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偶视界》一曲幽弦

118、新题开启

　　好一个安静的男孩子。
　　这是穆遥在视频里看到罗森时产生的第一印象。
　　视频里拍的是他一天的生活作息。画面中的他，话很少，安安静静的，要么一言不发摩挲着手中的物件，要么对着某个方向一动不动地发呆。但更多时间里，他是在弹着钢琴，每每那个时候，他脸上都含着笑，连那双眼睛里，也似乎都闪着光。
　　这18年，在那个黑暗的世界里，他到底是怎么度过的呢？
　　穆遥心里突然有一种强烈的念头，他想给那个男孩子带去光和色彩，强烈到抛下了所有忐忑，心情重新变得明朗。
　　心有所期，便有所待。
　　他知道，与其浪费时间在这杞人忧天，还不如抓紧时间解决问题。他看着罗森那双淡蓝色的眼眸，深深思索起来。
　　其实意识会被“操控”，是由于两个波段的频率差值太大，大频率替代了小频率。根据监视记录显示，萧易寒在情绪波动特别强烈时，他的脑波频率高达70Hz,已经远超β波，变成了γ波，轻而易举就把穆遥的α波段盖过去了。
　　到底要如何避免这种情况呢？
　　穆遥暂时没有思路，同样，其他人也毫无头绪。
　　不过这种事情也急不得，大家商量了一阵便走了。付一邢和陆勤是要回实验中心监管任务，而杨震龙则一直有愧于自己的“失言”，拉上何海平和许仲礼回去自省去了。
　　他们走后，穆遥并没有停止思考。
　　目光从罗森的眼睛移到双手，看那钢琴上不断跳跃的指尖。每一根手指都被赋予灵魂，而每一个琴键都有自己的音阶，它们互不干扰又互相成就。一段又一段和弦洒落开来，如水湠漫，袅袅不绝，让穆遥有种身心被涤荡的感觉。当曲子的高/潮来临，他耳朵为之一震，思路随之打开，一个灵感闪现脑海。
　　“天阔，我好像找到思路了，你快帮我看看！”他兴奋地说着，立马关了视频，匆匆扫一眼电脑桌面，自动略过他之前很想一探究竟的《我的天使》文件夹，迅速找到ST打开后台输入一段字符，而后对着一页源代码研究起来。
　　楚天阔原本还有些心神不定，看到穆遥如此专注，他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到了一边，转而跟他一起研究。不过思路虽然有了，要找到方法却并不容易。他们一边讨论一边写着代码，时间不知不觉已近十一点。眼看穆遥又要“不眠不休”的节奏，楚天阔果断关了电脑。要按以前穆遥肯定不干，但现在他不敢违背楚天阔，纵使心里还想着代码，他还是乖乖地跟他回了一号间。
　　当楚天阔忙前忙后的身影再度出现在眼前，他的注意力终于彻底回归到了他的身上，之前来不及消化的感动也顷刻涨满了他的心。
　　遥天阙老板，敞篷车，装修房子，又是三个意料之外的答案。陆勤说那些只是九牛一毛，所以，楚天阔到底还为自己做了多少事呢？他突然觉得，楚天阔就像一汪深潭，他永远也看不到底，不，应该说是一座高山，他永远也登不到顶。
　　不管是什么，他都会努力攀登，用余生去对他好。
　　“天哥哥，我来吧，水好了我叫你。”他拿过楚天阔手中的毛巾，弯腰打开浴缸水龙头调起了水温。
　　“小遥，你叫我什么？”楚天阔呆呆地站在一旁。虽说穆遥不是第一次叫他天哥哥，但每次叫都是在特定场合，要么是人多的时候，要么是亲热的时候，像现在这样叫他还是头一次。
　　“天哥哥啊。”穆遥回头一笑，站起身将毛巾攀住楚天阔的脖子，拉近身前，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凑到他耳边，“天哥哥，一会儿我们一起洗澡好不好？我帮你……”
　　他轻轻吐出两个字。
　　“好，好啊。”楚天阔被撩得差点把持不住。
　　几分钟后，他如愿与穆遥来了个“鸳鸳浴”，只是这一次，他依然止步于“赏菊”与“品菊”。顾虑太深，他始终不敢越雷池半步，害怕穆遥接受不了。毕竟，“浅尝辄止”和“长驱直入”是不一样的，而由此带来的体验也是天差地别的。其实昨晚在酒店给穆遥介绍那些用品时，他就已经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意图，只是不知道穆遥是还没开窍，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并没有得到穆遥的进一步回应，到现在也没有。所以他不敢主动开口，只能耐心等待。
　　其实穆遥是有那种渴望的，只是他还不自知。
