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偶视界》一曲幽弦

140、无疾而终

　　说到最后，向乾琎将茶饮尽，说：“事情就是这样的。穆遥，幸好那时候你没事儿，不然我真是良心难安。”
　　“向主任，对不起，是我害了您。”穆遥很难过。李骏那句“不该活着”的话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他想，那应该就是李骏想对自己说的吧，可他找自己到底有什么事呢？
　　“哪儿的话，这是我应该做的。”向乾琎摇摇头，突然瞥见一道视线。转头看去，是张则琰。他正凝视着穆遥，不同于苏若迎他们正常的同情，他的眼里全是爱意和心疼。这眼神他只在自己小儿子看女朋友时见到过，他预感事情不妙，不禁有种内忧外患的感觉。
　　“向主任，你是怎么确定这事是李埜川做的？”楚天阔问道。
　　“哦，”向乾琎顿了顿，说，“我后来找过他，他承认了，说不想便宜了我，不把我搞得身败名裂他对不起他自己。”
　　“这么狠……”楚天阔皱眉，忍不住想，难道冉穹宇手机被黑也是他干的？不，不对，不像。手段虽然都绝，但风格不一样，一个明着一个暗着，应该不是同一个人所为。
　　“可不？心狠手辣，睚眦必报。”向乾琎咬了咬牙，瞅了一眼李箜说，“只是我没想到，他会是李箜的亲戚。”
　　“对不起。”李箜垂下头，除了道歉，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算了，都过去了，这也不是你的错。”向乾琎承认自己有些迁怒于他，所以刚才在大堂才没给他好脸色。但一想，冤有头债有主，这事儿也怪不着李箜。他摆了摆手，看看穆遥，又看看一屋子人，疑惑着问道，“穆遥，你现在……他们……”
　　“向主任，您放心，我现在已经好多了。他们都是我和天阔的朋友。”穆遥知道向乾琎问什么，他不想让他担心，所以不打算多说，只简单提了句便给他一一介绍起来。
　　在介绍到杨震龙和许仲礼职业的时候，楚天阔看到向乾琎的表情变了。他脸上充满了向往，似乎是唤起了久违的医生情怀。
　　楚天阔有些唏嘘，但更多的是敬佩。
　　想来那段日子他一定很艰难吧，遭遇人生的滑铁卢，不是谁都能扛过去的。其实当初他们发现穆遥的问题之后，他姑妈有联系过他。他好像有听她说什么向主任不在医院之类的话，但他当时心思全在穆遥身上，根本没听进去。而那段时间他也没去关注网上，所以不知道他的事情。他要是知道他为了穆遥连工作都丢了，肯定会替他申冤的，也一定会让姑父姑妈帮他的。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楚天阔很愧疚。
　　他不想辜负向乾琎对穆遥的一番苦心，于是主动跟他坦白了穆遥的实际情况，以及接下来的计划。
　　直到此时，穆遥才知道自己怕陌生人不敢跟别人触碰根本不是因为敏感，而是因为有病——
　　肢体接触障碍。
　　这个名词他不陌生，之前被亚尔曼突然的拥抱吓到时，他就听谷枫提到过。然而当时他太过害怕，只想着和楚天阔离开饭店，没来得及去思考。
　　看来自己的问题没那么简单，穆遥暗想，心里又开始不安起来。
　　杨震龙和许仲礼早已对向乾琎刮目相看，在楚天阔说完之后，他们便分别补充了下各自对穆遥病情的分析，还虚心地跟他探讨起来。向乾琎热泪盈眶，一方面心疼穆遥，一方面感激他们——没想到自己阔别专业多年，他们还能这么看得起自己。
　　张则琰看着向乾琎，再也不觉得他可怕了。
　　这可亲可敬的老人啊，不管他是谁，不管他对自己怎么样，他都是跟大家一样关心穆遥的人啊。他决定找个时间跟他好好聊聊，把这要命的误会解开。可对于向南鸿，他还是一筹莫展……
　　“爸！”随着一声呼喊，一个男子走了进来。
　　张则琰觉得自己大概是得罪了某路鬼神，不然怎么这么邪门呢？他才刚想到向南鸿，向南鸿就出现了。
　　他没来由一阵胆怯，慌忙躲在了苏从君身后。
　　很不巧，这个举动又被向乾琎看到了。他搞不懂张则琰为什么要躲，他和南鸿不是在处对象吗，躲他干什么？答案还没想出来，人已经走过去——他就见不得自己未来儿婿跟别人亲近——不由分说把张则琰拉出来朝向南鸿推去。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他就抢先道，“儿子，你是来找你男朋友的吧，他在这儿。”
　　一不小心撞了个满怀的张则琰和向南鸿：“……”
　　被这一幕震惊到的其他人：“……”
　　张则琰无地自容，推开向南鸿就想跑，结果被他捞回怀里，猛地抱住了。他挣脱不得，急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偏偏向南鸿还温柔地拍拍他的背，旁若无人地哄道：“乖，别闹，一天没抱你了，想你了，让我抱抱，放心啦，他们不会笑话我们的。”
