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山魇歌》笑说二三

10、第九章

　　半月有余。
　　这日，萧云玦拉着青伦在大街上闲逛，美其名曰给即将归来的师兄妹们置办些贺礼，实则就是百无聊赖，想出去散散心。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身在平实安乐的府城，百姓们自然也是民风淳朴，各自为生计奔波着，倒也不觉得苦累，从里到外透着小百姓的光明磊落。
　　府京大街上放眼望去一片祥和。
　　而此刻，有几个身着粗布衣的人正在匆匆赶着路，尽管着装融入了进来，若是有心观察则会发现那身形个个颇为高大，不是寻常百姓可比拟的。
　　萧云玦自然也是注意到了的，他眯了眯眼，借着他刚路过的脂粉铺子前的那位姑娘转了个身，互相打趣了几句，不着痕迹的示意青伦跟上。
　　二人跟着兜兜转转，绕了两条街，见那帮人进了一个小胡同，萧云玦屏气凝神，择了一处墙壁悄无声息地翻了上去。青伦装作等着谁的样子，融进了人群里。
　　“回禀大人，我们暗中查遍了整座府城，并没有发现任何有关那女子和游商的消息，想必早已有所察觉，离开了府城。”
　　萧云玦顺声看过去，是刚才那帮里面的其中一人在说着话，至于他们口中的“大人”，从他这个角度看，并不能看到正脸，索性竖起耳朵仔细听了起来。
　　“堂主派我们来此，就是为了找到江絮，若是她还活着，一定不能放过她！”这声音听起来像是个壮汉，语气狠辣，仔细听还带着几分醉醺醺的味道，“他妈的，都十几年了还阴魂不散！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然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堂主？难道是鹤门堂？萧云玦轻轻皱了一下眉，将气息又吞进去了几成，把身子往前探了些许。
　　若真的是鹤门堂，干嘛要乔装打扮潜到府城？还有那个名字，总觉得有些耳熟... ...
　　果不其然，其中一人立刻俯身请罪，道：“属下遵命！属下遵命！一定不辜负大人您和鹤堂主的期望！”
　　那大人颇为受用地应了一声，示意他起来，“既然不在府城，那再过几日我便回去复命，你们几个机灵点，那个江絮狡猾得很，我不管她到底在哪，是死是活，就算是和她有关系的，若是找到也重重有赏！听见了吗？”
　　“属下遵命！”
　　“还有，若是找到任何和那游商有关的消息，一并速速上报给我。有第一个敢拿金羽毛虚张声势的人，就会有第二个！你们都给我把眼睛擦亮了！别惹得我和堂主不高兴！”
　　“是！属下一定办到！绝不让那小子好过！”
　　交代完，这壮汉瞅了瞅四周，见没什么人，便悄悄离开了小胡同，其余人也跟着纷纷散进人群里，除了小胡同里残存的一丝酒气，仿佛谁都没来过。
　　萧云玦一个翻身从墙上跳了下来，人群中一个正在左顾右盼的青衣少年看见他走了过来。
　　“少爷，发生什么事了？”青伦问道。
　　“鹤门堂派来的人，一个酒气熏天的大块头。”萧云玦双手抱于胸前，倚在墙上，“好像在找一个叫江续的女子和什么游商...游商...江续...”萧云玦闭上眼睛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下，到底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江续... ...絮...？
　　难道是？
　　“阿絮？”萧云玦像是想起来了，拉着青伦问道，“会不会是那个阿絮姑娘？”
　　“啊？什么阿絮姑娘？”青伦一脸迷茫。
　　“我忘了你那日没出来，就是桓子枫生辰的那日。”
　　萧云玦把那日发生的事情大致和他讲了一下，然后接着问他：“你觉得会不会是那游商知道什么关于鹤门堂的事情，或者是什么把柄，所以才来这里虚张声势，引起鹤门堂注意？”
　　“但他为什么要提到那名女子？那女子又和鹤门堂有什么关系？”
　　青伦想了想，开口道：“少爷，你说会不会是鹤门堂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那个阿絮姑娘的身上？那东西一定对他们很重要，所以无论是死是活都要把她找到。”
　　“有可能。”萧云玦表示同意，“一名女子身边的东西... ...”
　　“像是什么首饰，或者是孩子也说不定...我开玩笑...”
　　“孩子？”没等青伦说完，萧云玦打断了他。对于他来讲，这两个字过于滚烫，每次提到这两个字，就仿佛能看到当年那个叫阿和的少年一样。
　　于是他鬼使神差地问道：“鹤门堂中，有没有与我年纪相仿的少年...？”
　　“年纪相仿？”青伦不假思索地开口，“若是本家之人，那自是堂主之子鹤长川，少爷你是知道的啊。”
　　“不是他，”萧云玦感觉到自己问了个很蠢的问题，自嘲道：“没什么，是我多想了... ...”
　　“不过，若是当年副堂主之妻没有难产而亡的话，想必那个孩子如今也和少爷你是差不多的年纪吧。”青伦说罢，很是可惜地摇了摇头，颇为愤慨道：“副堂主为人明明那么好，仪表堂堂，比起他那个大哥好了不知多少倍，要不是妻儿落得那样的下场，我估计鹤门堂早就不是那个鹤鸿光做主了！”
　　萧云玦对于鹤门堂没太大的想法，不过听青伦这么一说，他也想起了当年那场意外。