　　不过这一次，他也算彻底看清了自己的心，至少他知道自己对楚天阔的依恋已经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
　　也许是心境与先前不同，当他再一次与楚天阔交换口腔的温度时，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够，他渴望能与楚天阔更进一步。他听着他满足的叹息，突然产生了个强烈的念头——
　　他要把楚天阔占为己有，无论以何种方式。
　　可悲催的是，他一个方式都想不出来。最后想累了，只能抱紧楚天阔，心有不甘地闭上了眼睛……
　　正所谓趁热打铁集思广益，第二天一上班，楚天阔便直接召集了整个团队开会，就穆遥的思路进行深一步探讨。他没想到的是，今天桑宇来得格外地早，不过就是气压有点低，看到他们进来也没一个招呼。想来也是，昨天自己没有“领情”，桑宇不给好脸色很正常。这一点楚天阔并不意外，所以他也没有在意。
　　然而，他跟穆遥刚坐下，桑宇突然盯着穆遥，眯眼一笑。
　　“穆遥，听说你有思路了？”他问道。
　　“嗯，一点点。”穆遥微微点头，觉得他笑得有点奇怪。
　　“果然是天才啊，这么说你们昨天没回来还是明智之举了，不然岂不是影响我们天才发挥所能？”桑宇意味不明地说。
　　“……”穆遥不知道怎么接话。
　　“那你快说说你的思路吧，我们一起研究研究。”眼看楚天阔脸上的晴雨表又开始变化，桑宇赶紧正色道。
　　“好。”这问题好回答，穆遥看一眼大家，娓娓道来，“原本我是想通过降低传输速率来减缓异常脑波的影响，但那样一来传输就没法同步了，这与我们的初衷背道而驰，所以我否决了这个方法。昨天我看罗森弹琴的时候，突然想到，脑波频率是有不同界限的，就跟琴键有不同音阶一样，所以我就想到在频率上着手，通过直接控制来解决。昨天陆经理说数据上看不出问题，那是因为我们的脑波是分开监控的，并没有组合在一起对比，所以数据上反映不出覆盖时的过程和变化。昨天我和天阔讨论了一下，但暂时还没想到控制的方法。”
　　“原来你的思路是这么来的啊！”何海平自叹不如，“我看他弹琴只觉得好听，啥灵感也没有，唉，人与人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是啊，惭愧。”陆勤附和。
　　“确实。”楚天阔也点头。
　　桑宇不得不承认，天才之所以叫天才，是有原因的。他甘拜下风:“其实我昨晚也想了一个通宵，但我只想到了被穆遥否决的那个方法。现在一听，确实穆遥的思路比较好。毕竟是改良升级嘛，总不能越改越倒退。”他说完，转问其他人，“关于直接控制脑波频率这个问题，大家有什么想法吗？”
　　想法也不是没有，在场有不少技术员提出了自己的方案。
　　然而讨论来讨论去，全部都被否决了。两小时过去，大家依然没有找到一个绝对可行的方法来解决脑波过强的问题。
　　场上一时有些安静。
　　楚天阔倒是有一个思路，不过他没有马上说出来，一来他还没想到具体方法，二来他想先等等看穆遥怎么说。也许是为了弥补，也许是为了炫耀，也许是为了证明，总之，他想让大家都见识穆遥的实力，让大家都知道他的男朋友就是最棒的。
　　穆遥摩挲着手表，看着秒针一格一格转动。当秒针跳转到12的那一刻，他突然灵机一动，一个想法瞬间在脑子里形成。
　　他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首先给脑波信号设置一个合适的频率峰值，然后在原有的系统中加入脑波拦截或屏蔽程序，将超过峰值的信号自动拦截甚至屏蔽，这样就可以确保自身意识的可控性。
　　他的想法再一次折服了大家——原来是我们想复杂了啊。
　　楚天阔突然有点想哭，这该说是默契呢还是默契呢？他和穆遥居然不谋而合！他想的就是通过压缩频率来限定峰值，而穆遥的想法竟然比他还更直接，也就是说，操作起来要简单得多。
　　不过听起来是简单，但要实现却并不容易。就单从峰值来说，到底多少才合适还需要反复测试。再从效果来看，拦截或屏蔽后，会不会影响客户的体验感？
　　这一点，就要看他们追求的目标了。
　　你是想单纯地共享画面，还是兼之共情对方的内心？如果是前者，那可能影响不大。但如果是后者，则可能会大打折扣。因为一旦被拦截或屏蔽，你可能就感觉不到对方的的喜怒哀乐了。
　　穆遥显然是偏向后者的。