　　张则琰哭了。
　　向乾琎得逞地笑了。
　　其他人……已经哭笑不得了。
　　就在张则琰快崩溃的时候，向南鸿终于放开了他。他当然知道适可而止，笑着捏了捏张则琰的脸，偷偷在他耳边说了句对不起。然后主动跟穆遥他们作了自我介绍，这才对冉穹宇和冉皛皛说：“冉叔，皛皛，我爸都已经跟你们说过了吧？”
　　“说什么？”冉穹宇问道。今天一天实在太刺激了，他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就是我儿子这事儿。”向乾琎接道，“不瞒你说，向老弟，我今天来，主要是想跟你说南鸿和皛皛的婚事，你也看到了，南鸿他……总之他配不上皛皛，所以不能耽误她。虽然吧，皛皛也没那个意思。但我还是要跟你们说清楚情况，以免你们误会我故意隐瞒。”
　　“哦，这事啊，我是这么想的，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要怎么选择就随他们吧。我们做父母的，只要做他们的后盾就行了。向哥啊，我们也该转变转变我们的思想了，不要老想着传宗接代啊什么的。人生在世，短短几十载，每个人都有权利活出自己想要的样子。我们不能干涉，即使是自己的孩子，也不能。因为他们都是独立的人，不是我们的附属品，你明白吗？”冉穹宇诚恳道。
　　“老爸你最好了！我爱你！”冉皛皛跑过去抱住他的脖子，又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惹得冉穹宇笑个不停。
　　“嗯，老弟说的是，是我老顽固了。我也想明白了，我尊重他们。如果那是他追求的幸福，我支持他。”向乾琎茅塞顿开。
　　“爸……”向南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他老爸说出来的话？这个倔老头就这么轻易改变了？不对，他在这里见到了张则琰，他还把他推向自己，莫非……他们已经聊过了？他接受他了？不会吧，到底发生了什么啊！早知道就早点过来了……
　　“什么也别说了，爸都懂。”向乾琎笑了笑道，“诶，对了，儿子，你怎么会突然来这儿？”
　　“哦，我刚才送客人，看到则琰他们来了这，又听南雁说你也来了，我怕……所以一送完客人就赶过来了。”向南鸿看了看张则琰，见他脸上红扑扑的，忍不住又捏了他的脸。
　　“……”张则琰无语透了，想跟他解释清楚，又开不了口。
　　“哈哈……”向乾琎大笑起来，还不忘看一眼苏从君。
　　苏从君淡淡一笑，知道他对自己有误会，他懒得解释。虽然也好奇张则琰和向南鸿的事，但无心问及，因为他记挂着方书田。在饭店给他发消息到现在都没收到回复，他心情很糟糕，本就无从排解，还被向乾琎“挑衅”，心里更憋闷了。
　　“谢谢你，爸。”向南鸿由衷道，微微鞠了一躬。
　　“嗐，谢什么，我是你爸。”见他这么郑重，向乾琎越发懊恼了，也掏心窝子道，“对不起啊儿子，是爸醒悟晚了。这几天吃了不少苦吧？晚上回家，让你妈给你做些好吃的补一补。你也别再开网约车了，回公司上班吧。对了，你妈那边你不用担心，其实她看了你们的照片，也已经松口了，我来之前她还让我叫你带则琰回家呢。”
　　“真的？我妈同意了？太好了！”向南鸿喜不自胜，又旁若无人地抱起张则琰，“宝贝，你听到了吗？我爸妈同意了！今晚就跟我回家吧！我要隆重地把你介绍给我妈和我弟！”
　　“……”张则琰看到他那么开心，突然就不是很想解释了——他不想让他们失望。如果这是注定的结果，那就接受吧。毕竟，也是自己先欺负人家的，总要负责不是吗。至于自己，开心或是不开心，都已经不重要了。“穆遥，再见。”他在心里默默说道，算是给自己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画上一个句号。
　　“诶诶诶，儿子，注意形象！大庭广众的！”向乾琎笑骂道。
　　“遵命！我亲爱的老爸！”向南鸿乖乖把张则琰放下，然后拉着他走去他身边坐下了。
　　那边是舐犊情深，这边是父慈子孝，穆遥心说，难道这就是父亲和子女相处的样子吗？有矛盾，有误会，却依然彼此深爱。如果他养父还在世，他们也会这样相处吗？他也会支持自己和天阔在一起吗？
　　对于父爱，他向来陌生，现在终于有了些许概念，就像之前在任务里看到秋姨和兰姨做饭时感受到母爱那样。可不管是父爱还是母爱，都是别人的，他只有羡慕的份儿。他突然很想念张圣彦，很想念亲生父母，很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很想知道一切。
　　可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呢！
　　穆遥不自觉一声叹息。
　　“小遥，怎么了？”楚天阔瞬间紧张了。
　　“没事。”穆遥摇摇头。说了又能怎样，只会徒增伤感罢了。
