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偶视界》一曲幽弦

181、总统套房

　　照理说，一辆轿跑加一个老司机要追上一辆普通出租车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至少楚天阔是这么认为的。
　　但显然穆遥知道有车在追，故意让司机甩开他们，而那司机也是个老的哥，不但路况熟，还开得飞快，好几次跑得不见踪影。后来更是直接冲上圣何塞和旧金山的洲际高速，他们追了半个小时都没追上。这个点本来就没什么车，两车你追我赶，硬生生上演了一出飙车戏码。
　　直到下高速，这戏码才停止。
　　旧金山街道是出了名的陡和窄，夜生活的人又多，两车都失去了速度优势。
　　杨震龙以为机会来了，没想到这个时候司机又换了套路，为了避开红绿灯，一路东拐西拐，一会儿上主路，一会儿上辅道。好几次都追到跟前了，愣是被它给溜了，害楚天阔和何海平直骂娘。
　　终于在一个斑马线，杨震龙又追上了。就在他想逼停出租车的时候，红灯亮起，他不得不停下来。而出租车已经驶过斑马线拐进辅道，在前方十字路口一个转弯，跑没影了。杨震龙气得忍不住砸了一下方向盘。好在红灯时间不长，绿灯一亮，杨震龙就猛打方向盘，也拐进了辅道。
　　他们追了几分钟还是没看到出租车的影子，楚天阔很着急，赶紧去定位穆遥的手机。然而就如他预感的那样，之前他们手机被黑时他给穆遥装的反追踪程序被卸载了，非但被卸载，还多了一个拦截程序，他尝试了几次都宣告失败。他只好通过平台去定位出租车，终于在下一个路口堵住了它。
　　让所有人意外的是，穆遥并不在车里！
　　“人呢！人去哪儿了！”楚天阔揪出司机，一打照面，愣了，这不是洛杉矶那个带他们脱离狗仔大队的出租车司机吗？
　　“神仙哥哥？”司机也很意外，衣服被扯都顾不上了，“不对啊，水仙哥哥明明说是有坏人追他啊！”
　　一不小心成了坏人的楚天阔等人：“……”
　　“他人呢？”杨震龙问。
　　“他早就已经下车了，哦，就邮政局那个路口。”
　　邮政局？楚天阔一惊，那正是他们等红灯跟丢的十字路口！离现在已经足足八分钟！八分钟，可以去好多地方了……
　　“怎么会这样？”何海平到现在还不敢相信。
　　“他应该也认出你了吧，他跟你说什么没有？”楚天阔松开司机。
　　“对对对，他一眼就认出我了，跟你一个反应，问我怎么会在圣何塞开出租。我告诉他我那天在洛杉矶把你们载走后没多久就被那帮人实名投诉，说我超速撞人。然后公司把我开除了。我本来想去别的公司，但他们都不收我，我只能回到旧金山。我就是这里人，还好现在这家老板通情达理，没计较我的不良记录留下了我。其实我是没什么，但水仙哥哥好像很生气，说竟然连一个司机都不放过，还问我想不想报仇，我当然是想啊，嘿嘿，也真是巧啊，我今天正好送客人到圣何塞总医院，刚要走呢，水仙哥哥就上我车了……”
　　“他有跟你说他去哪儿吗？”
　　“具体没说，就说去旧金山市区，还说后面有坏人，让我甩开你们。哦，对了，他下车前还让我带给你们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他不想玩捉迷藏，让你们不要再找他。”
　　楚天阔沉默了，看着灯红酒绿的街头，有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
　　杨震龙和何海平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皱起了眉头。
　　三人都不知道，在他们一心去追出租车的时候，穆遥借着转弯的视线盲区下了车，而后隐在广告牌下，目送着他们。直到杨震龙的车消失不见，他才默默说了声对不起，走去路边，拦下了另一辆出租车……
　　司机见楚天阔表情不太对，小心问道：“神仙哥哥，你们没事吧？”
　　“没事，你走吧。”楚天阔回过头。
　　“哦，那我走啦，这上面有我电话，有事可以直接呼我，我一般都会在市区。”司机从车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楚天阔。
