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遗事》雨文慧

13、第 13 章

　　上元节前，永康侯府来人了。
　　接到通传，景率走到大堂才看见来人是永康侯府的二公子徐明。
　　徐明端坐在花梨木圈椅里，一手正要放下茶杯；身旁的小厮见到景率立刻恭敬地行礼。
　　“你怎么来了？”
　　“你家的茶水还是像掷双六一样。”徐明严肃地看着刚放下手的茶杯。
　　就说了徐家没一个人会泡茶，若遇到三房四房调教出来的或能点上一碗好茶，看来徐明掷到了坏点数。
　　“父亲遣我来向老夫人拜年问安。”徐明站起来整整衣袖。“怎么样？还可以吧！”
　　“怎么不可，我奶奶就喜欢你这不正经的皮样。”
　　景率领着徐明，穿过厅堂，走上回廊时，景率才稍敛起笑容，问：“侯爷怎么会遣你来？”
　　“你猜！”徐明故作神秘地眨眼。
　　“哪有什么好猜的，多半是陈瑛的奏章被揭过的关系。”
　　“唉……”徐明扫兴的表情赤裸裸地袒露。“我就说根本不用过来，你一定知道后续了。”
　　“消息这么快就传开了。”景率问。他昨天才进的宫，今天就传出宫，也未免太快。
　　“你也知道那些言官，就跟妇人一样没事就爱交头接耳的，更何况是弹劾你们家，大家都在看陛下会怎么做。”徐明乐得一拍手。“果不其然！我就说这金包玉的疙瘩，陛下也舍不得抠掉，若公爷此时递个谢罪之类的自陈，陛下有个台阶，你们家不就两国公到手了！”
　　“侯爷就是遣你来讲这的？”
　　景率递给徐明一个冷漠的微笑。
　　“不……”徐明撇下眼。“我爹就是叫我来向老夫人拜年问安，顺便说一声碍于时情他不能亲自登门觉得惭愧之类的。”
　　景率领他进风清堂，刚坐下，茶水点心便送上，不多时，漱玉搀着老夫人过来了。徐明笑嘻嘻地迎上前作揖行礼，吉祥话如炮仗般劈哩啪啦一串串，逗得老夫人乐呵呵。
　　徐明这才表明来意，把父亲交代的话说完还叩个首：“如果徐明有不周之处还请老夫人多多包涵，不要告诉我爹。”
　　老夫人又笑起来：“你这孩子古灵精怪的，快起来！你们一家都是我打小看到大的，哪有什么不周之处。”
　　“谢谢老夫人！”徐明又笑嘻嘻地起身，伸掌向一旁的景率。“那就让小侄孙再不周一点，明日陈佐邀约大家踢蹴鞠，大伙都回了，就这位徐大公子得让我来请。”
　　老夫人一眼看向景率。“你们都渐大了，再过几年各自成家立业，哪能像现在这样想聚便聚，好歹都是一起玩到大的情分，别闹了别扭，疏远了就不好。”
　　“是。”景率乖乖点头。“孙儿正想请示奶奶这件事。”
　　“去去去！去玩儿吧！”老夫人弹弹手，她何尝不知这个大孙子近来有些闷闷。“老身该去菩萨前面捻香了，景率好好招待徐明。”
　　“是。”
　　眼见老夫人走远，徐明一步跳到景率身旁，挤眉弄眼笑道：“连老夫人都知道你别扭，说好了，明天记得啊！”
　　“去岁寒亭？”景率问。
　　“昨天下雪耶！当然是去铜亭，你有没有人性啊！”徐明悄悄地从衣襟里抽出一封信，小声说：“这封信是我爹给公爷的。”
　　“我带你去见我爹。”
　　“别别别！”徐明慌忙拉住景率。“你能帮我个忙吗？”
　　景率睨了一眼。“我不是没人性吗？”
　　“这是哪儿的话。”徐明讨好地拍拍景率肩上不存在的灰尘。“你家的红梅多美，在岁寒亭赏的话不是正好吗？”
　　“我这人别扭得很。”景率皮笑肉不笑地说。
　　徐明哀怨地在心中大吼－－那是你奶奶说的啊！
　　却收拾好表情，极尽可怜地说：“看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上，帮我把这封信交给令严吧！”
　　景率点点头，收下徐明颤抖递来的信。徐明怕他爹是众所周知的事，如果他再耍着徐明多说个不字，徐明是可以下跪讨饶大哭都无所不用其极的－－即便这是在别人府邸。
　　眼见景率把信收进衣襟，徐明总算松了一口气，抹去准备夺眶而出的眼泪。
　　“你那么怕我爹，怎么不怕我。”
　　徐明一脸古怪地皱了下眉。“公爷是公爷，你是你。”
　　他笑了，徐明却一脸嫌弃地瞄着他：“不必这样对着我笑，我又不是日芸。”

　　铜亭早已摆好酒席，就等主客入座。
　　景昌早已就坐，还自斟了一杯屠苏酒。
　　一踏进铜亭，怡然的暖气拂来，徐明解下斗篷交给一旁的小厮。
　　亭内有六根空心铜柱，底下烧炭生火，火气透过铜柱，亭内自然温暖宜人，四周遍植红梅，是徐府冬日赏景摆宴的一绝。
　　三轮酒斟过后，酒杯撤下，先是上了元宵，算是应景明日便是上元灯节，再换上阳羡茶和各式咸甜点心。
　　景昌看了桌上的甜点，总算没看到让他吃到头皮发麻的桂花，不禁轻吁一口气。
　　“怎么了？”徐明问。徐府公子们不重口欲也不挑食，从未在膳食前长吁短叹。
　　“这道红豆松糕不错，小明哥你尝尝。”景昌赶紧夹一块过去好岔开话题。
　　景率却举着茶杯浅笑：“他这是怕看到桂花。”
　　“桂花？那不是女孩家家爱吃的吗？日芸有阵子也迷上桂花糕。”
　　“什么女孩家家的！”景昌反驳：“桂花是好东西，不独为女孩子，我们男孩子也该多吃点。”他事后向弟弟景允问清楚了，景率的确对桂花情有独钟。
　　至于景率为何突然转性，就没人知道了。
　　看着景昌一脸紧张地捍卫桂花，徐明忽地了然于心，也跟着应和：“的确，桂花的确是好东西。我前阵子陪日芸去长安街的宝记，里面琳琅满目，里面有支桂花簪子做工精致，戴在头上也是好看的，所以这桂花的确是好东西。”
　　“你说琳琅满目，为何只记得桂花簪子？”景昌问。
　　“因为徐日芸花了半个时辰犹豫要桂花簪子还是玉蝉簪子。”徐明答。
　　“真是疯了！”景昌难以置信，幸好妹妹景文还小，他不必面临这种窘境。
　　“我也这么觉得。”徐明点点头，看着景率说：“真不晓得以后会是谁娶到我家的疯ㄚ头？”
　　“真的很让人好奇啊。”景率一笑回应，后又一顿，问：“最后选的是玉蝉簪子吗？”
　　“对啊！”徐明暧昧一笑，一脸你真了解我妹的表情。
　　景昌扁扁嘴。“谁不知道日芸姐姐喜欢那些虫鸟走兽。”小明哥什么都好，就是动不动把他妹贴上景率哥这点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