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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画里乾坤 ...

  •   楚天阔很快回来了,他拿着一个迷你纸盒,朝杜磊晃了晃,见他疑惑,神秘一笑:“一会儿让你见证奇迹。”
      他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一管拇指粗的药剂。
      它通体白色,无任何文字,只在瓶身处印有一个天使图像,与楚天阔手表上的一模一样。而它右上方,是一枚类似@的暗纹,正是杜磊手表上的那枚商标。
      “哥哥,这是?”
      “天使修复剂,我从国外带回来的,昨天给忘了,晚上你睡着后我才想起来,就回去拿过来了。”楚天阔边说边拧开盖子,对着他的手就要按下泵头。
      杜磊本能地一缩。
      “别怕,不疼,这是特效药。喷上以后伤口好得快,相信我。”说话间,楚天阔按下泵头,在手掌与手腕上连喷了好几下。
      那药水无色透明,清清凉凉,带着草本特有的味道。它一接触到皮肤,奇迹就发生了。
      只见原本静止的液体,突然滚动起来,化身为一个个优雅的水精灵,从五指到手心,缓缓聚拢而来。所经之处,一缕缕血丝附着其上,一路滑至手心,凝聚成一滴晶莹的血珠。它快速旋转几圈,而后飞入空中,犹如螺旋多肽链一般,四散裂开,旋即,一滴滴融入空气,消失不见。此时,一条条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淡化,几个眨眼之间,整只手掌便已光滑如新。与此同时,手腕也隐痛不再,已然活动自如。
      这神奇的现象与药效让杜磊欣喜若狂,如获至宝。
      待左手也完好如初,他兴奋地拍手大喊:“天哪!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幻影魔术还是武功特效啊!哥哥,你怎么会有这种神丹妙药啊!”
      穆遥心说:“梦里什么都有。”
      不过吐槽归吐槽,对于这款特效药的出现,他一开始觉得有违真实,后来一想,大概是考核方有所考量,不忍杜磊为伤发愁,故而作此安排吧。当然,这也可能是楚天阔向他们申请的。因为他记得昨晚睡觉前,楚天阔说去办点事情,也许他并非回去取药,而是在联系考核方。说不定,他的手表,就是他们之间的联系方式,而那道黄色的光,就是考核方的回复。
      穆遥越想越有道理,以楚天阔对杜磊的在乎程度,这点事情根本不算什么。不过也由此印证了他的推测——楚天阔的身份绝对不一般。
      至于他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反正猜来猜去,也只是徒增羞耻而已。昨晚,自己竟然索要他的温暖,今早,又贪恋他的怀抱,简直丢人丢到家了。
      理智呢?矜持呢?都哪儿去了?想到这些,穆遥羞愤欲死,恨不得就地遁走,再也不要回来……
      就在他省身克己之时,楚天阔把两条纱布细细折好,重新系上双心结,收进上衣口袋,笑着摸摸杜磊的头,说:“这下你可以放心啦。”
      杜磊好奇道:“哥哥,纱布已经脏了,怎么不扔掉啊?”
      楚天阔顿了顿,本想避开不谈,犹豫片刻,捧过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仿佛要看进他心里去:“我想留个念想,我怕你不愿留下来,怕你以后回去了,会忘记我。”
      杜磊一呆,胸口突然异常难受,让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楚天阔移开眼睛,转身把药剂收好,放进另一侧口袋,问道:“对了,今天带你去何伯伯的草莓园好不好?他昨天请我们去摘草莓,你还记得吗?”
      此时,杜磊顾不得回答楚天阔,他按着胸口,分不清是心疼还是伤疼,正问着穆遥:“水仙哥哥,我胸口好疼,你感觉到了吗?是不是内伤发作了?”
      然而他并未听到回音,不知怎地,他突然有些害怕,正暗自着急时,只听楚天阔问:“小磊,你在想什么?”
      “哥哥,那个药能不能给我一下?”杜磊脱口问道,未等楚天阔反应,他就伸手一掏,掏出药盒,急急扔下一句,“我去尿尿!”便头也不回地跑回房间。
      楚天阔下意识跟过去,却被拒之门外。他站在原地,眯了眯眼,回想起诊所里的细节,又想起脸盆里倒扣的镜子,突然就明白了过来。
      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是疏忽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不让我知道?
      楚天阔不停自问,心乱如麻,想不顾一切冲进去,看看他在做什么,问问他到底为什么。但最终,他只是静静地等在门口,像以往任何一次那样,静静的等在每一个有他的地方。所不同的是,以往,他只能远远看着他的背影,而此刻,随着“吱呀”一声,房门开启——
      他,迎面出现。
      “好了?”楚天阔看着他的眼睛,一语双关。
      “好,好了,哥哥,刚才我……”杜磊想跟他解释,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便索性把药塞回他口袋,道,“哥哥,你刚才说去何伯伯的草莓园,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就现在吧。”楚天阔拉起他的手。
      “好。”杜磊边走边回头喊道,“妈妈,秋姨,我们出门啦,回来给你们带草莓哦!”