　　“嗯。”楚天阔接过来揣进裤兜，心头突然有些疑惑。穆遥说连一个司机都不放过，还要给人报仇，难道是知道什么？联系今天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他越想越不安，越想心里越乱，以至于出租车都开走了他还没缓过来。
　　何海平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楚天阔顿了顿，朝车走去：“继续找。”
　　“天阔，”杨震龙叫道，“先别急着找，既然穆遥不想我们找他，那就算找到了他也不会见我们。我觉得他今晚一定还会在市区，而且他现在是大名人，仙子会告诉我们行踪的，到时候我们暗中跟着就是了。”
　　“天阔，”何海平道，“震龙说的对，你先放一放，还是快告诉我们发生什么事了吧，我这一路上心都提着，别提多难受了。”
　　楚天阔知道他们说的有道理，他不是没有办法找到穆遥，让仙子帮忙或去洛杉矶守株待兔都可以，问题是穆遥不想见他们。他叹了口气，把事情来龙去脉详细说了，末了懊悔道：“都怪我没想周全，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让方知旭有机可乘。我不知道他已经看过微信消息，他一定是想起了什么，所以才会特地留下来，目的就是要跟方知旭摊牌，可我一点都不知道……”想起临走前穆遥追出来说“天哥哥，我等你回来”的样子，他心如刀割。
　　“天哪，董事长居然……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何海平直咋舌。
　　“穆遥自己说穆遥已经死了，他是明曦？”杨震龙则眉头紧蹙。
　　“对，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说，他真的，完全变了一个人……他说过他永远不会离开我的……”楚天阔难掩痛苦。
　　“我明白了，难怪你姑妈会给我打电话，看来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我应该早点采取措施的，兴许那样就能避免这种情况。”
　　“什么事情？”楚天阔一阵紧张。
　　“这个等下再说。既然事情的源头是方知旭，那当务之急就是要找到他，问清楚情况，看看穆遥可能会去哪里，或者会去做什么事。凌岚和高望京查到的线索估计就和方知旭有关，你让他们来美国一趟。那个洛警官你也联系一下，我觉得穆遥来旧金山一定有原因，说不定就是要跟他见面，你问问他的航班行程。可能是因为职业关系，说实话，我感觉他挺神秘的，十几年了连名字都没有透露给你们，不太像警察的做派，把证物当拍品的说辞尤其站不住脚，还有假借高望京身份送穆遥回家的理由也有点牵强，我们要多留意一下。”
　　“我也有同感，”何海平道，他剖析得更为犀利，“就冲他要网盘地址而不要密码我就觉得怪怪的，他不是要帮穆遥找凶手吗，怎么只监测动态？好像一点都不着急啊。你们想，视频有更新了还得通过穆遥才能看到，万一这一耽误，让凶手给跑了呢？而且那时候穆遥才9岁，难不成他真要带他一起去抓凶手？那多危险啊！再说这跟隐私也没关系，有什么好顾忌的？又不是有密码了就非得去看，反正我觉得有点做贼心虚，天阔，你是得留意。”
　　楚天阔一震，他从没留意过这些问题！
　　“嗯。”他应道，莫名有些心慌。
　　“那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来。”杨震龙道，上了车子。
　　楚天阔没有动，何海平拉他上车，道：“走吧天阔，穆遥没事的。要我说，你们根本不用担心，如果穆遥真如你形容的那样，处事那么冷静，还那么威猛，连董事长都敢教训，就说明他变强大了，不用你保护了，这是好事啊！”
　　这是安慰人还是打击人？楚天阔很郁闷。他知道自己很自私，他就希望穆遥能一直需要自己，否则他会超级没有安全感。
　　不，是会失去穆遥。
　　不行！我不能失去他！我必须把他找回来！楚天阔给自己打了一剂强心针，重新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