　　“穆遥哥哥！”罗森却脱口道，“你放心，你养父一定会支持你和天阔哥哥在一起的！你爸爸妈妈也一定是爱你的！总有一天，你都会想起来的！”
　　“对不起……”楚天阔心一疼，情不自禁抱住穆遥。罗森的话让他觉得，光有手表和摄像头远远不够，他也该戴条Bereal发带了。这样，他就可以和穆遥互通脑波，可以时刻知道他的心思了。
　　“对了，杨医生，许医生，”向乾琎见状，长辈的关爱和职业的本能瞬间被激发了，继续探讨道，“你们刚才说穆遥的脑部扫描查不出任何损伤，他的失忆和接触障碍都是心因性导致的？”
　　“扫描结果确实没问题。”许仲礼道，“这些年天阔一直在追踪他的身体状况，体检报告我们都有看，他的大脑很健康。要说问题，确实有一个，就是他的心率有些失常，病因一直没找到。不过只是极偶尔出现，天阔都有监控着，向主任，您别担心。”
　　这些年？追踪？监控？穆遥想起公司每年的体检和任务里小溪边出现的两道红光，突然就明白了。难怪楚天阔当时会那么紧张，还有在理发店洗手间那次，也难怪楚天阔会突然走掉，原来是怕自己出事。误会，果然又是一场误会……
　　“嗯，是，问题不大。”杨震龙道，“我们也只是比较倾向于心理原因，但目前资料太少，还不能确诊，需要再进一步研究。”以防穆遥胡思乱想，他没敢说得太绝对。
　　“这样啊……”向乾琎若有所思。
　　“没错，所以我们想跟您探讨一下，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其他方向可以参考。”许仲礼明白杨震龙的意思，也赶忙道。
　　“天阔，你当年发现穆遥的时候，他除了受伤昏迷，还有没有其他异常？你是在找到他那天知道他有这些症状的吗？他后来有做过什么治疗没有？”向乾琎抛出一系列疑问。
　　“……”楚天阔暗叫不好。果然下一秒，穆遥就发现问题了。
　　“等下！”穆遥叫道，“天阔，是你发现我受伤的？你不是说你到我家发现我不在吗？你不是说你听说我在医院才赶过去的吗？”
　　“我……”楚天阔心虚了。
　　“天阔，你没告诉穆遥？”向乾琎纳闷道，感觉自己好像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嗯。”楚天阔很后悔自己没有一开始说实话。
　　“所以我当时在家里，是你把我送去医院的，对吗？”
　　“对……”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小遥，你听我说，我不是有意要隐瞒你的，我是怕你多想。”楚天阔怕他又误会自己，赶紧老实交代，“那天是这样的，我和姑妈赶到你家的时候，看到你家门没关，叫人也没人应，我们就进去了。然后我发现你躺在洗手间里，就在浴缸边的台阶上，身上地上全是玻璃碎片，头上还流着血，怎么叫都叫不醒。当时我害怕极了，以为你……后来发现你只是昏迷才稍稍放下心来。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当时也来不及多想，赶紧和姑妈把你送去了医院。向主任说你可能是被爆炸吓到了才会不小心摔在地上磕到头，我觉得也是，还有玻璃，应该就是被冲击波震下来的。”
　　“你怕我多想，就是因为我在洗手间受伤吗？这也没什么啊，为什么要瞒着呀？”穆遥不太理解。
　　“因为……”楚天阔看着他扑闪的眼睛，心中一动，凑到他耳边说，“因为你当时没穿衣服，光溜溜的。”
　　“啊？”穆遥顿时羞红了脸，“那你姑妈……”
　　“放心，她没看到，我第一时间把外套披你身上了。送你去医院也是我抱着的，病号服也是我给你穿的。哦，还有，给你擦身体、换衣服，都是我做的。”楚天阔压低了声音。
　　“……”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向乾琎问道。
　　“没什么，他就是告诉我我躺在地上的姿势有点难看，呵呵。”穆遥答道，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哦。”向乾琎没觉得奇怪，当初穆遥送来医院时的样子他记得一清二楚，不用想也知道那大概会是什么情形。不过有一点他还是要解释，“关于你摔倒的原因，我当初根据你头部的伤口，确实是那么诊断的。但那时候你还没醒来，我并不知道你会出现这些症状。后来你又失踪了，我也没机会问你们。不过听天阔刚才说的好像没什么异常，这应该就是一场意外。”
　　“对，应该是意外。”楚天阔道，他内心也是这么希望的。多方考量之下，他没有再提张圣彥车祸的事情，也没有提自己对这两件事的怀疑。
　　“真的是意外吗？”穆遥反问道，眉头深深锁了起来。之前他不知道自己受伤的细节，现在知道了，他不可能不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