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五十八章 六月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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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色霞光漫漫笼罩将军府，跳跃在层层叠叠黛瓦之上。
刚下马车，就有一个卿懿身边的小丫头匆匆上来，对苏颜妤道，“二夫人，太太要您回来后马上去主院。”
苏颜妤点了点头，跟着她走向主院。
无真亭内，两杯刚沏好的清茶漾着浅浅的琥珀色，卿懿依旧歪在榻上，半阖双眼，一旁的紫葳小心扇着菱扇。听见苏颜妤走进，她睁开双眸，轻声道，“来了。”
“嗯，来了。”
卿懿打发紫葳下去，自己缓缓起身，立一立身上的木石青琵琶襟镶边锦缎纱袄，扶一扶欲坠不坠的镂空银凤长簪，呷了一口茶，方才开口，“你见到她了？”
“见到了。”
亭内一时无言，唯有清脆悠远的铃声随着“沙沙”的树梢而动。
“她，如何了？”
“不甚好，怀孕了，三个月了，大夫说，胎气不稳，要调养。”顿了顿，苏颜妤抬眸问道，“她不是临江仙的人，怎么你们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
“她临江仙安插的线人，”卿懿起身，清白暗花绸彩花草人物马面裙旋开优雅的幅度，“五年前，秋娘的身份被埋在临江仙的卧底暴露，我想拉她出来，却怎么也找不到人，没想到，竟然被你找到了。”
“她容貌毁了，声音哑了，身份变了，我能认出她也纯属意外。”遇见秋娘的那条小巷是京城一条不起眼的小巷，苏家位置比较偏远，走大路要半个多时辰，车夫大约是为了提早回纳兰府，所以改走了小路，若非如此，苏颜妤也不会遇见秋娘。
“也罢，我已派人暗中为她安排了，会有人照顾她的。不过，我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记得。”
“是吗？”苏颜妤指尖轻点光滑如丝绸的桌面，似笑非笑，“我也不知道。”
当她还是苏念念的时候，是这个看似无情的秋娘给了自己活下去的希望和勇气，是她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古代给她了第一束阳光，是她让她在那个充满绝望的时候给了她一点盼望，给她了一点期待，她一直很想见一见，谢一谢这个人，不论当时她是怀抱着什么样的目的。
……
自从三朝回门之后，纳兰子兮恢复了正常的上班状态，苏颜妤则开始跟着俪婳开始学习管家琐事，由于在苏家跟着胡妡媛学习过，也掌过家，苏颜妤上手非常快，俪婳几次笑言自己可以早些卸下担子。
这日六月二十，是苏颜姒大婚的日子，苏颜妤早早起身，洗漱穿衣。纳兰子兮歪着头静看白芨为苏颜妤梳妆，良久笑道，“结束了，我去接你。”
苏颜妤正对镜正妆，闻言想了想，笑道，“也可，你若来了，我便能早些走了。”今天的主角是嫁为侧妃的苏颜姒，如此风光的时刻，她没必要掺和。
将军府离苏启平的苏府并不算远，苏颜妤坐了快半个时辰的马车就到了。彼时的苏府热闹、装潢程度远胜于当日苏恪成婚之时。
打扫一新的后花园内，围坐了一群衣饰华贵，珠光宝气的贵妇人，中间点缀几个娇羞默默的小姐们，走得近了，方才听清几句，“……品貌端庄，家底丰厚……”
“……家世清白，上进知礼……”
“徐家公子……仪表堂堂，风度翩翩……”
得，苏颜妤了然，这是各家女眷在集体讨论自己子女的婚姻大事。
苏颜妤跟着小丫头走进内院暖阁，只见夏小蝶带着胡妡媛、陆含烟、苏颜沫已经坐下，对面坐了怀有四个月身孕的苏颜蕊，低垂着眸抚摸微微显怀的肚子，鬓边落下的几缕发丝遮住不甚红润的双颊，身上朱紫缠枝团绣粉蓝球花刻丝长衫愈发显得人羸弱不堪。
苏颜沫正低头无聊，听见门口丫鬟叫“纳兰二夫人来了”，赶紧抬头，一瞧，是她三姐姐。欢喜蹦下椅子，小跑拉过苏颜妤的袖子，笑意盈盈，“三姐姐！”
夏小蝶笑着起身，拉过苏颜妤坐下，见她身上一袭桃红遍地撒花羽纱袄子，外罩一件浅绿芽黄镶两指宽折枝牡丹平素绡对襟禙子，梳得齐整的随云髻簪一支鎏金扭珠双鸟戏珠缠枝梅花步摇，三缕垂下的水晶流苏随着苏颜妤莲步轻移交织响动。
刚坐下，就听对面的苏颜蕊阴阳怪气地开口，“妤儿表妹今儿来得可有些晚了，莫不是家中有事耽搁了？”
苏颜妤微微抬头，眸光掠过苏颜蕊有些苍白的双颊，不紧不慢放下茶杯，掏出绣帕擦拭嘴角，慢条斯理道，“出门前，不过陪太太多聊了几句，耽误了一些时辰罢了。”
