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莳七

86、番外一 时瑶瑶（1）

　　秋影疏疏，金黄色的秋菊傍着竹篱丛丛而开，W市一家市立医院内，沉睡了一个多月的病人苏醒了。
　　病床上的女人脸色苍白，嘴唇干燥毫无血色，长期卧病没有进食导致她身形萧索，医院宽大的病服套在她身上显得空荡荡的。没错，她是卿懿，本名——时瑶瑶。
　　她习惯地歪在床上，透过明亮透明的玻璃静静看着窗外有些灰蒙蒙的天空。看惯了黄花梨、鸭翅木精雕细琢的或冰裂纹、或灯笼锦、或回云纹的隔扇窗；看惯了蝉翼纱、平素绡、素纱糊的窗子；看惯了被层层滤过，浸染着四季或明艳、或冷清、或清冽的风霜雨雪、晴空骄阳，这样直白而明烈的日光，她微微眯起眼，伸手自然挡住，不经觉得有些太刺目了。
　　“瑶瑶，医生说这两天恢复得很好，过几天你就可以出院了。”坐在病床边的陆亦如一边削苹果，一边对靠在枕头上望着窗外发呆的病人说，“不过你躺了这一个多月，还要配合做修复训练，大约两个星期差不多。对了，你公司那边夏璃已经帮你处理好了，你那家公司还算上道，虽然把你辞了，不过也多给你发了半个月的工资。”
　　陆亦如絮絮叨叨把这一个多月的事情一件一件细细说了，却发现床上的人歪在床上沉默不言。
　　“瑶瑶，你是不舒服吗？要我叫医生来看看吗？”
　　“无事，只是有些累罢了。”
　　“哦，哦，”陆亦如搓了搓身上暗搓搓想要竖起来的鸡皮疙瘩，虽然已经听了好几天时瑶瑶突然文绉绉的回话，她依然觉得很不适应，想了想，她换了个话题，“那个，瑶瑶，吃苹果，我特意挑的，很甜的。”
　　“多谢。”
　　又是这样莫名的熟悉和疏离。陆亦如看着接过苹果的时瑶瑶一小口一小口咬着苹果，宛如以为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大家小姐，一举一动自有一种风流婉约，贤淑端庄。
　　“瑶瑶……”陆亦如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就听关着的门被人大力推开。陆亦如回头一看，是熟悉的那个人，一时眼眸中的寒冷犹如坚冰，氤氲着狂风暴雨。
　　“谷清源，你来干什么！”
　　被称为谷清源的男人身着昂贵的运动休闲套装，手上带着奢侈品最新一款的男士手表，头发被精心打理过，因为来得匆忙，被风吹乱几许，但并不妨碍他的傲人气势。
　　谷清源英俊的脸庞因陆亦如的质问微微恼怒，然他的修养却没有让他像一个疯子去反驳，只是看向病床上的时瑶瑶语气平静地说：“陆亦如，这里躺的是我的女朋友，我来看看她而已。”
　　陆亦如双手抱胸，冷哼一声：“你女朋友？别瞎说了，我家瑶瑶早已经和你分手了，在你和那个简惜云滚床单的时候，你就该知道，你们已经没戏了。”
　　似被提到了什么不堪的往事，谷清源的嘴角微微抽搐，忍下心中怒火，语气尽量平和道：“陆亦如，你在胡说什么，我和惜云什么都没有，你不要瞎说污蔑你的好朋友。”
　　见谷清源丝毫不承认自己做过的事，陆亦如美目一横，冷笑一声：“你自己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谷清源强压心头火，他今天来是修复和时瑶瑶的关系的，不能因为陆亦如的几句话就破功。他扯出一个完美的微笑，绕过陆亦如，往病床前走去。
　　“瑶瑶，我，我来看你了......”谷清源的话还没出口。
　　“这位公，先生，你我平生素未相识，请注意言行。”
　　陆亦如呆愣半晌突然笑出了声，笑得极大声，连路过的护士都不得进来提醒一句，请勿喧哗，避免打扰病人休息。
　　谷清源更是整个人呆愣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真的是自己熟悉的时瑶瑶吗？
　　样貌未曾改变，只是……