　　而此时，穆遥刚刚到达圣弗兰国际酒店。
　　果然如方知旭所料，穆遥刚进大门，就有一波仙子热情地迎过来。
　　打头的是个长着典型西域脸的女生，她上前施以标准礼仪，用中文说道：“水仙哥哥，欢迎光临圣弗兰！我是大堂经理艾丽娅。方董事长给我打电话说您要来我还不敢相信呢，他说您过来是有事要办，叫我们不要打扰您，所以我没在超话里说，只叫了几个附近的仙子迎接您。水仙哥哥您放心，我们不拍照，就是看看您。”
　　“谢谢。”穆遥倒是有点意外方知旭和她们的体贴。
　　“不用谢……诶，神仙哥哥呢，没跟您一起来？”
　　“对，他有别的事情要忙。”穆遥优雅一笑，随即伸出手指，“嘘，我偷偷告诉你们，其实我们呢，刚研究一项新技术，关于追踪的，方董事长说的事情就是这个。现在我正和你们神仙哥哥比赛测试，所以我来这里他不知道。等下他要是追来了，还请你们不要告诉他哦，不然我就输啦。”
　　“好的好的，我们一定不说！”艾丽娅赶紧保证。
　　“那我上去喽，有劳各位仙子啦。”穆遥又一个微笑。
　　“不客气不客气！”仙子们纷纷摆手。
　　艾丽娅让大家散开，说：“水仙哥哥，我带您上去，电梯在这边，请跟我来。”
　　“不用麻烦，”穆遥道，“我自己上去就行。”
　　“好的，那我们就不打扰您了。”艾丽娅把房卡交给穆遥，为他打开电梯，“房间在右边最里面，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祝您入住愉快！”
　　刚跨进电梯，穆遥就听到了仙子们激动的声音。
　　“哇，是真人耶！我们不是做梦吧！”
　　“水仙哥哥穿西装的样子真的好绝啊！诶，你们有没有发现，他气质变不一样了？”
　　“发现了发现了！在神仙哥哥身边他是安静的小男友，自己一个人就是妥妥的大霸总！”
　　“我也这么觉得，好可惜呀，都没拍到照片。”
　　“对啊对啊，好想跟他合影哦……”
　　小男友？大霸总？穆遥笑了笑，但这个笑容照例昙花一现。电梯门缓缓合上，壁上清晰地印着他的脸，他凝视片刻，最终还是移开了视线。
　　十二楼转眼就到。
　　穆遥走去1218号房，刷了卡，在门口站了两秒才开门进去。
　　这是一间美式观景总统套房，他观察了一下，那个保险箱就放在会客厅的行政桌上。他用方知旭提供的密码打开，看见里面放着两样东西——
　　一台手提电脑和一个U盘。
　　电脑没有开机密码，但可以看出是方知旭的办公电脑，桌面上有不少创神董事会的工作文件。他插入U盘，检查了一下是空白的。他知道这是方知旭留给自己存证据用的，要么是准备太仓促来不及转移，要么是证据太多让自己甄选用得着的。他笑了笑，看来方知旭已经等不及了。
　　由于方知旭并没有明说证据所放位置，穆遥只能自己找。
　　通过查看系统日志和使用记录，他发现，E盘数据在一个小时前被备份过，而其中一个叫《创神发展史》的文件夹及其子目录《项目纪要》这两天内也有频繁的存储记录，而数据来源就在本地，他确定里面就有他要找的证据。
　　点进去一看，果然不出所料。
　　不得不说，方知旭确实下足了功夫，里面关于洛日昇的资料多得离谱，竟然涵盖了将近三十年的数据。其中包含视频照片、往来邮件、通话录音、通讯记录等等，虽然都被方知旭用不同项目名称一一遮掩，但因为有分门别类并备注重要等级，查起来倒也不费事。
　　穆遥大致浏览下来，发现方知旭所言不假。
　　洛日昇确实是国际间谍组织的重要成员，这三十年间窃取了不少中俄美等国的军事和商业情报，将其秘密发送给英国某些利益集团。不仅如此，他们还密谋过几十次暗杀行动，名单就包括他父母，而其他大多是政要人物和高尖人才，也有少数富商巨贾，成功率接近百分之百。其中有两位还是他打小崇拜的中国电脑红客，当时听闻他们死于非命他还惋惜了很久，想不到竟是洛日昇那帮人干的。
　　洛日昇大概也没想到会被方知旭偷留证据，并且就放在最易暴露的办公电脑里，可谓是应了那句话——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真不知道该说他太自信，还是太大意。因为显然，他很“器重”方知旭，有重要行动都会带他参加。但方知旭却深谋远虑，利用自己的特长暗中记录了下来，而他保存的犯罪证据全是洛日昇与其他组织成员的，自己则择得一干二净。