　　鹤门堂副堂主名为鹤鸿棠，无论是从外貌还是从为人来讲，都是一个实打实的君子。待人接物都是极为温和有礼，不卑不亢，和他那杀伐果断的大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因此私下里不乏有人嚼着口舌，就连鹤门堂内部也有人明面上听鹤鸿光吩咐，暗地里追从鹤鸿棠的，而且不占少数。
　　可鹤鸿棠此人并无多大意愿争个什么，颇有些与世无争的君子气。
　　这样的人自然是很多姑娘心仪的对象。可他一生只娶了一名女子，据说鹤鸿棠很是深爱这名女子，一直把她保护得好好的。虽没有多少人一睹鹤夫人芳容，不过二人常年乐善好施，百姓们也晓得都是真真正正的善良仁义之人，自然在内心里给这鹤夫人画了一个温润柔情的模样。
　　本应是段郎才女貌的佳话，可惜天公不作美，鹤鸿棠长子尚未出世便命丧腹中，连带着他娘亲的性命一同带走了。
　　从那以后，副堂主便有好长一段时间闭门不见任何人，谁也不知道那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很久以后，这位怀瑾握瑜之人便逐渐丧失了往日的生气，用肉眼看都能看得到元气大伤。当时百姓们也是唏嘘感慨，既叹其长情，又憾其陨落。

　　萧云玦回过神，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真真是可惜了。”
　　“是啊，好人不长寿。”青伦也跟着叹了口气，“不过民间话本还有传闻鹤夫人并没有死的，那小公子也流落在外，反正说得一个比一个真，一个比一个悲，就吸引那些柔肠子的姑娘们了。”
　　有时候，明明知道不可能的事情，有些人就像信徒一样，义无反顾地冲着那面南墙撞过去，非要撞得头破血流也不罢休。可能对于他们来讲，如果不去这么做，他们就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
　　萧云玦就是这么一个人，只不过他更为温和一些。
　　“青伦，”他开口，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我想去一趟鹤京。”
　　“鹤京啊... 啊？”青伦才反应过来，“少爷你去鹤京干嘛？你不会要插手这件事吧？”
　　“也不算是闲事。”萧云玦身子微微前倾，稍稍用力从墙上顶了起来，他活动了一下略微僵硬的身子，朝着城东的方向走着。
　　“有私情我承认，不过这事毕竟屡次发生在府城，我放心不下，总归要去看一看究竟的。”
　　青伦颇为苦恼地捂住头，跟上自家少爷的脚步，“可是总归要和萧夫人他们说一声啊，何况夫人若是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
　　“那是自然。”走在前面的人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那张极具欺骗性的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神色，他挑了挑眉，不怀好意道：“所以，你去告诉我娘，我去前面找家酒楼等你！”末了挥了挥手，“不用担心，我请客！”
　　“啊！”青伦哭了：“少爷！不是请客不请客的事情啊！少爷！少爷你不要每次都把我供出去啊！我的命也是命啊少爷！”
　　那人又怎么会可怜他，自是大步流星地溜了，留下青伦一个人在风中孤零零地思考人生。
　　罢了，又不是第一次了，早该习惯了。
　　青伦任命地往萧府的方向赶，一路上风景和来时并无什么太大差别，不过在他看来，仿佛此刻的光更加暖了些，让他不禁也大步飞奔起来，心情除了即将挨骂的忐忑之外，还多了一些愉悦。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刚才的少爷像是突然又变回了小时候的那个样子，虽然不是很友好，不过那样的神情的确是好多年没见了。
　　就像是有一阵风，轻轻吹掉了蒙尘。
　　久违的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