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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瞩望新芽 ...

  •   穆遥愕然,直觉楚天阔有些反常,却已不敢探究,因为那不是他该操心的事。甚至在这一刻,他很想逃避,可惜杜磊还没醒,他不得不自己面对。
      他看了一眼楚天阔,摇摇头,好半天憋出一个借口:“我,我想去洗手间。”
      “好,那我先出去,你慢慢来,一会儿出来洗漱。”
      “嗯。”
      当楚天阔带上房门,消失在视野,穆遥吁出一口气,走进洗手间——再简陋,也好过公共茅房。没有壁镜?那更好,反正,他一点也不想看到此刻的自己……
      一刻钟后,穆遥脱下睡衣,换上了那套衣服。
      他刻意拖延时间,只为等杜磊醒来,但或许是昨天累着了,一直等都没有动静。不得已,他只好硬着头皮,慢腾腾地走出房间,不经意间抬头一看,顿时羞得无地自容。
      只见房前的竹竿上,赫然晾着自己和楚天阔的衣服!
      微风吹拂中,两只袖子被轻轻撩起,互相搭着,俨然像在手牵手。而他们的内裤,也随风摆动,时不时碰在一起。
      穆遥心里涌起一丝怪异的感觉,这一幕他前所未见,新鲜之余又莫名害臊,还有一股陌生的躁动,在体内挥之不去。这种感觉无从形容,但似乎还不错,他看着忽远忽近,时即时离的两只裤/裆,竟有些难以自拔。
      “你在想什么?”
      楚天阔的声音在身侧响起,穆遥转头看去,他正提着半桶热水从客厅走出来。
      “没,没什么。”穆遥脸一红,迅速撇开眼。
      “……”楚天阔费了半天劲,才把目光从那朵红晕中拉回来。他一边走下台阶,一边道,“那过来洗漱吧。”
      穆遥乖乖跟了过去。
      楚天阔放下桶,直接拿起蓝色牙杯,以水洗过,倒满放于一边,将牙刷挤上牙膏,而后,他一手拿着牙杯,一手拿着牙刷,递到穆遥面前。
      穆遥低头接过:“谢谢。”
      楚天阔看着他,兀自摇摇头,往脸盆里舀了几勺热水,抬头正想说话,却见他拿着牙刷一动未动,眉头微皱,嘴唇紧抿,似乎不太情愿。他眼神暗了下来,放下水瓢,说:“洗脸水我给你打好了,你洗完记得吃饭,我就,就先回去了。”
      穆遥没有回应。
      楚天阔暗叹一口气,转身走了。
      “等,等一下!”
      就在他快转弯的时候,背后传来急切的声音,他立即转过身去,却意外看到穆遥略带羞涩的脸。他以为自己看错了,眨了眨眼:“你……你是在叫我吗?”
      “嗯,那个,你,你回去干嘛?”穆遥结结巴巴地问道。
      “换,换衣服啊……”
      “那你,还,还过来吗?”
      “……”
      “你还过来吗?”见楚天阔没说话,穆遥又追问了一遍。
      “当然,”楚天阔看着他,眼里星星闪烁,“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吃早餐的话。”
      “那我等你!”穆遥立即开口,又迅速转过身去,他听见楚天阔说,“好,我马上回来!”接着,一串跑步声响起,又很快消失在篱笆墙内。
      穆遥按住心口,为自己的冲动懊悔不已。
      他不该叫住楚天阔的。
      可是刚刚,他还是没守住自己的底线。因为,他从他的语气里,听到了一丝落寞,他突然就心里一软,在他的身影即将消失于余光中时,忍不住开口叫住了他。
      其实他知道,就算自己不开口,楚天阔还是会回来的,就像昨天一样——在杜磊的世界里,他永远不会缺席。只是,自己挽留与他主动回来,性质截然不同,说好安安分分做隐形人,怎么就是管不住自己呢?
