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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游街 ...

  •   今日日头开得浪费,将我才换上的衣裙又给汗湿了,第十六个年头怀念我四季如春的扶风树洞。
      屋里摆着冰鉴,我张着四肢大大地躺在木榻上,这般散热快些,人也凉快许多。屋门被人急急推开,外头的热流直往我面门撞,我不满地皱起眉头回头,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扰了我纳凉。
      一身宝蓝色媃裙的灵宝仔细将门掩合实,这才转过身来,柳眉倒竖,脸颊上带着红云。
      我想,外头是真热,瞧给我家灵宝晒的。
      “小姐,你怎能这样?”宝丫头插上腰,小脚在地上死劲跺了跺。
      这丫头脾气来得太突然,我委实跟不上她的节奏,不解问道:“我怎样了?”
      小丫头咬住自己的下唇,脸上又红了几分,竟叫我看出一丝害羞来?
      “小姐,怎能送顾少爷那种书?”小丫头还生怕别人听见,开了条门缝仔细看看外头。
      我当是什么事呢,原是瞧了我给顾陌的包裹。我躺回方才那形状,不在意地道:“顾陌也不小了,合盖看那些东西的时候了。”
      “那怎能叫小姐帮忙呢?”灵宝走近几步,压低了声音道。
      我嫌弃她身上到了热意,翻了个身靠近榻里头,含含糊糊道:“我自己送他的,我瞧他十三了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做姐姐的自要教教她。”
      “小姐!”灵宝惊呼。
      “原孟漓姐姐是这般想的。”一个要细不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有些扎耳,遂不用转身也知是谁。
      “顾少爷,你怎能擅自闯入小姐闺房呢?”灵宝责备道。
      我转头就见大龙冲着我浅笑没说话,徒留灵宝在一旁干着急。我挥挥手让灵宝出去,大龙的功夫我是知晓的,不会引得太大动静。
      “怎的过来了?”我拾起冰鉴上冒着寒气的黑溜葡萄,才要放进嘴里,旁就伸出一只白皙的手。
      不用瞧,也知是谁的。
      我皱紧眉头,尽量让自己显得生气些,指指一旁冒气的冰鉴,“那处不是还有?做什么非要抢我到嘴的。”
      大龙也不客气,硬生生夺了葡萄就往嘴里送。这西南运来的黑珠葡萄最是酸甜可口,汁水又多,呲溜一下就钻进了大龙轻薄的唇内,没了踪影。
      “你昨日才落的水,如何吃得了这些寒食?”大龙解释地很贴心。
      可我却气上心头,也亏得他好意思提这事。
      京城六月已算得流火天,昨日难得凉快些,我便思忖着出去转悠转悠。
      绕到祁王府外,攀了墙头,我才知晓大龙竟背着我与旁人去了秦船。我这才知晓,江南名妓婉儿姑娘竟来了京城。
      幸得我今日扮了书生模样,带着阿潇到了城郊的湖边,我却犯了难。做人时间长了,倒忘了自己是只怕水的猫。
      最最倒霉的,就是遇见来寻欢的齐桓晟。这小子,几年里什么都没长,连着他的脑子。
      齐大少爷上来先是一顿冷嘲热讽,我正想着如何上船,没心思理会他。想来他是被我冷眼惯了,说了一通,恐是觉着自己舒坦了,带着笑往湖中靠来的小舟去。
      齐桓晟才踏出一只脚沾了船边,我两步冲上去扯住他的后领子,将人往回一带。我便已窜上了船,阿潇跟着将齐家的小厮打退几步,也上来了。
      齐桓晟转了一圈才稳住身子,回身时,我已拿了一金果子塞进船家手里,吩咐他快些开船。
      船家吆喝了一声,撑起竹竿就要往外划。齐桓晟突地抓住竿子,气急败坏,“本少爷还没上船呢。”
      “少爷,您瞧我着船小,只能载下两人,多了不成,您等下一趟罢。”船家好心解释。
      齐桓晟素来与我不对付,气急败坏指着我道,“本少爷先来,缘何你先载她们?本少爷出双倍价钱,先带我走。”
      船家听了后半句明显心动了,便对我劝道,“这位少爷,确是这位少爷先来,不如您让一让?”
      船家松了口,齐桓晟神气地下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我从怀里再掏出一锭金果子,扔给船家,“他若真有钱,我便下船。”
      齐桓晟闻言脸色一变,忙伸手去摸腰间钱袋子,随即破口大骂,“孟漓,你又偷本少爷的钱袋子,欺人太甚。”
      阿潇提剑挡在我前头防备着他,我冲他微微一笑,转头对船家道,“他惯是拿一身好行头哄骗别人,被人戳穿了又恼羞成怒诬赖别人偷他钱物,船家可能开船了?”
