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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成家(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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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主,这是小七传来的最新消息。”
“小姐一行已离开京城,小七会一路跟随,保证小姐的安全。”
“嗯,秋娘那边如何?”
“一切无恙。”
“秋娘对我们很重要,一定保护好她。”
“是。”
月华皎洁,落在怒放的晚桂枝桠上,丝丝缕缕,清亮透明,莹白指尖轻轻划过青瓷茶杯杯壁,划破光滑如丝绸的月色。
……
驴车咕噜咕噜,两个小孩儿使尽浑身解数想要逗笑自己这位“不苟言笑”,时常陷入沉睡的妹妹。夏小蝶细数了自己手中所剩的银两,略一犹豫,把压箱底的一枚福寿如意佩找了出来。
“阿平,我们除去租车的银两,就只剩下二两银子了。”
苏启平闻言,微微皱眉,“只怕不太够用。”山洪一来,滚下的山石砸破了一处围墙,压断了一株积年梧桐,梧桐粗壮的枝干压塌了半边无人居住的厢房和厢房旁边刚加固的猪窝。原本家里蓄养的两只大肥猪和十来只公鸡母鸡一块病死在棚里,根本没法售卖。这次回去,定是要好好地整修一番,不少家具都是要重新打造、购买,加之灾后必然升高的粮价,剩下的二两银子怕是不够用。
看出苏启平的心思,夏小蝶从袖口里拿出福寿如意佩,将它送至苏启平手中,轻声道,“这枚玉佩,是当年夫人私下赏我的,虽然玉质不算上成,但是当二十来两银子还是不成问题的。”
温润的玉佩触手生温,苏启平心下一惊,反手把玉佩放回夏小蝶手中,摇头,“不成,这是夫人赏你的,算是你的嫁妆,我不能要。”
夏小蝶轻轻摩挲着玉佩花纹,浅浅一笑,“当了吧,留着它,我总会想起以前的事,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该放下了。”
“小蝶……”
“无碍,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玉佩的价值比想象中的当的要多一些,足有三十两银子。苏启平小心捧着三十两碎银子,笑着对夏小蝶道,“没想到比预想的还多了十两银子,我们可以多买两亩上好的水田了。”
夏小蝶也颇感意外,听见苏启平如此说,笑道:“不着急,这时候天灾刚过,有些人只怕不舍得,倒是家里刚开垦的荒地回去得好好肥一肥。”
“这是自然,种些常吃的瓜果蔬菜,就算不卖,自己吃也是极好的。”
“我想着种些大白菜、小青菜、冬瓜、韭菜、萝卜、扁豆……这些自家常吃,父亲母亲搬出去了,后院就空了不少,我就想种些果树,以前在府里,我曾见过花匠在院里遍植桃李二树,花开时极美,到了时节,又有新鲜的果子可吃。”
“这倒罢了,只是若是买成年的果树,只怕价格太高,我们支撑不起。”
夏小蝶笑道:“你时常去后山难道没瞧见后山有好几株已经长成的桃树、梨树,回去后我们给里正送些礼物,花几两银子买两株回来,也就是了。”
“可……”苏启平犹豫道,“村民们也时常砍柴,肚子饿了,也还指望这些果树给他们充饥,若我们这样挖了两株会不会……”
听出苏启平隐藏在话语之间的隐忧,夏小蝶嗤笑一声,冷笑道:“他们一个个落井下石是一把好手,你都不知道在他们手中吃了多少亏,再者,后山如此之大,难道少两棵果树就能饿死他们不成?这会儿他们自己还自顾不暇,就算他们知道了,只要说我们是拿银子买的,他们难道还能告我们不成?”夏小蝶潋滟水眸一横,眼尾锋利,“有本事让他们拿出比我们高的银子把树买回去。”
其实村里也不乏有村民会从后山挖小树苗回去栽种,如村口的徐家就有一株桃树是从后山挖来的。苏启平想了想,点头道,“也好,我知道后山有几处偏僻之地的桃梨植株繁茂,结的果子也很不错,一般很少有村民往哪儿去。”
“如此更好,能少不少闲言碎语。”
两人又细细细数了需要更替的家具,需要购置的牲畜、粮食,大约还能剩下十来两银子。
“没想到一次天灾人祸,银子这般经不起花销。”苏启平看着夏小蝶把银子收好放进箱笼,不由叹了口气。
夏小蝶失笑,“只要熬过了这段最艰难的时间,日子会好起来的。”
这厢,夏小蝶和苏启平在讨论如何整修房屋,那厢,两个哥哥再次对躺在襁褓中无动于衷的妹妹束手无策。
“哥哥,为什么妹妹都不笑?”苏悕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十分疑惑地问同样一脸懵的苏恒。
苏恒想了想,大胆猜测:“是不是我们说的故事不好听?”