      自食其言的感觉委实不佳,穆遥突然有些厌恶自己。可是话已出口,覆水难收,还能怎么办……
      “磊儿,发什么呆呢?快刷牙洗脸呀,马上吃饭了。”
      他抬起头,看到林启兰走过来,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妈妈……”他有些不自然地开口,“谢谢您帮我……帮我洗衣服,那个……以后,我自己洗吧。”
      林启兰道:“衣服啊,这两天都是你哥哥帮你洗的,要谢,就谢他吧。对了,他人呢?回去了吗?”
      “……嗯。”
      “哦,还想叫他一起吃早饭呢,不过没事,他等会儿应该就会过来。磊儿,你快点洗漱吧,不然水要凉了,这可是你哥哥特地烧的37℃温水,说是这个温度对牙齿好呢。”
      “……哦。”
      “那我去喂猪了,一会儿洗好你自己先吃。”
      “好。”
      穆遥心里五味杂陈,默默将牙杯递到嘴边,喝了一口,含在嘴里。温暖的液体弥漫口腔,包裹着牙齿,充实,舒适,犹如春风拂煦——无处不在的温暖,无微不至的关心,在这个梦里,看来是逃不掉了……
      杜磊醒来的时候,看到自己正对着镜子,跟一根呆毛较劲,偏偏它还异常顽强,无论怎么弄都屹立不倒。
      他觉得很好玩,看了一阵才在心里招呼:“水仙哥哥,早啊!今天又是被自己帅醒的一天!可惜我又起晚了,水仙哥哥,明天你起床时叫我好不好?”
      每次都是照镜子的时候醒,不早也不晚的,穆遥突发奇想,难道只有镜子才能唤醒杜磊?
      “小磊早。”他答道,“好,我明天会叫……”一句话还未想完,就听到一阵跑步声,伴随着一句话——
      “我回来了!”
      穆遥一呆,杜磊先他一步反应过来,转身奔过去,一把抱住刚刚停下脚步的楚天阔:“哥哥,早啊!我昨晚梦见兰……我妈妈了!在梦里她一直抱着我呢!”
      “小磊?”楚天阔愣愣地看着他,带着隐约的试探。
      “哎,哥哥,”杜磊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只上下打量他,又看看自己,兴奋地喊道,“我们又是亲子装啊!真帅!”
      楚天阔眼里闪过一丝失落,随后温柔地笑笑,顺了顺他的呆毛,牵起他的手:“嗯,走吧,去吃早餐。”
      “好,我要多吃一碗,才有力气跟哥哥比赛!”杜磊拍拍肚子,信心满满。他不知道,此时林启兰正站在猪栏边,背着他们,偷偷抹了抹眼泪。
      穆遥难堪极了。
      “我等你”,这三个字在他眼里,是极具分量的存在,是一个承诺,一个约定。然而刚才,楚天阔说“我回来了”,他却没法回应,他失约了。
      尽管他明白,这不过是多此一举,因为楚天阔根本不会知道他的想法,但他还是为自己失信于人而感到愧疚,越发不知怎么面对楚天阔。
      但或许是饭未吃成,让穆遥反而想要弥补他,于是产生了一个强烈而不自知的念头——他想与楚天阔共进一顿早餐。
      不过今日,他只能继续当旁观者了。
      有了昨天的惨痛教训,杜磊长记性了,硬是逼自己多吃了一碗米饭,直到肚子撑不下才罢休,以至于当他们来到田里时,他都还在打饱嗝。
      穆遥深受影响,撑得异常难受,只好化悲愤为力量,督促杜磊拼命干活,几乎片刻未歇。
      还好就剩一亩多的田,四个人加牛大哥,干起来也很快,不到中午,他们就已经全部耕完了。
      接下去,就要准备播种了。
      播种需要育种,也需要秧田。
      四人分工合作,林启兰和朱秋云去准备秧田,种子的培育工作就交给了杜磊和楚天阔。
      对于种子培育,杜磊是有些经验的。
      以前他上植物观察课的时候,只要把种子往水里一泡或土里一撒,小苗苗就会长出来。所以他理所当然地以为水稻也一样,种子撒下去,静等开花结米就完事。
      楚天阔告诉他,水稻育种要复杂得多,过程也很繁琐,需要耐心和细心,做起来并不简单,但也不难。
      杜磊的小脑瓜里瞬间多了十万个为什么。
      午饭后,楚天阔用簸箕扬了十斤谷子,放在一张竹席上,所谓晒种。
      杜磊发散思维,为什么要晒种呢?
