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夏繁花终落尽》安炎苒

2、正文 秋水微凉（一）

　　黑暗的世界，一幕如水缓缓地拉开。画面中的人儿俏丽生动，巧笑嫣然。“凌哥哥。”螓首蛾眉，俏皮樱唇，齐眉刘海，乖巧活泼。纤长的藕臂穿过人群，搂住他结实的臂膀，笑得明眸弯弯。被挽着的人转头，温柔的眉，干净的眼，饱满的唇上扬，一个让人如沐春风的笑便绽开在了英俊的脸上。人儿仰着脑袋，晃着胳膊，露出皓齿：“凌哥哥，凌哥哥，我们去闻香轩吃饭吧，去嘛去嘛。”薄唇微启，伸手轻拍了拍人儿的头，笑得醉人：“小馋猫，走吧。”“嗯。”粉嫩的身影一路蹦蹦跳跳，拉着身旁人欢歌而行，俊男俏女，羡煞旁人。只是人潮之中，有一抹孤单寂寞的影子傲然而立。周围的喧闹似是渗不入他的世界，他仿佛与世隔绝。他浓密飞扬的眉紧皱，眼角微眯，嘴也极不自然地抿着，心情似是不十分愉悦。夕阳斜射，衬出他的身影分外的纤长与寂寥。

　　单繁烟猛地睁开眼，天已亮了，而方才的影象却依旧留在了脑中。她起身下床，当她推开房门的时候，着实被明媚的阳光刺疼了眼。“公主殿下，您醒了，奴婢去准备洗漱水。”霓儿恭恭敬敬地福个身，便走开了。她淡然应着，抬眼去看满园的鸟语花香。天气已微有些入秋，风光里竟掺着几许薄薄的悲凉，凭添了几分忧愁。她转身，霓儿已端了水盆，一边伺候她一边说，神情很是高兴。“主子，今儿可是发生了两件大事哪。”“哦，我知道。与我有关吧。”霓儿稍稍有些错愕：“是圣上要您与五皇子成婚。”她微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许久才面无表情道：“若我不呢？”霓儿一怔，收敛起几分笑意。“殿下，您说笑呢。”然而她的眸子却认真。霓儿立马收起笑脸，板起面孔，严肃地神情却是与年龄不符……“皇上可曾说几时成亲？”“回公主殿下，是七日后。”她的语气一如地平板死气，公事公办的口吻品不出咸淡。单繁烟没有再说话，只是摆了摆手。

　　用完膳，阳光正是明媚，单繁烟卧在房内描着书法，气氛静谧祥和。有宫娥轻轻地敲门推入，有些惶恐的俯在一旁，年轻俏丽的脸蛋憋得通红：“太子妃殿下，七皇子殿下约您去御花园赏花。”她微皱眉，那个奇怪的称呼弄的她很不舒服。“几时？”小宫女弱弱答道：“即时。”“哦，你叫什么名字？”她淡然出口。小宫女却颤抖地更厉害了，话语断断续续的，充满紧张：“奴婢……奴婢叫倩兮。”她没再发问，披着衣裳便独自走了，也不管那宫娥，那小宫女仍颤栗着，心下诧异。

　　一身薄裳，素雅浅裙摇摆，她踩着莲步，穿过百转千回的廊子。未见其花却先嗅其味，浓烈的花香扑鼻而来，无处可藏，如饮酒半分迷人半分醉。待见着，那一团团牡丹簇拥着，极显富态妖娆，一层又一层的花瓣堆叠在一起，宛如舞女的衣摆，曲线饱满，呈怒放的热烈姿态。嫩黄的花蕊，娇柔清馨，又好比害羞的少女，犹抱琵琶半遮面，躲在万花丛里妩媚地笑。这般动人。

　　她遣退了宫娥，独自向花园深处走去。此时清风席席，花、树都随风迎奏，此起彼伏，错落有致。前面是一片竹林，根根挺拔的竹子或直立或斜卧，犹如一个个姿态各异的男子，潇洒恣意，风度翩翩。

　　踏着绵绵堆积的落叶，粉碎的清脆声回荡在竹壁间。空灵而悠远。鼻间清冽的气息萦绕，单繁烟却看着无人的竹林心下疑惑。突然熟悉的感觉靠近，心跳声放大，眼前便被一双温热的手覆住了。感受着那双手带来的薰草味道，她弯着嘴角笑了，孩子般欢喜和满足。“凌。”

　　只听见风声鼓动里那一句“烟儿，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她想，只要跟着你，去哪里都好。睁眼的时候便是另一番景致了。

　　满眼的灿色，绚烂如朝阳。密密麻麻的雏菊遮满了整个翠绿的山坡，如同是一披精致绝美的锦绣，从上头随意散了开来，一直漫延到脚下。她顿时笑了，晶莹的眸在阳光下耀眼。“怎会有这般漂亮的菊，好美好美，我好喜欢。”

　　南宫凌嘴角扬起，满面春风。“就知道你最爱这野菊了。我可是瞒着别人偷偷寻的这僻静地儿呢。不要感动到哭了哦。”

　　单繁烟却微微抿唇：“哪会呢！”他看着她浅浅含笑的脸庞，平白的失神了。

　　他心里的那个单繁烟，是顶着单荆国长公主头衔行为处事却同寻常女儿无异甚至更为活泼顽皮的单繁烟，是杏眼总是瞪得滚圆喜欢撒娇耍无赖的单繁烟，却不是眼前的单繁烟。

　　当他从回忆中抽离的时候，她正俯下身子去抚茸茸的花，霎时他的脑海中似有什么画面掠过，他蹲了下来，指尖擦过一片片花瓣，最终停留了下来，轻折下那一朵开的最灿烂的菊，看着单繁烟，眸光柔软。他说，“烟儿，我替你戴上。”她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点头，望着他满眼娇羞。

　　一切静好，雏菊斜开，摇摆着蓬勃生气。瓠犀发皓齿，双蛾颦翠眉，素肤若凝脂，却是人比花娇。

　　此时暖风微醺，百草徐徐斜倾，花不醉人自醉。远处一阵弦乐声传来，婉转缠绵，两人沐浴在这仙乐里，仿佛来到了世外桃园，说不尽的美好。

　　他牵她漫步至湖畔，指尖掠过她的发，柔若绸缎。青丝交结，长发在风中飞舞纷乱，死死纠缠，这，算是结发吗？衣袖翻折，却不解那发锁，只是缓缓抚过洛树的躯干，轻叹：“洛夏繁尽锦玉齐，秋水微凉暖西睡。扶洛花枝千百转，能否为谁良嫁衣。”他转头，嗓音温润，“烟儿，今年的秋天似乎比往年早了些。”她抬头，眸光潋滟，“凌，你说来年我们还能一同在此赏花吗？”看着她眼底掩饰不住的悲凉，他紧紧抱住了她：“会的，一定会的。”他的语气如此诚恳，让她毫不犹豫地信了。

　　不知何时，霞光已漫上了天空，一片艳丽。赤色晕染苍穹，把天幕压得极低，世界似乎只剩下了他们，除却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