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新燕啄春泥》JessicaC

4、第四章

　　季秋之月，霜始降，但无星的夜晚依旧燥热。即便我用竹竿将窗户撑开，让徐徐夜风随着纱幔吹入，我依旧觉得闷热难当。女人的那几天特殊日子又让我异常烦躁，在床上辗转难眠。
　　实在睡不着的我只好下床出门走动，住在康寿殿的好处就是僻静，即便宫中有关闭宫室的宫令，我离开康寿殿，出殿瞎晃悠也没人发现。康寿殿紧邻后山的竹林，竹林中有一幽静小径直通御花园，这是我入住康寿殿一年后无意间发现的，我睡不着的时候就喜欢从这条小径走，穿过竹林到御花园。这个季节池塘里的莲花恐已落败，荷叶田田遮盖下的是莲蓬。
　　小时候，家里池塘也种荷花，每到这个季节也有莲蓬，父亲不让我们摘，说这不是世家少爷小姐该做的事。但我觉得除了犯法的事，世间没有该不该做的事，只有自己喜不喜欢，愿不愿意做的事。我最喜欢趴在家里后花园的池子里徒手摘莲蓬，然后掰出新鲜莲子吃，一天我能吃好几个，把池子周边搞得湿漉漉的，一塌糊涂。
　　待我吃得撑肠拄腹，二哥哥就会出现把我一把抱起，拎回屋内。而此时父亲回来，看到满地荒唐的池边和池边的二哥哥，父亲必会责罚二哥哥跪祖宗祠堂，每每二哥哥都不出声辩解，我问二哥哥为什么。
　　二哥哥说：“因为小容容喜欢所以就可以吃莲蓬、摘莲蓬，因为父亲不喜欢我们做这些事，而我又没有阻止，理应受罚。”
　　后来，我进宫了，我舍不得二哥哥，二哥哥说，以后还是有机会再见面的。
　　刚入宫时，二哥哥时不时会托人送信进来，后来二哥哥去了北方孤寒之地打仗，他是符家的反骨，符家高门士族，不屑行伍，只有不入流的寒门才会选择立军功从仕，偏偏二哥哥摈弃父亲为他谋划好的仕途道路，自己一个人去了前线，再后来再也没人喊我小容容了。
　　今夜，我也像小时候那样趴在御花园的池子边偷偷摘莲蓬，不过如今的我可不敢将池边弄得一塌糊涂，若是被人发现，到时倒霉的不是我而是那群洒扫的小太监，何必给人添麻烦呢！
　　不过，御花园池子里的莲蓬不好吃，不是我小时候吃过的味道。
　　百无聊赖的我只好原路返回，穿过竹林小径的时候我发现两个人影，我以为我要被人发现了，匆忙躲在林下。
　　万幸，那两个人没有发现我，那两个人更专注于自己的事。那是两个互相交融的身体，一男一女，互诉衷肠，两人努力压抑着自己爆发的欲望，又迫不及待地迸发出激情四射的活力，情话从耳鬓厮磨中流转，穿过簌簌颤抖的竹叶飘进我的耳朵。
　　我感受到了我身体的变化，燥热从内心深处喷薄而出，不自觉地握紧双手，似乎要大声呼喊才能释放心中的情绪，但是此时此刻我甚至连呼吸都是停滞的。
　　那个女人看着有些面熟，我似乎见过。哦，是了，在太后的寿宴上见过，是陛下的成妃，她没有皇后尊崇的地位，也没有冯贵妃盛宠的如意，她和后宫中千千万万个女子一样，低眉顺眼地就呆在那里，等着天下之主突然想起她，又或者一辈子都想不起她。
　　那个男子倒是不认识，看装束像是羽林军。
　　所以……
　　我四下张望，寻了一块石头砸向他们，对面的两人明显怔了一下，慌忙将自己身上的衣服整理好，逃离竹林。
　　这时，我站起来慌里慌张地跑回自己的寝殿，头也不回地一头扎进被窝里，逼自己睡觉，可是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刚才成妃他俩互相赤膊的场景。
　　后妃与侍卫偷情，这事放在哪朝哪代都是不被允许的，在本朝更是重刑。
　　我只是个被现任皇帝摆在康寿殿养老以示皇恩的前任皇帝遗孀，还是个排不上号的遗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千万别给自己惹事，这件事就烂在自己肚子里就好了。
　　想通这件事，脑子又开始想到另一件事。那个侍卫雄健的身材一直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那样健硕的身材是我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成年男子的身子我只见过先皇的，先皇年老，比父亲的年纪都大，身子早在国事与色欲中消耗，肚子胀得像个皮球，松松垮垮的肉坠在腰腹间，先皇压向我的时候，我只觉得像座大山。先皇对我倒是没有那侍卫对待成妃那般粗鲁，我原以为那事儿也就那样，如今才知原来那事儿可以让人如此心潮澎湃，面红耳赤，那是我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感觉。也不知冯丽妃有没有体验过，她比我大不了几岁，或许窦太妃体验过，也不知她还记不记得那是种什么滋味了。
　　在胡思乱想中，我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夜晚，第二天中午，看到黑眼圈、肿泡眼的我，窦太妃忙关心我昨晚是不是没睡好，我又莫名想到昨晚激烈的场面，脸蛋突然烧红，窦太妃还以为我昨晚没睡好，受寒发烧了，一双慈手敷上我的额头，又对比了她自己的，发现我没有发烧才放下心来。
　　冯丽妃舀着碗里的燕窝粥，睨了我一眼，幽幽地说：“莫不是思春了吧？”
　　窦太妃听后立马狠狠地拍了拍冯丽妃的手背，瞪了她一眼：“胡说什么呢？”冯丽妃怒了努嘴没有说话，我心虚地不敢说话，低头喝粥。
　　时间能让人解决很多事，譬如遗忘，又譬如回忆。
　　正当我快把这件事遗忘地七七八八的时候，记忆又如洪水般倾泄而来。
　　那天，成妃主动到康寿殿来，说是给窦太妃拜寿的，窦太妃与韦太后不对付，是宫中人人都知的事情，窦太妃也从不在人前大肆地过生辰，我们住进康寿殿也好几个年头了，成妃早不来晚不来，这个时候来给窦太妃祝寿，我们每个人脑袋上都顶着一个大问号。
　　后来我才知道，祝寿是假，来探听我的虚实是真。
　　原来那日我在竹林中发现了他们，她也在事后发现了我，她不知我知道多少。
　　我自是装傻充愣，明哲保身，但成妃似乎表现地太过激进了，连窦太妃都看出了端倪。
　　待成妃走后，窦太妃盘问我，我原是不打算说的，可是禁不住窦太妃软硬兼施，兜不住说了出来。
　　窦太妃葱白手指指着我，气不打一出来，嘴里念念有词：“你呀你呀！”
　　冯丽妃将我护在怀里，说：“这事儿本就不是容儿的错，容儿已经很聪明了，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不就好了。”
　　“真的这么简单就好了，真的以为容儿当只鸵鸟，这件事情就不存在了？真要是这样，那成妃又何必大老远跑来套容儿的话。”
　　“那该怎么办？”我躲在冯丽妃的怀里问。
　　“能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呗！”窦太妃摇了摇头，“人家是本朝后妃，我们呢？甩不掉的包袱而已，别被人先发制人就不错了。”
　　我瘪了瘪嘴，可怜巴巴地看着冯丽妃，冯丽妃抱了抱我说：“没事儿，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