      楚天阔说一是为了增强种子活力,提高发芽率。二是为了均匀含水量,使发芽整齐。三是为了杀死种子表面的病菌和虫卵。
      原来这么多讲究呀。
      于是第一天下午,他们定时翻动谷子,晚上卷起席子盖好。
      第二天,如法炮制。
      第三天,楚天阔把晒好的谷子放进盐水里,所谓选种。选好的种子经热水消毒后,被放进水桶里,所谓浸种。晚上他把种子滤出来,平铺在薄膜上,所谓日浸夜露。
      杜磊继续发散思维,为什么是盐水呢?
      楚天阔说,用浓度为20%的盐水浸泡,干瘪的种子才能浮上来,期间需要加盐或加水以保持浓度,选好后还得用清水洗净种子表面的盐分。
      为什么要消毒呢?
      楚天阔说,因为这是常规水稻种子,抗逆性比较差,在生长过程中容易感染虫害。而运输储存等过程中也会滋生细菌,单靠晒还不够,在没有药剂的情况下,用50~60°的热水消毒可以最大程度地杀菌和防止病害。
      为什么要日浸夜露呢?
      楚天阔说,浸是为了让种子吸足水分得以萌芽,露是为了让种子呼吸,因为缺氧会使种子发酵或腐烂。
      那种子需要浸多久呢?
      楚天阔说根据井水的温度,大概要浸两天。
      杜磊咋舌,还真是不容易呀!
      第四天,依然日浸夜露。
      第五天,喝足水的种子已变得透亮,楚天阔把它们滤干放进蒸桶并铺上稻草,所谓催芽。他还烧了些温水慢慢淋上去,早晚各淋了一次。
      杜磊接着发散思维,为什么要铺稻草浇温水?
      楚天阔说,催芽方式有多种,都需要一定的温度。他采用的是较为简便的限水催芽法,不用翻动,只需早晚浇温水,连续三天,而铺稻草则是为了保温。
      那发芽到什么程度才可以播种呢?
      楚天阔说,种子的萌发分为三个阶段:吸胀、萌动、发芽,当种子萌出半身长的白色嫩芽,就可以播种了。
      果然还是不简单呀!
      第六天,种子胚根伸长,露出白色的小尖尖,俗称露白。
      第七天,胚根与种子等长,而白色的胚芽也萌至自身一半长,发芽完成。
      历经七天,当杜磊看到白白的嫩芽,简直要喜极而泣。不仅是他,穆遥也不禁感慨,每一粒种子都是一个小生命,只有用心呵护,才能健康成长。
      杜磊这几天特别积极,或许是因为记挂种子,每天不用穆遥叫就早早醒了。他也因此解救了穆遥,使他不用再为单独面对楚天阔而烦恼。
      不过,芽虽已发好,却还需摊晾约五个小时,也就是所谓的炼芽,等种子适应空气温度,才能正式播种。
      下午三点多,他们四人带着谷种和簸箕来到了田里。
      此时梯田上已有一些人在播种,他们一手拿着簸箕,一手抓着谷子,缓慢地行走在田间。手起手落中,希望的种子一粒一粒落进脚下的土壤。
      杜磊站在田埂上,惊讶地发现有一块田已完全变了样。楚天阔告诉他这是秧田,直到此时他才知道,做秧田也不简单。
      所谓秧田,就是培育秧苗的田。
      首先,要把犁好的田再细细耖一遍。其次,田里多余的水要放掉,以保持合适的土壤墒度。最后,还需用田荡把土壤搪平,再分割成若干苗床,床宽约为1.5米,其间预留30~40公分的步道,以便走动和播种。
      “哥哥,种子要怎么撒?”杜磊站在田头,小心翼翼从簸箕里抓起一小把谷种。
      “你看,像我这样,将种子捻在指端位置,一点一点均匀地撒下去。”楚天阔走到另一边,手往前一挥,种子一粒粒匀落在他那侧的土壤。
      “哦,好像不难!”杜磊有样学样,看到种子从自己手中落入土壤,他难得地有了一丝期许,一边撒一边念,“小芽芽快点长大呀,长出绿苗苗,变成金稻稻!”