　　原本热情洋溢的活力被波澜不惊取代了，满是纯真的眼眸似承载数不尽的风霜，却又静如古井，令人看不透……这不是他的时瑶瑶，他的时瑶瑶是活泼的，像一只快乐的百灵鸟，而不是看似漂亮却危险的狼。
　　眸光淡淡地掠过谷清源想要上前的脚步，语气平静无波，“亦如，送客。”
　　看到渣男吃瘪的陆亦如心情大畅，难得的送了谷清源一个微笑，“走吧，谷先生。”
　　收获时瑶瑶一个冷漠的背影，谷清源咬了咬牙，收回迈前的脚步，转身往门口走去。
　　走到门边，谷清源又转头扬声道，“瑶瑶，你要相信，我是真心的！”
　　回应他的，依旧是冷漠的背影。
　　送走谷清源，陆亦如收敛笑容，有些担忧道，“瑶瑶，你，那个渣男，不值得你伤心的！世上男子千千万，去他一个谷清源，咱还有一片大森林，别伤心啊，瑶瑶……”
　　“亦如，”时瑶瑶疲惫的声音切断陆亦如的话，“我很累，想要歇息，你先下去吧。”
　　“瑶瑶，你……好，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
　　最一片梧桐叶遥遥落下，夏璃抱着一大袋时瑶瑶素日爱吃的零食上门来了。
　　“不是，瑶瑶，你这是什么装修？”夏璃看着不足百平米的小房子被时瑶瑶突然地乾坤大挪移式的转换了位置，本来简约的现代风突然地变得，嗯，很古典。
　　红木圆桌、四折屏风、花梨木石案、杨木刷漆高几、不知真假的汝窑瓷器、绷得极紧的四方大绣架、一摞雪白的素笺，一尘不染的文房四宝、挂着天蓝色帐幔的四角雕花大床、整齐堆叠的水蓝的被衾，窗边的椸架上还挂着几件样式别致的汉服。
　　当时陆亦如与自己说起的时候，她还不信，今日她亲自到访，真真实实被惊讶到了。
　　好好的热血少女怎么突然变得大家闺秀起来了？
　　难道是出了一场车祸，还真的换了一个灵魂不成？那也不对，时瑶瑶虽然不太完全记得过去的事情，但很多只有她们知道的暗语，她们经历过的事情她都知道。
　　“你来啦。”时瑶瑶放下手中小金剪子，起身沏了一杯热茶端至夏璃面前，“你又给我带零食了？谢谢你啦，不过，我已经吃零食了。”
　　“啊？你真的不吃零食啦！我还以为亦如和我开玩笑呢！”
　　时瑶瑶微微一笑，点头道，“是，亦如没有骗你，是我不太想吃罢了。”
　　“好吧，”夏璃端过茶，望了眼身边的零食，默默喝了口茶。“哇，瑶瑶，这茶好好喝，是果茶吗？”
　　“是，”时瑶瑶重新给续了一杯，“自制作的果茶。你要是喜欢，我这里有新做的几包，送给你。”
　　“瑶瑶，你也太厉害了吧，连果茶都会自己做，味道还这么好，比外面添加了化学添加剂的不知好了多少！欸，对了，瑶瑶，你怎么会想起来做果茶的，你以前不是不喜欢的吗？”
　　时瑶瑶倒茶的手微微一顿，垂眸轻声道，“突然想起来罢了。”其实是纳兰衿喝不得茶，在她还是卿懿的时候，特别为纳兰衿做的。
　　“阿璃今天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啊啊啊！对对对，我给忘了！瑶瑶你还记得S镇的那株很有名的百年红须朱砂梅吗？听老人们说，这株朱砂梅在S镇都好几百年了，只开过一次花，这次，竟然要开花了！亦如拿到了三张门票，问你去不去！”
　　“红须朱砂梅？”时瑶瑶扬眸，不确定地问，“开花了？”
　　S镇的红须朱砂梅绝对是奇葩植株之一，长了好几百年，竟只开过一次花，因着奇葩的缘由，不少植物学家纷纷对它抱以探究的态度研究了良久，也没得出什么有用的结论。倒是因此引得中外游人来W市游玩必要去瞧一瞧这株闻名中外的绝对奇葩植株。
　　会抓商机的S镇政府，单独开辟出了一块环境优雅的中心花园供游人赏玩，又出于对环境的保护，每天限量售票，使公园中的人数始终保持一个稳定的数量。
　　“是，都上微博热搜了！亦如好不容易才预约拿到的票，所以，去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