苏颜蕊搭在黄花梨如意云纹茶几上的手微微握紧，京城里人人都知她的夫君是个极大的“孝子”，一心一意辅佐自己的大哥，孝顺母亲，对母亲的要求百依百顺，因着她一连生了两个女儿，她的夫君已经纳了三个姨娘，又收了四个绝色的通房丫头。其中两个姨娘和三个通房丫头还是她的好婆婆为他安排的。婆婆不喜，夫君不疼，若非娘家还算有所助力，这日子是没法过了。如今她怀有身孕，虽还未知男女，但她的夫君已经一心扑在同样怀有身孕的菊姨娘身上，半刻也不舍得分离。
苏颜妤的话是故意在她伤口上撒盐。
苏颜蕊眉心皱起，贝齿轻咬，欲|起身说些什么，就听门口有丫头来报，“二小姐，太太那边请您过去。”
看着苏颜蕊跟着丫鬟走了，夏小蝶幽幽叹了口气，“也是难为她了，都四个月了，还坚持过来。”
陆含烟放下茶杯，略一沉吟，道，“二堂妹似乎，在婆家不甚受喜。”
胡妡媛呷了一口茶，淡淡道，“子嗣而已。”
夏小蝶补充道，“你们不知，年前她曾流过一个，是个哥儿。”
陆含烟轻轻“啊”了一声，低低道，“怎会？”
夏小蝶眼带怜悯，“听说是劳心太过。”
想起自己在闺中听到的一些八卦，陆含烟抿一抿唇，自己房中干干净净，公公婆婆和气温厚，妯娌姐妹和睦融洽，夫婿体贴温存，不知羡煞了多少闺中好友。唯一不美的是，成婚三个多月了，她的肚子还未有动静。
察觉陆含烟的情绪变化，胡妡媛笑着拉过她的手，低声安慰道，“你才成婚不久，不用着急，好好调理身子，自然就会有的。”
正说着，尤氏的大儿媳妇儿封氏笑意盈然地上门招待来了。
这是苏颜妤第一次见到夏小蝶口中“清秀大方，知书达理”的封家二小姐。只见她身上穿一件菡萏色绣缠枝莲花瓣湖缎长衣，长发梳成婉约的倭堕髻，簪一支空雕花芙蓉点翠如意钗，面如桃瓣，眼如水杏，自有一番娴雅文静，只是眉间总是缠绕着一抹浅浅的化不开的愁色。
各自见过礼，原本冷清的氛围慢慢热闹起来。陆含烟性子活泼明朗，说起今日的盛事莺莺沥沥，好不热闹，又有胡妡媛在旁补充凑笑，苏颜沫的好奇百问，一时暖阁内笑声连连，暖意融融。
封氏静坐一旁，嘴角含了最得体的微笑，看着苏家二房和和气气，相处融洽，不由想起了自己，成婚一年有余，还未有身孕，丈夫一个月里有十来天宿在通房丫头处，只是公公明明地告诉过丈夫，未有嫡子以先，不可有庶子，这几日，夫君倒是往她们处去的少了。
想着，封氏抬眸，见胡妡媛似有疑色地看向自己，随即，她听见胡妡媛走至自己身边，压低声音问她，“大堂嫂似乎气色不太好，可找大夫看过？”
封氏微微一笑，“可能是这几日忙着三妹妹的婚事，略疲累了些。”
胡妡媛欲言又止，踌躇片刻，嘱咐了几句多休息就又回去了。
古时的婚礼现场大同小异，皇家的婚礼不过比官宦之家规矩更繁琐，礼仪更细化。在一片锣鼓喧天中，苏颜姒出嫁了。尤氏坐在正堂上首看着自己最心爱的女儿出嫁，几乎哭成了泪人，苏颜蕊一面扶着自己的肚子，一面和苏恪的妻子封氏安慰尤氏。
一时礼毕，宾客散去，苏家女眷又重聚到了暖阁。作为苏家直系，要等宾客散尽方才可以离去。
方才坐下饮了一杯茶，留在门口的红蕖上前低声道，“小姐，二爷在等您了。”
“怎么了？”夏小蝶见苏颜妤起身，问道。
“没什么，”苏颜妤浅笑，“子兮来接我回去罢了。”
夏小蝶唯一怔愣，随即笑道，“如此你便去吧，你大伯母这边有我呢。”
向众人告辞，苏颜妤在封氏艳羡和苏颜蕊近乎吃人的目光中款款而走。不多时，又有苏启平带着苏恒和苏悕上门接人。
看着苏恒和胡妡媛、苏悕和陆含烟成双成对，夫妻恩爱，封氏不由轻叹，不知何时苏恪才能像苏恒和苏悕那般对待自己。
……
高鸟黄云暮，寒蝉碧树秋，又到了一年九月。
昨日苏家有人来报，说陆含烟被诊出两个多月的身孕，喜得苏颜妤赶紧命人备下厚礼送去苏府，前几日胡妡媛上门看望生病的自己，还说起陆含烟因为这事甚是苦恼，可巧昨日就有了。
窗外淅淅沥沥的秋雨停了，绿篠急急忙忙跑进屋里，喘着气道，“小姐，刚才黎府那边有人传信，说，说黎老先生……”
于此同时的主院，卿懿正端着一碗苦涩的汤药准备一口闷，就听门外青时低低道，“太太，黎大人派人传话，黎老先生……去了。”
黎老先生这两年身体每况愈下，今年秋日终于熬不住，撒手去了。
丧礼的一切事仪是一早就备下了的，入殓、停灵、开丧送讣闻，一套流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十二月十二，是黎老先生出殡的日子，黎老先生的众多门生乌压压占了好几条街，苏颜妤作为女子，不好出门吊唁，连同卿懿、俪婳以她们自己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哀思。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第五十八章 六月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