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偶视界》一曲幽弦

100、浴火重生

　　死一般的寂静。
　　这种状态，一如之前进入萧亦寒意识的时候。但这回穆遥没有沉默，他主动开口了。
　　“彭星，我是穆遥。”他一连说了三遍。良久，他脑子里终于有了些微的响动，然后便是彭星不太确定的声音。
　　“穆遥？”
　　“对，是我！我来找你了。”
　　“我，我在哪儿？”彭星的声音透着茫然。
　　“你在……”
　　“啊，不！”穆遥话还没说完，彭星突然大喊一声，然后失声痛哭，“穆遥，你死了吗！我明明让州哥把你送到萧亦寒家了，你怎么会死？！不，不可能……难道我的计划失败了？”
　　“没有没有没有，彭星，别哭，我没有死。”
　　“你骗我，我已经死了啊！”
　　“不，你也没死，你只是昏迷了，彭星，别激动，听我说。你现在在爱玛医院，我也在这里，我们现在是用脑波对话，别惊讶，你没听错，是脑电波。彭星，我希望你快点醒过来，你如果再昏睡下去，会有生命危险。”
　　“可是我根本看不到你，我什么也看不到。不，我不相信，我一定是在做梦。”
　　“彭星！你不是做梦！这里除了我，还有楚天阔，萧亦寒，亚尔曼，谷枫，秦恩州，我们都在这里！”
　　“你刚说什么？谷枫？萧亦寒？”
　　“对，他们都来了！他们都希望你快点醒过来！”
　　“不可能，哈哈哈，怎么可能。穆遥，你别骗我了，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也死了？我的计划还是失败了，我怎么这么没用啊？我怎么向楚天阔交代啊，我又多了个恨我的人了，我死不瞑目啊。穆遥，我对不起你，都是我害了你。”彭星又是笑又是哭。
　　“彭星，我说的都是真的！”
　　“穆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们是在天堂吗？不，我一定在地狱，这里好黑啊，穆遥，我看不到你，我好想看看你……”
　　“……”
　　“穆遥？你怎么不说话？你在哪里？穆遥！”彭星慌了，“穆遥，你别走，你让我再看你一眼啊！”
　　“你想看我？”
　　“啊，穆遥，你没走！你在哪里？”
　　“我就在你旁边。你只要睁开眼睛，你就能看到我。”
　　“……”
　　“不信吗？那我走了。”
　　“别！我，我害怕……”
　　“怕什么？”
　　“我不敢看到谷枫和萧亦寒。”
　　“谷枫刚才拉你的手了。萧亦寒也是特地过来看你的。”
　　“……”
　　“彭星，相信我，就像我相信你一样。好吗？”
　　“我愿意相信你，可是……”
　　“你等我一下。”
　　穆遥说完，放下手表。众人齐齐看向他，用眼神询问着他。他看了看谷枫，又看了看萧亦寒。
　　“彭星他，他怎么样？”谷枫颤着声音问。
　　“对对对，他怎么样？连上了吗？”秦恩州也急着问。
　　“连上了，跟他通过话了。”穆遥答，转而郑重地问，“谷枫，萧亦寒，你们都希望他醒过来对不对？”
　　“当然！”两人异口同声。
　　“好。”穆遥让楚天阔收回手表，从他口袋里掏出发带戴上，又从萧亦寒背包里拿出IS头显。
　　“哇！”秦恩不适时宜地叫出来，“这就是IS全能机啊，好酷啊！我在创神的学长都说没现货呢，你们怎么会有啊？好厉害！”
　　创神的学长？楚天阔眯了眯眼。
　　“因为仅有的两台都在我们这。”穆遥答道，指了指自己的发带，“机子才刚做出来，得内测通过才能正式生产。萧亦寒就是我们的第一个内测对象，以目前的结果来看，还是比较理想的。”
　　“不会吧！”秦恩州很吃惊，“你们是创神公司的？是技术员还是？”
　　“天阔是，他是创神的首席技术官。我在中国大亨集团，只是一个普通程序员。”
　　“不，小遥，”楚天阔接道，“你太谦虚了，你可是我们团队公认的电脑天才。这次IS机研发，主要就是你的功劳，要是没有你的核心技术，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成功呢！还有这IS发带，全靠你的灵感，我们才能突破瓶颈，实现这全方位无障碍的内测。你的能力绝不是一个普通程序员可以比的，是大亨太屈才了。等这次回去，我就正式跟大亨要人，到时候，你就是我们团队最棒的架构师。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你一定会成为全世界最顶级的程序大师，就像Dennis Ritchie一样。”