      “好好,路上注意安全!”
      林启兰和朱秋云看着他俩的背影,对视一眼,沉默片刻,朱秋云率先开口:“兰妹,你看明白怎么回事没有?”
      “没看明白。你说,磊儿的伤都已经好了,为什么还要那么着急地拿药跑去房间呢?”
      “是啊,还不让小天进去,他到底在里面干什么呢?莫非……他还有其他地方受伤了?可他为什么要瞒着小天?这不像磊子的性格啊。”
      “秋姐,你说,有没有可能是,‘他’?”
      “你是说……”
      朱秋云心中一动,眼前浮现几幕情景——
      那天早上,小天站在院子里,神情落寞,对自己说,“妈,他走了,他回家了。”
      次日早上,小天飞奔回来,兴奋地抱住自己,“妈!妈!他刚才说等我一起吃早餐!妈,你听到了吗?他说等我一起吃早餐!啊,他还等我呢,我先去换衣服了!”
      昨天傍晚,磊子从自行车上下来,笑得有些腼腆,她清楚地听到他用成年人的口吻喊自己,“秋姨。”也清楚地看到,他一直安安静静地待在小天身边……
      是他,真的是他。
      为何当时没发现?如果知道是他,她一定会……会怎样?好像也没法怎样。这么多年过去,想说的话,想做的事,早已酝酿过无数遍,却始终找不到机会。她不怕怪罪,不怕拒绝,只怕,与小天一样,被他彻底忘记。
      如果,刚刚的也是他,那就完全解释得通了。只是,不知他到底伤在哪儿,千万别是内伤才好……
      “秋姐,你在想什么?”
      “我不太放心,我想,我应该做点什么。有些事情小天不便出面,那就只能我来。”
      “你要怎么做?”
      “还没想好,我去联系一个人,也许他能帮我。”
      朱秋云说完,从脖子里扯出一条项链,在那水滴状的翡翠吊坠上缓缓摩挲着。她目光深远,仿佛正透过篱笆,透过墙壁,看着那并肩前行的两个身影。
      路,还是那条路,却又不再是那条路。
      空气异常沉闷,没有一丝丝风,猫咪慵懒地蜷缩在墙角,野花无力地低垂在枝头。明明一日伊始,却感觉不到生机,明明人来人往,却仿佛毫无声息。
      一句句招呼响起,楚天阔麻木地应着,心中无尽迷茫。
      如果,景会变,事会变,人会变,那么,还有什么可以永恒?又该如何去追求永恒?
      寻寻觅觅十余载,几度彷徨,几经挫折,一路坚持至今,本以为早已练就金汤之心,早已做好万全准备,可在这一刻,为何还是如此痛彻心扉?如此束手无策?
      也许一开始,就不该做那个决定。
      自私。
      冲动。
      孤注一掷。
      就像一个狂热的赌徒,赌上所有资本,穷极一生,只为换得一个回眸,只为换得一次并肩。可如果,希望是建立在危险的意外之上,那他宁愿不要。哪怕从此,只能远远看着他,哪怕余生,他都想不起自己,也不愿他吃一丁点苦,受一丁点伤,忍一丁点痛,至少,他不用再一次次躲避。
      是否,离别才是结局?
      是否,相忘才是终点?
      是否,陌路才是永恒?
      也许,只有放手,才是最好的选择。
      楚天阔停下脚步,闭了闭眼,松开相牵的手,转过身去,咬咬牙,道:“小磊,你,还想,回……回……”
      “哥哥?”杜磊特别慌,从出家门开始,他就在偷偷观察楚天阔,虽然无法形容他的表情,可一听他开口,就有种不好的预感,直觉那不是自己想听的话。
      看到那紧张的脸,楚天阔无语凝噎,心念在放与不放之间来回摇摆,始终无法抉择。
      此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诶,天阔,磊子,你们来啦,我们正要去找你们呢!”
      两人回头,见是何海平,他正从院子里出来,身后跟着杨震龙。他们这才发现,已不知不觉行至何非家门口。
      楚天阔正要说话,杜磊抢先开口:“何伯伯,我迫不及待想去摘草莓呢,所以一吃完饭就来了!咦,小桐姐姐和何叔叔呢?怎么没看到他们?”
      杨震龙笑道:“在小桐家呢,走,带你去找他们。”
      杜磊拉拉楚天阔的衣袖,忐忑地问:“哥哥,走吗?”
      “当然走啊!”何海平说,见楚天阔似有犹豫,上前问道,“怎么了天阔?”