      船家也不知被我唬住了,还是怀中的金子暖手,吆喝了一声,就要开船。
      齐桓晟手中竹竿一松却是着急了,也不顾得船家阻拦,就往船上来。
      只是人都未来得及沾船,便被阿潇的剑鞘打落水里区。岸边的家仆急得跟着跳了水,一个个扑腾急喊。
      湖边的水浅,不过没人脖子的深度,齐桓晟自己扑腾了两下站直了身子,回手就给凑近自己的家仆一巴掌。
      声音清脆,我瞧着都疼。
      那家仆许是被打懵了,愣愣捂着脸不知所措,齐桓晟满是怒意地朝他吼,“愣着做什么?还不给本少爷将那船翻了,我看今个儿谁能渡河。”
      余下的家丁瞧着齐桓晟的怒气都不敢靠近,转头奔着我们小船而来。阿潇拔出长剑,那些人就不敢正面对上,互看了一眼,竟全潜入了水底。
      阿潇跟着跳了下去,水面荡起细细波痕,只有人影绰绰却瞧不分明。
      船突地摇晃起来,我不由地害怕,自出生到如今几百年,落水的次数统共就几回,想起那感受,我的脸更是白了几分。
      “阿漓”一声熟悉的轻唤。
      我一面小心地保持平衡,一面转过身去,就见顾陌这小兔崽子趴着船栏冲我挥手。
      平日里见着挺机灵的一个,如今怎的就知站着对我傻笑?
      “救…”我才张嘴,船身猛地向□□斜,来不及反应,人已扑向水面。
      水自四方而入,呼吸一点点消失,我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偏生脚上缠住了何物,越是挣扎吃的水便越多。
      眼前一黑,我心中暗道,若是这般结束了人间一趟,我必回来将齐桓晟按进水里,泡成一条鱼!
      再后来……我便躺在着床上,吩咐灵宝给大龙送画册子去。
      大龙抱胸坐在床边,仔细瞧着我的手,防备着我的动作,“出去走走?”
      “有何好事?”大龙难得登门,想来是有何新奇事物。
      “城西新开了家赌坊,去瞧瞧?”
      我一个鲤鱼打挺起身,转头下了床就往外去,快出屋门回头瞧见大龙还抱胸坐在床边,“等什么呢,还不快走。”
      大龙却是冲着我笑了笑,“不难受了?”
      昨日,我再睁眼大龙就在外头候着了,可想着近百年内我只落了两回水,回回都有这条龙的事,便如何都不想见着他,就托言身子不爽利没让其进门。
      如今算是拿话堵我?
      终有一日,我将他与齐桓晟一道扔进河里泡了!
      “赌完再难受。”我摆摆手,何事都没新开的赌坊更让我心痒的。
      “呲”地一声笑,我见大龙摇头浅笑跟着起身,来至我身后。
      见他有几分小弟的样子,我心又舒坦几分了,好心地回手勾住其肩,“跟着姐,姐带你赢钱去。”
      大龙笑意颓然消失,板着脸用力拍开我的手,“男女授受不亲。”
      我哪里管得,回手又要去勾他脖子,却被大龙一个转身避开了。
      “好好走路。”大龙皱着眉头,将我推得远远的。
      大龙小时候倒还可爱,如今越长脾气越是无趣起来。
      好在,他不像从前那般性子冷淡,陪着我吃喝玩乐,亦算半个狐朋。
      “走,砸场子去。”今儿个心绪尚佳,便不打算与他计较。
      所谓的砸场子,便是真的砸赌场的招牌。
      赌场的招式各有不同,以些小动作骗人钱财,大龙聪慧只一眼就能瞧出个中蹊跷。逢赌必赢之感,确是让人心悦。
      京城大小赌场都将门神换成了大龙的画像,远远见着我们二人就忙关了门户,比之瘟神过之。
      可惜我遍寻多年也未得足以辨真的易容之术,不若这小小画像如何能拦得住我?
      如今我并肩与大龙站在城西老巷,瞧着赌坊黑漆的木门上两位红脸兵将,甚是舒心。难得有个不知事的,不进去瞧瞧如何对得起这机会?
      赌坊门口两位壮汉踮着一只脚,上下打量了我们一眼,便露出不耐来。我随手丢了一枚银果子,东角的汉子手快,先一步夺过了银子。汉子两眼一亮,放在嘴角实实在在地咬上一口,当即笑开了眼,点着头请我们进去。
      我对大龙挑挑眉,一撩锦袍先一步跨进屋子,入耳是满室喧哗。
      大龙在我身侧站定,冷眼瞥了眼我的裙摆,随即转开眼。我正不解大龙何意,他已抬脚往人少的那桌走去。
      别看那桌人少,却堆着满满的金子,让人瞧着就是两手痒痒,小心颤颤。
      桌边的小倌都一个样,略了一眼我们,想是大抵已经有了计量,脸上笑地褶子都多了几道,“姑娘,我们这处局大,你可要想好了再下。”
      “可看好了?”我侧脸笑着对大龙问道。
      大龙也没回答,怀里掏出一大锭金子,直接压了一边,我瞧着应有十两金子。
      这小子何时赚得这么多钱两?随手都能抵上我半月的例钱。
      小倌见傻小子下了这么多钱,忙吆喝道:“买定离手,买定离手了。”
      下头的场面我便只需抱着胸,瞧着小倌脸色渐变苍白,汗如雨下,抖着手不敢开盘。一旁观望的众人,瞧着热闹也跟着下了几局,到后头庄家没折,上来一黑脸彪汉。
      “二位,我家主子里头请。”
      我正乐呵地数钱,身侧从人群后头挤进几位灰袍仆从,将我二人团团围住。
      这是输的多了,心疼了?