　　“天阔……”穆遥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楚天阔会对自己报以如此高的评价和期望。不过他知道这只是过情之誉，就像当初绑鱼线时楚天阔说自己无所不能完美无缺那样，都是一种鼓励的溢美之词。
　　“我的妈呀！你们都太牛了吧！”秦恩州不由自主鼓起了掌。
　　“那个，我能问下你们是怎么内测的吗？”谷枫突然问道。
　　“哦，”穆遥回过神来，回答道，“就是我跟萧亦寒同时戴上IS，连上脑波，让他用我的眼睛看你们。必要的时候，他可以通过意识支配我的身体跟你们互动。我们要测的，就是这个‘看’和‘支配’的过程，看当中的传输有没有什么问题。”
　　“所以你的意思是，昨天萧亦寒有跟我互动？”谷枫好像明白了什么。
　　“对，昨天早上在他家，还有你办公室，他都有跟你说话。你打彭星的时候，他也有过去拉你，只是被你撇开了。”
　　“原来如此。”谷枫点点头，自动略过打彭星一事，“我就说哪里不对劲，你的言谈举止太像萧亦寒了，还偏偏叫跟他一样的名字，害我都差点以为是他整容了故意气我呢。”他没敢说为了多点时间打探他们还特地带他们绕去罗兰岗吃饭，又谎称那家中餐厅是他和初恋相遇的地方。
　　“我没有故意，我就是想气你。”萧亦寒瞥他一眼，“我就是不想你看到我，才让穆遥帮我的。本来我没打算见你，但穆遥唤醒了我，我就起了心思，想看看你找不到我会是什么样子。”
　　“是穆遥唤醒你的？”谷枫眼睛亮了亮。
　　“对，他就是通过脑波激励我我才醒的。”萧亦寒明白他的意思，难得地带了一丝安慰的口吻，“所以我相信彭星也可以。”
　　“太好了！”谷枫大喜过望，转而恳求穆遥，“穆遥，那彭星就拜托你了！”
　　穆遥没说话，他把头显与自己的手表连接，然后戴在彭星头上，脑内瞬间传来一声惊呼。他看着谷枫和萧亦寒，又问了一遍:“你们都希望彭星醒过来对吗？”
　　“对啊！”两人又异口同声答道。
　　“彭星，听到了吗？”
　　“听到了……”
　　“那你怎么还不醒呢？”
　　“呵……穆遥，我醒了又能怎么样呢？我自己做了错事就要付出代价。我无颜面对他们，他们希望我醒大概也是为了报仇吧。那我还不如直接死了，他们也省事了，该说的我也已经都对他们说了。穆遥，谢谢你，能再看一眼你们，我死也无憾了。就这样吧，穆遥，再见。”
　　“彭星！”脑内突然一片死寂，穆遥大叫一声，慌忙摘了头显。他突如其来的叫喊把在场几人都吓了一跳，而紧接着监测仪便响起了“滴滴滴”的警报音。他们扭头看去，只见上面的心电图曲线起伏紊乱，心率急速跳动，而后迅速变成一条直线。
　　他们的心霎时提了起来。
　　“小星！”乔斯林一下推开众人，掀开被子扒开彭星的病号服，迅速在他胸上抹上乳液，打开除颤仪，将两个电极贴在他的心底部和心尖部，随即按下电钮。
　　穆遥心中一痛。他不敢看除颤的过程，刚转过头，就被楚天阔抱在了怀里。
　　那是一个安慰的拥抱，也是一个珍惜的拥抱。
　　心渐渐平静下来，穆遥回头看着彭星的脸，心说，彭星，你千万要醒过来呀。
　　因着电击的作用，彭星的上身高高弹起，又重重落下。如此反复几次，直到警报音停止，心电图变回缓缓波动的曲线，数字也恢复平稳跳动，乔斯林才放下除颤仪，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
　　大家也终于一颗心落回肚子里。
　　乔斯林刚走开，两个身影便同时扑到彭星身上。
　　谷枫握住他的手：“彭星，你刚才吓死我了！”
　　秦恩州握住另一只手：“吓死你才好！都是你害他的！”
　　楚天阔拍拍穆遥的背，问道：“小遥，刚才怎么回事？”
　　“他，他说他无颜面对谷枫和萧亦寒，与其醒了他们找他报仇，还不如直接死了。还说，还说能再看到我们他死而无憾。”