　　从市场前景来说，楚天阔当然也希望是后者。事实上，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选择了后者。
　　考虑到屏蔽程序不利于数据监视，他们最终决定只编一个拦截器。尽管这样一来，他们的研究加大了难度，但没有什么可以动摇大家的决心。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模拟并亲身实践了无数场实验，反复比对，最终取了个最为合适的峰值——52Hz。这个峰值，既能感受到对方的情绪变化以便灵活调整共享画面，又不至于被对方压住自己的意识而失去身体自主权。
　　接下来，就是拦截器了。
　　有了确切的峰值，拦截的执行代码写起来也就不那么难了。很快，新的拦截器被装载到穆遥的发带里。
　　这个微型BCI，被赋予了全新的使命。而后，为了方便罗森佩戴并烘托他的梦想，他们特地找了一家纺织厂，做了一条彩虹IS发带给他。
　　发带做好的这一天，罗森一家便从纽约赶来了创神。
　　终于，穆遥看到了那个失明的男孩子。他被父母搀扶着走过来，静静地站在大家面前，深邃的眼眸中蓝波微漾，嘴角含着笑。穆遥不禁想，倘若那双眼睛能够盼睐生物，那该是一张多么灵动的脸啊。
　　当罗森戴上彩虹Bereal,在穆遥的视角下，“看到”他父母的那一刻，眼泪，从他那没有焦距的双眼中无声滑落。
　　三人相拥而泣。
　　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当晚，穆楚杨何许以及罗森一家三口聚在一号间，商量回国的行程。最终他们决定先回北京，一来，作为中国的首都，罗森自然想去走一走，二来，李延明他们强烈要求穆遥和楚天阔回京，三来，杨震龙和何海平的家就在河北廊坊，回家也近。只有许仲礼，国内没有家，去哪儿都无所谓。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穆遥想带楚天阔回家。
　　几人刚协定好行程，桑宇进来了。身后跟着付一邢和陆勤。得知楚天阔他们要先回北京，陆勤不由看了一眼桑宇。
　　“桑总，您不是有个朋友在北京吗？你要不要一起回去？”
　　“我哪有北京的朋友？你搞错了吧！”桑宇哼笑了一声，也没管陆勤错愕的眼神，对楚天阔说，“表哥，我是来替舅舅舅妈问你，晚上要不要带穆遥回家吃饭。”
　　“不了，我会亲自跟他们说的。”楚天阔打算将逃避进行到底。
　　“表哥！”桑宇瞬间急眼了，“你过年不回家也就算了，现在都要走了还不回去，说得过去吗？我真是搞不懂你了，你到底在想什么啊！这么久了家也不回，是不是有了男朋友连家都不要了？还是你气还没消不想看见我啊！如果是因为这个我给你赔礼道歉还不行吗！”
　　“不用，我就是觉得还不是时候。”楚天阔不为所动。
　　“你……”桑宇还想说什么，突然灵机一动，转头问穆遥，“穆遥，你想不想见任务里的那个秋姨？她就是我表哥的姑妈哦，还有我舅舅，啊，就是董事长方知旭，他是我表哥的姑父，你还不知道吧，他们可想见你了，还有方书……”
　　“桑宇！”楚天阔打断了他，“我们回不回去不用你操心！”
　　楚天阔突然的发火让穆遥有些意外，以至于他都不知道该不该回答桑宇，尽管他很想知道桑宇接下去会说什么。
　　“行！不回拉倒！”桑宇脾气也来了，“你自己跟姑父姑妈解释吧！我走了！”说完掉头便走，不过看到冷眼旁观的许仲礼时，他又停下来，回头愤愤地撇下一句，“祝你们一路平安！再见！”
　　“桑总！”陆勤赶忙追了出去。
　　“天阔，桑宇他……”穆遥有点过意不去。
　　“别管他。”楚天阔没好气地说，突然语气一转，满是紧张，“小遥，你别误会，我不是不带你回去，只是有些事情我还没搞清楚，不想徒增矛盾。可能是我太过小心了，但你千万要相信我，我其实一直都很想带你回家的，做梦都想。”
　　“我一直都相信你啊。”穆遥忍不住抱住他，柔声道。
　　一个拥抱又让气氛变得暧昧起来。杨何许三人对视一眼，借故走了——回去收拾行李。付一邢很想说点什么，可看着浑然忘我的两个人，还是默默地离开了。
　　罗森也识趣地取下发带，牵着父母的手走出了门。走到门口的时候，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眼前一片黑暗，但他却仿佛看见了好多星星在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