来，估计也不错，花前月下，小溪流旁，茵茵草地，你侬我侬，想想都醉人。”
　　何海平笑笑:“是，花前看流莺，月下看‘情人’。”
　　杨震龙接道:“对，彼此心意合，抱得‘情人’归。”
　　楚天阔看着穆遥，憧憬道：“月下情人抱得归，真好，我也想有一场这样浪漫的约会。”
　　浪漫约会？
　　穆遥突然想起方书田曾跟自己说过，“老大，你真应该多交交朋友，或者处个对象，约约会，牵牵手，再接个吻拥个抱，挺浪漫的。”他当时完全不理解这句话，如今一回想，隐约觉得，约会是件极其美好而又人人喜欢的事情。牵手，拥抱，他都与楚天阔有过，那算不算约会呢？嗯……好像不算，因为还差“接个吻”，可到底什么是“接个吻”？
　　许仲礼悠悠道:“是啊，可惜我这孤家寡人，哪有情人可约？不像你们，一对对的，真是羡煞我也。”
　　余钱闻言，一改沉默，问他:“难道你没有喜欢的人吗？”
　　“呵……”许仲礼苦笑，“喜欢的人，自然是有的，可是人家高高在上，看不上我这等小人物呢。”
　　余钱问:“谁啊？”
　　许仲礼摇摇头:“不提也罢。”
　　“哦。”余钱若有所思，看了看众人，突然问，“你们都有喜欢的人？何非，你和书桐互相喜欢是吗？杨大哥，你与何大哥也是两情相悦？那天阔呢，你喜欢谁？”
　　他一个个问着，最后看向穆遥，无比认真:“你呢？你也有喜欢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