“是吗?”苏悕挠挠头,“可是每次母亲和我说的时候,我都会很开心的。”
这个难题苏恒解惑无能,只好举白旗投降,“我不知道。”
两个小朋友再次双手托腮,一大一小睁着大眼睛盯着中间的苏颜妤发呆。
苏颜妤挥动白胖的手臂,扭动小身体翻了个身,把自己埋在半边襁褓之中。按时间计算,自她穿越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星期了,好容易才接受了不科学的玄幻设定,就被两个名义上的哥哥吵得脑仁疼。当她是苏念念的时候,她是家里最小的一个。她的父母是管生不管养,两人自己到处风流快活,上面几个哥哥姐姐在接受完九年义务教务就早早地各奔东西,因此她从小就养成了独立自主的性格,和自己的哥哥姐姐们关系缘极浅。后来一次意外,父亲赌博输了大笔钱,还欠了高利贷几十万,父亲求母亲帮忙给他几万救急,母亲不肯,情急之下的父亲把主意打到了还在即将上高中的小女儿身上。
那天的夜很黑,风很冷,她扛着后背七条血淋淋的伤口逃出了当地有名的夜总会,热心忠厚的司机老师傅送她去了医院,还替她垫付了医疗费。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她不顾医生的阻止,悄悄溜回了几乎一贫如洗的老家。匆匆收拾了几件自己的衣服,把自己藏在床底下暗格中所有积攒的零花钱都取了出来,这些钱都是她在课余时间去给村里人打零工积攒下来,虽然不多,但足够她买一张彻底离开这个地方的车票。她又溜到母亲房间,把父亲偷藏在母亲柜子底下的两万元和母亲瞒着父亲私藏的三万元一股脑拿走,想要拿着卖她的钱欢快度日,哼,不可能。
背脊缝合的伤口似乎隐隐有崩裂的痕迹,她却挺直腰板,彻底和这个肮脏的地方告别。
去F市坐绿皮火车是最便宜的。她坐在窗边,静静看着窗外熟悉的景物开始变得陌生,看着大片的绿色平原,风在耳边吹,青草香随着风打着滚溜进鼻间,就连背后沁出的暗红血腥也变得可爱起来。
F市实验一中作为市最有实力的一所高中,财大气粗,为综合成绩第一的她提供三年免学费的特殊待遇,且只要她能保证每次考试都能在年级前三,她在每个学期都能得到一笔奖学金。三年后,高中毕业,她以F市文科女状元的称号成功考入她梦寐以求大学。
大学四年,她建立了自己的设计工作室,结识了许多志同道合的合作伙伴,一路潇潇洒洒过得舒服安逸,还在被工作所累的死党每每见她都忍不住羡慕,羡慕她能这么早个体独立,经济独立,还要靠父母养活的自己时常被问候,烦不胜烦。
如果可以,她也想成为能够在羽翼下成长的雀儿,但是现实早已把她所有的眼泪收走,从逃出夜总会的那天起,她就已经不会哭泣了。
“妹妹吃饭了吗?”苏恒咬着刚出锅的包子,关心地问母亲夏小蝶。
“刚吃饱了,已经睡了。”
苏悕小口咬着包子,好奇地问,“妹妹怎么每天吃完就睡,我和她讲故事她都不理我?”
夏小蝶笑着揉了揉揉两个孩子的鬓角,“妹妹还小,等她长大了就不会了。小悕你每次吃饱奶就睡,小恒想要和你说话,你都不理会的。”
……
桃树枯黄的枝叶悠悠扬扬翻着滚,点开平静无波的水面,晕开圈圈涟漪。身着赭红色暗纹妆花福禄寿纹缂丝褙子的成嬷嬷脚步匆匆踏进葳蕤苑。
“夫人,一切都以妥当,不该出现的人,已经消失干净了。”
护国将军的正妻娄氏捧着一杯清茶,眸色微闪,缓缓点了点头,“小念那厢如何了?”
“夫人放心,我已经派人在那户人家旁住下了,如有任何意外,一定会第一时间告知我们。”
娄氏点头,呷了一口清茶润喉,又问成嬷嬷,“三少爷那边如何了?”
成嬷嬷眼尾笑出两朵菊花,“都好,三少爷深受将军喜欢。”
娄氏闻言,绷着的神经稍稍有所放松,“万事小心,将军的疑心没有这么快消除的。”
成嬷嬷双手接过娄氏喝完的青瓷茶杯,垂眸应是。
晚秋时节,残肢遍地,退去的洪水依旧在溪山村耀武扬威。通往村尾的泥土泥泞不堪,不知从那里飘来的缝缝补补的粗麻衣裳、断了腿的木桌、折断的晾衣杆、横七竖八插在土屋墙壁的粗壮枝干,小山丘上还晾着几条已经被晒成鱼干的小鱼、虾皮、甚至一个被雨水冲刷得不成样子的祭奠花圈……
苏启平驾着驴车一路颠簸来到位于溪山村村尾的青砖大瓦房,推开年代久远的木门,屋内尘封一个多月的霉气扑鼻而来。
夏小蝶侧身把苏颜妤护在怀里,精致的眉心微皱,“走的时候不是收拾好了吗?怎得味道这么大?”
苏启平屏住呼吸,快步把几个房间得窗户大门推开,把堆积的潮气和霉气一起散去。
小大人苏恒从母亲怀里接过软糯糯的小妹妹,和苏悕乖巧地找了一处空气流通的角落乖乖等父亲母亲收拾房间。苏恒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把怀里的小妹妹抱得更稳了些,苏悕伸出白胖小手松了松盖住苏颜妤小脸的襁褓,还细心地把落在眼角的一缕新发理到鬓边。
襁褓之中的苏颜妤不甚熟练地蹭了蹭软绵绵、白嫩嫩的苏悕手掌,引得小哥哥惊喜万分。
“大哥,妹妹知道我是谁了!”苏悕惊喜地睁大眼睛,欣喜得手舞足蹈。
长期得不到妹妹回馈的苏恒吃味地低下头,就瞧见苏颜妤缓缓睁开的清亮黑眸,他惊喜地大叫:“父亲,母亲,妹妹睁开眼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