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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九章 风波起(6) ...

  •   花色粉白,嫩蕊黄,五片成伞,端有口,一朵如星,一片似霞。
      “何处哀筝随急管,樱花永苍垂扬岸。樱花烂漫几多时?柳绿桃红两未知。劝君莫问芳菲节,故园风雨正凄其。公子手中的这朵东京樱花保存得真好。”
      男子半垂的眼眸微微抬起,似笑非笑地把手中的干花随手飘回桌案,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袖口,向苏颜妤行了一礼,“苏小姐,在下复姓纳兰,名子墨,今日邀苏小姐到府一絮是在下的家母,只是不巧,家母此时正有琐事缠身,因此由我先招待片刻苏小姐。”
      苏颜妤黑眸一转,嘴角微微扬起,温言细语,“如此,小女就叨扰了。”
      纳兰子墨先行一步,请人上座,待人坐定,紫苏手捧茶盘送上两杯清茶。
      碧莹莹的雨前龙井香味渺渺,茶色清澈,倒映在白玉葵瓣青花茶盏之间,越发显得轻灵可爱。
      “茶水不合胃口吗?”纳兰子墨呷了一口,抬眼见苏颜妤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杯壁,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苏颜妤愣了半瞬,笑道,“不是,茶很好。”只是她没有喝茶的习惯。
      两人静坐相顾无言,茶喝完了一盅,一个与紫苏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年轻姑姑满脸带笑走进厅堂。她走至堂前,朝上首的纳兰子墨福了福身,“大少爷,夫人差我过来请苏姑娘过去。”
      纳兰子墨起身点头,“紫葳姑姑,母亲那厢事情都处理完了?”
      紫葳微笑点头颔首,“处理完了,夫人说老爷那里还在找少爷,要少爷过去一趟。”
      “父亲找我?”纳兰子墨微一挑眉,不过一瞬随即笑道,“有劳姑姑。”
      秋意深深,宅院内却依旧绿意莹然:奇异的各式石块围绕着一插天的玲珑大石,上面错落有致别具匠心地萦绕着青翠的爬藤,或牵藤引蔓,或垂于山巅,或穿越石脚,或如彩带飘摇,或似牵引缠绕,香气清雅与众不同。
      紫葳带着苏颜妤穿过小院,走过几条长廊,只见五间清厦,连着黑漆竹帘,四面出廊,杏窗油壁,比别处更显清雅。
      正欲上前,一个身着的铁青色束腰薄棉软袄的丫头小步匆匆上前,行了半礼,笑道,“夫人已在挽风亭备下茶水点心,要我过来告诉姑姑一声。”
      紫葳有一瞬间的诧异,挽风亭已经是内院了。
      穿花拂柳而过,沿廊而去,目的地终于到了。
      一入院门,两旁高大的垂丝海棠排排树立,娇羞俏丽的花瓣缀满枝头。因这两日阳光晴好,每片娇嫩的花瓣都吸饱了阳光,分外努力的将自己的美展示给进来的人。一阵风拂过,带起片片飞舞的粉嫩,连空气中也带着香气,淡雅得好闻。稀稀落落的花瓣摇曳着停在地上,隐约可见一条林间小路被旖旎的粉红遮掩,是由一颗颗精挑细选的鹅卵石镶嵌土地上出来的。
      苏颜妤跟着两人缓缓地走在这条小路上,深怕惊了旁边树上休憩的鸟儿。又一阵风吹来,带下洋洋洒洒一片娇羞。
      “落红成阵。”
      漫天绚烂的落花令苏颜妤不由地想到了红楼梦里面贾宝玉在沁芳闸桥的石椅上看《西厢记》时,桃花被风吹下大斗来的场景,不想原是这么美丽。
      行至不多远,只见一棵极大的垂丝海棠树下坠着一个秋千,秋千两边的牵绳被明艳的蔷薇花缠绕,许是主人长久不用秋千,蔷薇顺着与牵绳相接的树干奋力往上生长,如星如芒的烟雾紫在浅浅如雾的红霞中倒显出几分俏皮来。
      往前再走几步,一溜清雅高挺的翠竹划开一块清净之地。鹅卵石铺就的林间小路,道路两旁高竹交映,在风的抚摸下“飒飒”作响。小路并不长,但主人细心地在路的两旁放置了石椅,供人休息小憩。顺着小路走到底,是一座三米见方的小小石亭,亭子中间有一张不大的石桌,四周围绕着四张固定的圆椅,因着天气寒冷,石椅上摆放着绣金花鹅毛软垫。亭子四面无窗,只用几张黑漆竹帘阻挡秋日的瑟瑟秋风,每张竹帘子下摆都挂着两个金色的小铃铛,风中发出“叮当,叮当”的清脆声响。
      亭子当中坐着一个窈窕绰约的女子背影,竹帘一摇一晃剪碎窈窕身影,令人看得模糊不清。
      再走近些,终于看见亭上牌匾,是她所熟悉字迹,上书三个大字:挽风亭。
      苏颜妤掩在袖袍之下的双手下意识缩紧,迈向前的左脚踌躇不知该如何前行。
      风过无声,影过无痕。亭内的女子缓缓起身,掀开半截竹帘,朗声道:“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凭借力,……”
      “送我上青云。《临江仙》。”
      女子轻笑出声,嘴角挑起一抹顽皮的幅度,“热爱可抵岁月漫长,”
      “彼此保护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苏颜妤无声而笑,这句话她的死党在她耳边不止念叨过一次。
      女子掀帘而出,嘴角挂着浅浅笑意,眉梢眼角因笑容而折起密密的纹路。
      苏颜妤闻声望去,只见一双雪荷色暗夹桃肉色彩绣牡丹梅花纹攒珠绣鞋踏着青石砖铺成的台阶款款而下:顺阶而下的梨花白遍地洒金月华裙,外罩茜色彩绣百蝶穿花素软缎立领广袖褙子,手腕挂着一只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如云的发髻挽成斜堕马髻,簪一只水晶银绞丝白兰银簪。
      这是一个极美丽的女人。
      这份美丽,不在乎外貌,而在乎她身上的气质,一个真正优雅,知性,平和的人,站在她旁边似有清风拂过,令人安静平和,舒适安宁。
      “你来了。”女子莲步轻移,裙摆翩跹间走到苏颜妤面前,带起一阵暗香浮动。
      “来了。”苏颜妤粲然一笑,好似眼前这人,是自己相处许久的朋友。
      话音一停,两人蓦地陷入沉默,默默相对。
      多少次午夜梦回,苏颜妤以为自己还躺在柔软的席梦思上,顺手按灭叮铃作响的闹钟,然后开始一天重复的工作休息,然而暗沉沉的黑夜,桃色薄纱帐幕,硬邦邦的枕头无一不在彰显她从梦中醒来。
      女子原本挂在嘴角的微笑慢慢收敛,指尖深深掐在掌心,多年的经历让她懂得如何让自己的表情收放自如,让自己的心事不被外露,但今天,她所有的外在都维持不住,她很想放声大笑,也很想放声大哭......