      “没事。”楚天阔摇摇头,看着他们,意志的天平已然倾斜——好容易把他“绑”来身边,好容易走到这一步,又好容易有了点希望,如何舍得放手?还有小磊,他的心愿尚未达成,自己说过要陪他一起见证,怎能言而无信?最终,楚天阔轻叹口气,对杜磊说,“嗯,走吧。”
      这声轻叹,无疑又牵动了穆遥。
      他可以封锁自己闭目塞听,可以对周遭一切充耳不闻,唯独对楚天阔,他做不到“心如止水”。
      那难解的表情,无端的动作,未尽的言语,种种种种,早已让他意念动摇。而现在,他更没法对他的眼泪视而不见,没法对他的叹气无动于衷。那一刻,他不再纠结身份,不再顾及颜面,他只想走进他的世界,只想探寻他的内心。
      冲动迅猛而至,勇气却姗姗来迟。
      他就像初生的蜗牛,一点一点探出脑袋,小心翼翼跨出心门,却如失去触角一般,什么也感知不到——楚天阔就在身边,可他无法说话,无法靠近,无法触碰。
      身不由己。
      空有一腔念想,却付诸不了行动。
      何谓冲动?脑子一热的产物罢了。当勇气无以为继,一切也便不复存在。
      待冲动退去,勇气消磨,穆遥逐渐冷静下来。理智占据上风,把那些念想打得七零八落,唯剩那个隐秘不自知的渴望,还在无畏挣扎,拼死抵抗。
      它潜藏在穆遥心底,一直在等待,等待一个满血复活的契机。到那时,它必将——绝地反击,任我主宰。
      只不过,它并不知道,这个契机,会来得这么快。
      穆遥也不知道,下一秒迎接他的,会是那样一个惊喜。
      方书桐的家,位于村中,房子呈“冂”型,西店面,东餐厨,北客厅,旁卧室。一条“乛”型走廊贯穿三方,直通店面——理发店后门。店面并不大,设施也单一,除去洗剪工具与桌椅,再无其他,连副像样的招牌都没有。
      但就是这样一间理发店,让穆遥激动万分。因为它酷似周爷爷的理发店,就连墙上那四幅上海风景画,也分毫不差。
      朱家角远景、放生桥近貌、课植园特写、北大街一角,画本身并无特别,但每幅画中,都有一对小男孩的身影。他们或坐在船上,或靠在桥头,或蹲在水边,或站在街角,无论在哪,他们都相互依偎,手不离分。
      熟悉,无与伦比的熟悉。
      在他十六岁那年,初见这些画时,就感到异常熟悉。
      每一个场景,他都身临其境,有时甚至感觉,自己就是画中人。包括后来吃到上海煎包,所有的熟悉感都汇成一个信息——他缺失的最重要的记忆,就在上海。
      而对于来北京后的生活,以及他的养父,他全然没有印象,连一丝丝熟悉的感觉都没有,哪怕看到他养父的照片和遗物,也什么都想不起来。
      所以上海的一切,才是记忆的根源吧。
      可那缺失的记忆,仅靠几个模糊片段,根本无从追溯。他努力这么多年,也始终没有任何进展。
      唯一的突破,是第12个场景里的梦中梦。
      遥隔楚云端的呼唤像一盏明灯,一步步指引他走向记忆之门。他看到了那位少年,那是他模糊记忆中唯一清晰的面孔。说来也奇怪,本来少年的脸他已不记得,但此刻又突然清晰起来。虽然不知道少年是谁,但直觉告诉他,遥隔楚云端,是他通往过去的钥匙,是能带他找回记忆的人。
      他抱着期待奔他而来,虽然很遗憾没有见到他,却意外地找到许多熟悉的感觉。
      从牛奶仙客来,到衣物鸢尾旧周刊,水粉绘本小松鼠,草莓番茄理发店,再到眼前四幅画,饶是穆遥再迟钝,此刻一一串联起来,也察觉并非巧合,而是特意为之。
      可考核方怎会知道这些?就算事先做过调查,也不可能如此明确。生活习惯尚可解释,那其他呢?为何全与他记忆有关?尤其那本旧刊,为何会出现在任务里?难道他们还调查过他的经历?可为何要放在楚天阔房间?他们用意何在?
      楚天阔……
      穆遥忽然有个猜想,楚天阔,也是他们特意安排的吗?他形同遥隔楚云端,名同大神楚天阔,未免太过巧合,难道,他并非杜磊的亲人,而是……而是……
      而是什么,穆遥没有结论,或者说,不敢妄下结论。
      此时此刻,他很想看看楚天阔,也许是心念感应,原本一直看画的杜磊,恰好转过头去。于是他看到,楚天阔正抚摸着那张朱家角河道图,手指落在船上那对小男孩身上。兴许是感觉到杜磊的目光,他也回过头来,直直地看着他。
      穆遥分明看见,楚天阔眼里微闪着泪花。也许是被他的情绪感染,他心中一阵难过,很想做点什么。
      念头刚起,手随心动,不自觉抬起摸了摸他的脸,轻轻问道:“你怎么了?”话音刚落,手被捉住,穆遥没有抽走,顺势贴上去,继续问,“你不开心吗?”
      楚天阔并未言语,只一眼不眨的看着他,良久,才问出三个字:“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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