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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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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郎,你的扇子掉了。”
安扬街上熙熙攘攘,纷乱嘈杂,可我用尽勇气,说话声音几乎还是微不可闻。
我顿时讨厌起了自己,讨厌自己的胆怯懦弱,讨厌自己的临阵脱逃,讨厌自己错过了说话的大好良机。
我用力盯着在人潮之中那个白衣翩然悠悠漫步的人,他依旧背对着我。
我极力保持的镇定在一瞬之间猛烈崩塌,整个胸腔里都漫起了难言的苦涩,我紧紧咬住了唇,沮丧的低下了头。
“千千姑娘,千千姑娘……”絮絮在我身后小声地唤我。
三月的风还带着凉意,我感觉我眼睛莫名地发涩,心里也不知怎么地难受,可是絮絮这个没眼色的姑娘,她都不知道替我接了手里的扇子,还在后边叫我。
于是我更加难过了。
我并没有回头搭理絮絮,她也再没有出声,我无事可做,生气用力地盯着脚上的绣花鞋,白绸面上绣的红金鱼很好看……哼,可是絮絮还没有帮我拿扇子,我开始生气了,我要去骂这个不懂事的臭姑娘。我抬头转身。
“呵……”
男人淡淡的笑声在我头顶响起。
我顿时呆立在那里。
我不知道顾宴何时来到我身前。
我的心慌的要死。
我想,那大概是一种沉稳有力的、让人踏实的、带着的笑意却又不人感到严肃的声音,不……其实我也说不清那是什么样的声音,但它确实是一种很好听的声音,因为它让我感到格外的美好,。
我猛地抬起头来后退了一步,我用力地挤出最好笑容看着他,但我感觉那笑容一定很僵硬。
顾宴、顾宴……我在心底轻轻反复呢喃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仿佛这样能离他更进一步,有丝丝缕缕的甜意从我心底蔓延泛开,似有什么呼之欲出。
他似乎被我这副呆呆的样子愉悦了,他带着戏谑的笑意望着我,可是我的身体僵僵的,手脚都不晓得往何处安放,我忽然想起我第一次在戏台前歌唱,台子下是乌泱泱的看客,台子上是经验丰富的伶人着戏服婉转地吟唱,我紧张地冷汗涔涔,可那那时的我想着,我一定不能出错,为了足够优秀、为了不在人群中湮灭、为了……顾宴。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天,天气阴晦昏沉,楼里为讨富贵栽的金钱兜长着暗绿的叶,富贵子结着暗红的籽,台子底下的看客穿着黑的、灰的、衣服,个个都迫切的看着戏台子上的我,其实我早已忘了那天唱了什么,但我犹记得当我倾倒在台子上之后,台子下人们的眼里震撼、感动、追逐,还有那些人深深灼痛我的毫不掩饰的欲望,然后我的眼里便余下灰蒙蒙一片,也再看不清人影。
从此京城无人不知玉琼名妓唐千千。
他们还都说我腰肢娇软身姿袅娜,可我现在感觉他们都是一派胡言,因为我现在不仅身体僵硬而且脚都抽了筋。可我想这都没有什么。
我呆呆地望着顾宴,生怕漏下点滴。
我死死压抑着眼底的情意,生害怕他发现。
顾宴被我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搞的似乎有一瞬间不知所措,但下一刻他就带着打趣温和的出声:“在下便在此谢过千千姑娘了,那不知道千千姑娘……”
我登时回了神,手忙脚乱的把手中的扇子塞给他。
手指在忙乱中擦到他的,是微凉干燥的感觉,我不由得心生贪恋。他手指白皙骨节分明,那浅橙色的楠木扇骨握在他手中分外好看。
风扬起了他白色的衣角,我想出声说什么,他却突然间回头,仿佛一瞬间感到什么,我看着顾宴笑了,笑的开怀,眼里有毫不掩饰的宠溺和爱恋,我的心霎时慌乱起来,我顺着他的眼神望去,我的一腔热血顿时冻结,我的心陡然间坠入了深渊。
远处马车里坐着一位丽人,她掀起帘子安安静静的望着顾宴,眼里是满满的爱意,她看到了我,但是她眼里没有我,她眼里只有顾宴。
我看着她,看她她头上的金步摇成色很好,腕上的翠玉镯水润剔透,可是我再怎么分散注意,也忘不了第一眼瞥见她时她眼底的笑意,一丝寒凉似乎渗进了骨子里,是那么的冷,也是那么的让我无可奈何。
我此刻所有引以为傲的资本似乎都化为齑粉,公子哥们的追捧、一掷千金给我带来的金玉之物,她有,
我苦练而成的舞技她没有,可是顾宴依旧爱她,就连她眼里的深情,都不输我对顾宴隐忍八年的爱恋。
她爱顾宴,顾宴爱她。
我须臾之间在别人的爱情里卑微的像一粒尘埃。
是啊,我对自己说,唐千千,你醒醒吧,顾宴他一个月前娶妻啦,她娶的不是你岁纤纤,他娶的那个人叫唐小满,我的心分外的难过,悲伤的要死,顾宴怎么会娶你呢,怎么会娶唐千千呢,怎么会娶……一个妓呢。
我难过的要窒息。
我看唐小满看的出神,不知顾宴何时回了头看我,他一出声我便被吓的一惊。
他的眼里还有未敛去的柔情,我仔细的看着他的眼睛,欺骗自己那是他还我八年予我的柔情。我沉沦于此几欲溺毙。
“在下……”
他突兀的出声,我蓦地意识他要说什么,我慌乱的出声打断了他。
“听说令正与千千同姓唐?”
我说完之后就后悔的要死,谁愿意自家娘子同妓扯上联系呢,名妓又如何,可我不知怎的鬼使神差问出了这句话。
我看到他眼中的柔情即刻消散,一抹愠色转瞬即逝,教养让他脸上依然挂有浅浅的笑意,我却不再看他,我看向他身后空中摇曳的彩旗,随风飘泊无可依。
我听到他说“嗯”。
他说告辞。
他走啦。
可我并没看他,我依旧看着那彩旗,红的、绿的、黄色、蓝的……鲜艳明丽的颜色在风中缠搅,可依旧装点不了那颜色寡淡的天空,不知怎的,我的心钝钝的疼。
“千千姑娘,千千姑娘……咱们回去吧?”絮絮小心翼翼地问我,她走上前来。
“啊!”
“千千姑娘你怎么啦,你怎么哭啦?”絮絮一惊一乍的叫喊着,周围的人纷纷看向我们。
我惩罚似的敲了絮絮的脑门一下,回身拉起她就走,我说:“你嚷什么嚷,我不就是有点心疼那把扇子,你晓不晓得那扇子值多少钱,啊?”
絮絮半信半疑,摸着脑门轻声抱怨:“你这是有点?”
我说:“非常行了吧。”
凉风拂过脸颊,泪液冰凉,我用帕子狠狠擦了把脸,可寒意早已入骨,为时已晚罢了。
我想我脸色定惨白的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