　　“等一等，我不是很明白，他为什么说我会找他报仇？”萧亦寒问道。
　　空气突然安静。
　　片刻后，乔斯林拿着手机走了过来，神情悲壮，仿佛在等待判刑：“对不起，是我擅自主张没把短信发给你。你自己看吧。”
　　萧亦寒狐疑着接过手机，刚看几行他就血色褪尽，痛苦地闭上眼。缓了好一会儿，他才睁开眼，重新看向屏幕。
　　“萧亦寒，我是彭星。收到我的短信你一定很意外吧。我自己也挺意外的。逃避一个多月了，我居然还有勇气跟你坦白。”
　　“我想郑重地先跟你道声歉，对不起！奶粉里的安眠药是我下的。自从我知道谷枫爱的人是你，我就一直嫉恨着你，我救你也只是为了不让他找到你。那天我把你送回家后，心生歹念，想让你永远消失，就趁你洗澡的时候用易拉罐把安眠药碾碎了掺进你的奶粉里。”
　　“幸好，萧亦寒，你还活着，这是我最大的安慰。对不起，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求你原谅，对你造成的伤害我无以弥补，我把所有的积蓄都赔给你，不过只有20万，我知道没什么用。所以我把我这条贱命也补偿给你，虽然没有什么意义，但我还是自私地想以死谢罪，希望你在知道真相后能不要那么恨我。”
　　“我一点都不嫉恨你了，因为直到刚才我才明白，爱不是占有，是成全。萧亦寒，我由衷地希望你能健康快乐，能从过去的种种阴霾中走出来，去勇敢追求你的真爱。最后，衷心地祝你幸福。”
　　萧亦寒一连看了三遍才把手机还给乔斯林。
　　“对不起，萧亦寒，你要报仇就找我吧。”乔斯林闭着眼，一副慷慨赴死要杀要剐随你便的模样。
　　“还是找我吧！我才是那个伤害你最深的人。”谷枫突然走过来说道。
　　“我还活着不是吗？没什么仇可报的，我依然要谢谢他。对你，我也没什么恨了。”萧亦寒笑了笑，转头问穆遥，“我想跟彭星说几句话，但我怕他看到我受刺激，你们手表可以借我吗？”
　　“当然可以！”穆遥马上摘下手表和楚天阔的一起递给他。
　　“谢谢。”萧亦寒走过去，手表刚贴上太阳穴，冷不防一只手伸过来把它抢走了，“你……”
　　“我先说！”谷枫抢过手表紧贴在太阳穴，刚握上彭星的手，就察觉旁边有一道视线射过来，他一眼瞪了回去，然后闭上眼睛。
　　秦恩州努努嘴，安静立在一旁，萧亦寒无奈地看着穆遥。
　　“你脸色不太好，没事吧？”穆遥问道。
　　“没事，就觉得挺不可思议的。”萧亦寒摇了摇头。
　　“我理解。”穆遥说完无意识看向楚天阔，突然想起什么，“天阔，你眼睛疼不疼？还是这么红怎么办？我带你去眼科看看？”
　　“没事，不疼，别担心。”楚天阔摇了摇头。
　　“又是烟熏又是痛哭的，能不疼吗，不过不用去眼科，我这有眼药水，很管用的。给你。”乔斯林从抽屉拿出一管特别迷你的瓶子。
　　“哦，谢谢。”穆遥接过来，压了压楚天阔的肩膀。楚天阔顺势矮了矮，尽力睁大了眼，仰头看着穆遥。
　　“感觉怎么样？”
　　“清清凉凉的很舒服。”
　　“啊，流出来了。”
　　穆遥轻轻擦掉他眼角流下的眼药水，看着那双眨动的眼睛，他忍不住捧着他的脸，凑过去吻上他湿润的眼睫。
　　“嗯……”楚天阔脑袋“嗡”的一声，瞬间血液翻涌。
　　正看着他们的乔斯林：“……”
　　刚好看到这一幕的萧亦寒：“……”
　　目光一直追随着穆遥的亚尔曼：“……”
　　无意中瞥过来看到这一幕的秦恩州：“……”
　　这个吻一触即离。穆遥一抬头便看到亚尔曼张成“O”字型的嘴，脸倏地红到了耳根。他看了一眼楚天阔，羞涩地低下头。楚天阔笑了，轻轻一揽，把他抱在了怀里。
　　“彭星！”
　　一声兴奋的叫喊打破了这冒着粉红泡泡的暧昧气氛。
　　床上的彭星，缓缓睁开了眼睛。
　　几人围在旁边，谁都没有出声，只静静地看着他。
　　彭星转了转眼珠子，好一会儿才聚焦了视线，勉强看清了那几张带着关切的脸，眼里光芒变换。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萧亦寒脸上，一滴泪从左眼滑落。
　　“咳咳，咳咳，萧，萧亦寒，对，对不起……”彭星勉力抬起头，喉咙传来一阵疼痛，他忍不住咳嗽起来。谷枫和秦恩州默契地一人一边把他扶了起来。