      因为她
      因为她们
      相见了。
      两个异世灵魂,跨过千山万水,终于相见。
      小圆石桌上摆着四盘精致的点心,软糯的桂花糖蒸栗粉糕、质感松软的奶油千层糕、色彩明艳的双色马蹄糕、清凉爽口的豌豆黄,再填一壶泡得恰到好处的酸甜果茶。
      “我叫卿懿,卿本佳人的卿,好是懿德的懿,来自W市。”卿懿挽袖给苏颜妤倒了一杯果茶,“你呢?”
      “苏颜妤,苏州的苏,颜色的颜,婕妤的妤,K市人。”
      短暂的自我介绍后,两人又陷入了沉默。她们已经在这古代呆了太久了,久到都快忘记自己以前在现代经历的所有了,但刻在骨子里的那些东西却是忘不掉。
      卿懿拿起白瓷染青花的茶壶,给自己沏了一杯清茶,“你也看《晚韶华》?”
      苏颜妤呷了一口果茶,摇了摇头,“没,不过我闺蜜看,我听得多了,也就会几句。”
      卿懿端起浮着几片嫩茶叶的青釉蕉叶茶杯,眸光流转,“我穿越前还没看完结局,作为原著粉,很想知道结局怎么样了,你知道吗?”
      苏颜妤斟酌了一下用词:“勾人?”
      卿懿被呛到了。
      苏颜妤不明其状地挠挠头,解释道:“这不是我说的,是我闺蜜说的。”虽然她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是“勾人”。
      见苏颜妤一脸莫名其妙,卿懿无声叹了口气,“罢了,还是等我什么时候回去了,再补吧。”
      摩挲杯壁的指尖一僵,苏颜妤无声挑眉而问,“还能回得去吗?”
      卿懿缓缓放下茶盏,莞尔一笑:“给自己一点希望,也许我能像若曦一样,重新回到自己原来的躯壳里。”
      “谁知道呢?”
      竹梢摇动,龙吟细细,竹帘敲打,铃响叮铃,蝴蝶结子长穗五色宫绦顺着卿懿站起的姿势柔柔滑下,“你今天来不是有问题问我吗?你问吧。”
      苏颜妤眼睑半垂,左手中指有一下没一下敲打着冰凉的石桌,良久缓缓道:“是不是有人拿罂粟制毒、贩毒?”
      卿懿无声一笑,重新坐回位置,笑道,“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选你……”
      青釉蕉叶茶杯被随手推到桌边,苏颜妤起身,走到卿懿身侧,抬眸望向她,“已是局中人,逃不开,躲不过。”
      卿懿勾唇一笑,轻笑道,“通透。”
      苏颜妤眼眸半垂,掩下所有情绪,“不过是不想等大刀落下的时候,自己还懵懂无知。”
      亭外的阳光很好,秋风疏懒地在地上打了个滚,掀起一片飞扬的粉色,那粉色是那样娇艳,也是那样单薄。
      “现在回想起刚穿越那几年,我恍然若梦……”卿懿的声音很轻,落在秋日的秋光里,好像被点碎的月夜倒影,圈圈朦胧,层层动荡。
      一句“恍然若梦”直击苏颜妤心口,那些年,那些记忆,被用力抹去,却被努力镌刻。
      卿懿的故事很长,长过奔涌的尼罗河;卿懿的故事很短,短不过朝晖之息;卿懿的故事很甜,甜过非洲薯蓣叶防己果实。
      苏颜妤静静得听着,听她的宫闱的坎坷艰难,听她的沙场的金戈铁马,听她与爱人的细碎幸福。
      卿懿的故事讲完了,苏颜妤蓦然想起了很久以前曾读过的一句话: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人间,没有谁可以将日子过得行云流水,但我始终相信,走过平湖烟雨,岁月山河,那些历尽劫数,尝遍百味的人,会更加生动而干净。时间永远是旁观者,所有的过程和结果,都需要我们自己承担。
      卿懿的人生短暂却不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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