　　这又应了另一句话——任何时候都不要小看一个程序员。
　　不过在这些资料中，穆遥并没有看到洛日昇杀害自己父母的直接证据。
　　这有两个可能性，一，洛日昇对他父母的暗杀计划都是单独行动，方知旭没有机会搜集证据；二，洛日昇杀他父母是临时起意，是在撞见方知旭枪击他们之后的伺机嫁祸，方知旭为求自保而把证据删除了。
　　结合刚刚查到的文档修改记录，很有可能就是后者。因为方书田和桑宇知道了方知旭的秘密，刚好这两天洛日昇不在美国，方知旭就想逃走。但偏偏他和楚天阔突然回来，方知旭怕了，所以破釜沉舟，千方百计让他知道真相，目的就是击垮他，并借他的手铲除洛日昇。
　　呵，好一个一箭双雕。
　　不过就算没有方知旭，他也不会放过洛日昇，那些人命不容他坐视不管。他会把证据移交警方，并帮高望京找到侵犯温亭雪的罪犯，不管活人还是尸体。更何况，洛日昇还涉嫌杀害自己的父母，铲除他本就势在必行。
　　要证明洛日昇是凶手也不难，只要顺着他们的密谋视频和方知旭指证他的录音继续查就可以了。
　　其实录音有两份，除去书房他用手表录到的那些，还有一份，来自2018年12月29日。
　　而这个，连方知旭都不知道。
　　洛日昇说的没错，穆遥确实看过那天的视频。只不过，最先发现网盘动态有更新的并不是洛日昇，而是穆遥自己。那天晚饭后他回房练编程，因为想起了爸妈所以登录了网盘，结果一个视频还没打开，就弹出提示说检测到新文件正在同步，一分钟后，他就看到了那段视频——
　　方知旭大概是无意间碰到项链暗扣开启了拍摄功能，那张大脸出现得极为突然。显然他心情不太好，又是唉声叹气又是自言自语。
　　“两年没碰，血迹都擦不掉了，唉，还好当初把项链拍下来了，不然落到警察手里我就完了，还有钢琴踏板上的弹孔……诶不对，我当时打中了罗谨然的肩膀，这血迹应该是她的才对啊，怎么会是我的呢？虽然我腿部也中枪了，可再怎么样也喷不到她项链上吧……哼！我知道了，一定是洛日昇！他把我的血抹在项链上了！还故意让我拍下项链，他就想嫁祸给我！洛日昇你个王八蛋，明明是你杀了明劾和罗谨然，却想让我背锅！早晚有一天我要揭发你……可是很奇怪啊，这都快三年了，洛日昇为什么突然要这条项链？难道是因为我们找到了穆遥？可他要拿去干嘛呢？还给穆遥让他找我报仇？唉，算了不管了，随他怎么样吧——诶，桐桐，你怎么回来啦……”
　　画面到这里就结束了。根据短促的碰撞声和随之中断的传输判断，方知旭应该是把项链放进了盒子，又在匆忙间碰到暗扣关闭了拍摄。
　　穆遥正是因为看了这段视频，定位到这个说话的男人就在旧金山，而当时洛日昇也在那，所以他才会在楚天阔和黎旻回国那天不顾张圣彥的反对坚持要去美国。他就想去找他们，查出他父母遇害的真相，谁知道那晚……
　　穆遥摇了摇头，驱散了刚刚浮现脑海的画面。
　　他承认他无法接受被最信任的人背叛，也承认自己是因为绝望而选择忘记所有人和事，以至于让这个真相迟来了十一年。
　　现在，他不会再逃避了，他要把证据重新找出来——原视频是损坏了，但备份视频还在。
　　备份视频存储在另一个网盘，密码是他和父母的生日组合，只有他们三个知道。备份过程也很隐秘，将备份网盘和原始网盘进行桥接，当相机里的视频同步到原始网盘后，就会自动压缩上传到备份网盘，随后上传记录会自动清除，不留任何痕迹，这样数据安全就多了一重保障。
　　这个方法，还是他提供给父亲的。
　　他当初那么做只是为了方便自己想他们的时候可以随时看视频，因为他不想暴露自己的思念和孤独，比如半夜的时候。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这些备份视频会成为他为他们追凶的最后途径。
　　穆遥登录网盘，打算把相关视频导出来。
　　他习惯性地上下拉了一下文件列表，可就是这么一眼，他又发现了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