　　“彭星，你能醒来真是太好了，我不怪你，真的。”萧亦寒拍拍他的手背。
　　“谢，谢谢……”
　　“你不是让我勇敢追求真爱吗，我听你的，我找到了，所以我要谢谢你。”
　　“真，真好，我，我为你，开心。咳，咳……”
　　“先别说这么多了，你好好休息。你也要振作起来，勇敢追求你的幸福。”
　　“我……”彭星苦笑着摇摇头，落寞地垂下眼。
　　“彭星，你刚才已经原谅我了，你不能反悔！”谷枫急了，抓着他的手说，“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前是我太笨了才会一次次忽略你，一次次冷落你，我以后不会了，我保证！你相信我好不好！”
　　彭星扭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凭什么相信你，疯子，不是我说你，你瞧瞧你干的那叫什么事，我都替你害臊！”秦恩州翻了一个白眼，随后又温柔地对彭星说，“彭星，小星，我的小星星，以后让我对你好吧，其实我很早就喜欢你了，只是一直不敢说。这回我无论如何不会放手了，我也要勇敢追求我的真爱。你就是我的真爱。彭星，做我男朋友好吗？”
　　“你！”谷枫气得眼睛都直了，“你给我起开！这还轮不到你！彭星，你别听他的，你是爱我的，你会跟我在一起的对不对？对不对？”
　　“行了行了，小星刚醒，你们能别这么猴急吗，早干嘛去了？一个个的，都起来都起来！”乔斯林把他们扒拉开，给彭星重新换了一瓶新的葡萄糖。
　　谷枫和秦恩州只好暂时闭了嘴。
　　“彭星。”穆遥终于逮到与彭星说话的机会，赶紧开口。
　　“穆遥。”彭星微微一笑。
　　“还记得不死鸟吗？”
　　“记得，怎么了？”
　　“现在的你，就像浴火重生的不死鸟，崭新的生活正在等着你，所以你一定要振作起来。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你不用羡慕我们，因为你也一定会拥有属于你的幸福的。我也要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也谢谢你‘教’我，我已经学会了哦。”
　　“啊，真的吗，哈哈，真好！”彭星笑出了声，眼里却闪着泪花，“那你和楚天阔也要一直幸福下去。”
　　“我们会的，你也是！”
　　“嗯，好，我会的。”
　　“那，从今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朋友……”
　　“对！还有亚尔曼，萧亦寒，秦恩州，他们都是我朋友！”
　　“那我呢？”楚天阔接着话头问。
　　“你是我男朋友啊！”穆遥答得理所当然。
　　楚天阔挑挑眉，得逞地笑了。
　　亚尔曼哭了。
　　彭星呆呆地看着穆遥，眼里闪过一丝落寞。
　　秦恩州察觉到了，他看着彭星，委屈地撅了噘嘴。
　　谷枫看在眼里，突然眉毛一跳，想到了什么。他立马抓住秦恩州一通问:“你刚才说你喜欢彭星？你什么时候喜欢他的？你不是喜欢女人吗？什么时候开始转性了？我怎么都不知道？”
　　乔斯林也诧异:“对哦，刚才都忘了问你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一个小时前你还和女人在一起呢，怎么可能……”
　　秦恩州有点窘迫，看他们盯着自己，不耐烦道:“哎呀我被掰弯了！我不喜欢女人了！我觉得跟女人上床一点意思都没有！我都硬不起来了！我找她们只是为了请她们帮我练习S/M玩法，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这话一出，把在场所有人都震住了。
　　楚天阔待不下去了。
　　看着若有所思的穆遥和萧亦寒，还有一脸茫然的亚尔曼，他很想拉他们走人。可他还有很多事情没问清楚，现在走也太刻意，他只能祈祷这个话题快点结束。
　　然而，还是事与愿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