      “小芽芽听到了吗?我们小磊等不及啦!”
      “小磊,你想长大后成为一个怎样的人?”
      楚天阔和穆遥几乎同时开口,当然,穆遥是用意识说的。
      “哥哥,你会陪我到那时候吗?”之前的忧愁又卷土重来,杜磊忐忑着问完楚天阔,又在心里对穆遥说,“水仙哥哥,我想成为一个让兰姨、爷爷奶奶引以为傲的人,可是,我真的还能回去吗?还能见到他们吗?”
      “当然,哥哥一定陪你见证小芽芽变成金稻稻。”
      “放心,一定会见到的,他们肯定也在想办法。”
      “真的吗!”这句话,杜磊既是问楚天阔,又是问穆遥。他像被打了强心针,心情一下开朗起来,忧愁还未开始发酵,就被一股脑儿打散了。
      “真的!”
      “真的!”
      穆遥发现自己和楚天阔还是有点默契的。
      掌握了诀窍,播种并不难。在他们的通力合作下,谷种很快就播完了。
      回家路上,杜磊回望了一眼自家秧田,忍不住问道:“哥哥,小芽芽什么时候会变成金稻稻呀?”
      “还早着呢。”楚天阔笑着说,“最起码要五个月。”
      “啊?!这么久?!”
      “是啊,一年一季的水稻生长周期比较长。”
      “那现在种子播完了,是不是等它开花结米就可以了?”杜磊疑惑地问着,自己都不太信。
      “当然不是,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特别是一个月后,我们就更有的忙了。”
      果然,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为什么是一个月后?”
      “到时小芽芽会长成20公分左右高的秧苗,需要移植到大田里,这个过程叫莳田,也叫插秧。”
      杜磊关注点有点偏:“哦,那这一个月我们都不用做什么吗,那样岂不是很无聊?”
      “哈哈,能做的事情可多了!”朱秋云笑道,“磊子,保证你不无聊。”
      “对,”林启兰接道,“磊儿不用担心。”
      “啊,真的吗!那好不好玩?”
      “当然,比抓小猪好玩多了。”楚天阔说,大概是想起了那天的情景,他脸上漾起回味般的笑容。
      “居然还有比抓小猪更好玩的事情?太好了!哥哥,我好期待啊!”杜磊两眼冒光,双手一合,激动地鼓起掌来。
      他是高兴了,穆遥却差点吓一跳。
      五个月!
      考核期限总共也才一个月,除非时间流速大于五倍,否则根本不可能完成任务,可现在没有其他线索能确定流速比。但其实,就算确定也帮助不大,若大于五倍那他无需担心,若反之,他着急也没用,除非改变这个进程。
      方法也不是没有,加速快进,或是压缩其中的等待时间,都可以做到。
      可如果这样,就没有什么意义了。一来违背了水稻的生长规律;二来,没有等待就没有期待;三来……这不是他想要的,或许,这也不是考核方想要的。
      说到考核方,穆遥又想起了遥隔楚云端。
      不知为何,他隐隐觉得自己这个任务不太一样,看起来是独立的,但又似乎关联着什么。而且,它也没有预想中的难,虽然费时费力,但一点也不需要费脑。
      时间,他耗得起,力气他也有的是。
      他不需要想方设法教杜磊自立,因为有楚天阔他们在。他不需要苦口婆心劝杜磊吃苦,因为他很乖很积极。他也不需要绞尽脑汁哄杜磊开心,因为还是有楚天阔在。
      他只需按部就班地过完这几月,就能让杜磊亲手种出大米,从而知道种田不易,学会珍惜粮食,这样他就完成了任务。
      可是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他正暗自思忖,突然一阵头痛,随即毫无征兆地,脑子里冒出了一张脸,刚硬的棱角,阴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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