      我将银两小心地揣进怀中,正打量不善的几人,思量着逃跑之路,就听见大龙笑道:“有劳代路。”
      我猛地转头,确是瞧见大龙一脸泰然,似还有些意料之内的感觉。
      定是我瞧错了,怎会有人被挟持了还笑得如此灿烂?
      黑脸大汉在前头带路,大龙抬脚跟上,我抛了那些乱七八糟念头,亦步亦趋。领路人样子嚣张,歪着膀子晃晃悠悠往赌坊左侧小门走,两道的赌徒像是见惯这情形,主动让出道来。
      真是厉害啊,才开的赌坊竟有这般架势,背后之人绝非简单。
      小屋内昏暗,一时让人瞧不清,待我适应里头,就见堂中长桌后坐着一位灰胡子的老者,此刻正掀着盏盖轻吹气,随即浅咪了一口,啧啧出声。
      样子委实算不得好。
      “八爷,人带来了。”领我们进屋的大汉一改门外的懒散样,等着老者放下茶盏,这才点头哈腰地上前回禀。
      老者吊着一双混眼,微点了点头,淡淡地给了我们一眼,“是你们砸我们场子?”
      我自认为自己砸场子砸得甚是明显,遂认真地点了点头。
      大汉瞪着双目,一拍桌子,“啪”的一声,险些将桌上的茶盏震翻了过去。
      这会轮上老者瞪着老眼,怒视那大汉。大汉忙缩了脖子,低声道,“八爷,他们太过嚣张。”
      “用你说?”老者瞟了眼洒了大半的雪尖茶,本就黑沉的脸更是怖人,“将身上的钱都交了,或是少了一只手,你们自己选吧。”这话是对我们说的。
      难得遇上对我这般威胁之人,我以肩头撞了撞大龙,调笑着问道,“阿陌以为呢?”
      顾陌好看的双眸看了我一眼,我自以为瞧明白了他眼底的笑意,就要掏出腰间的夜明珠表明身份。
      “交钱”身侧清浅带着少年涩味的声音响起,“不过,需楼主亲自出来取。”
      我掏出夜明珠的手顿在那处,思量着该不该收回去,从旁就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接了过去。
      顾陌将我的珠络往长桌上一拍,老者细长的双眼难得睁开了,看得出有丝惊慌。
      我撇撇嘴,实在不知大龙这凭白送人金子是何意思。
      老者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起身对我们拱手行礼,面上却是难色,“二位,在下不过做点小生意,实在不知二位要见何人。”
      不过这老头演技着实不怎样,我都瞧明白他说谎。再瞧大龙淡然站在一旁也不说话,就只他今日,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叫人出来罢,我们既然都砸了场,便是不见人不走的。”我不忍心,语气平和地劝道。
      大龙年岁越大,肚子里的肠子越多弯,我知他今日定是算准了要见那楼主了。
      老者听完我的话,急得汗都多流了些。大汉就没他见识多,瞧见我们扔出一颗珠子就要见楼主,大着嗓子喊,“你们当你们是谁?楼主是你们相见就……”
      “蠢货,闭嘴。”大汉还没来得及说完,老者厉声呵斥止住他的话头。
      大汉说漏了嘴,老者便不能装傻充愣,他用袖子擦擦满脸大汗,“二位稍候,老奴去禀报了我家主子。”
      老者狠狠地瞪了一眼大汉,绕过我们走出了屋子,大汉忙跟着出去,顺带关了门。
      门一关上,我就推了大龙一把,撑着桌角跳了上去,恶狠狠地盯着他。
      大龙只作没瞧见,长身直立,顺带眼将暗屋打量了一翻。
      我觉得被欺骗了自己一颗丹心,还浪费了满怀的钱两,甚是不能开怀,于是对大龙勾勾手,“过来。”
      大龙还算听话,迈开腿走了过来。
      待他走至我身前半臂远,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抬起手,就要给他额前弹上一剂。
      大龙却是扬起浅笑,我暗道不好,手便被人捉住了。
      “别闹。”声音轻柔,似沁着水能荡进人的心里。
      可我知道,面前之人是披着羊皮的狼,温柔地憋着坏。我赶忙挣开她的手,无奈道,“无趣,我要回去了。”
      “我听说将军在找他那坛二十年的桃花酿?”大龙挑眉笑问。
      我脸皮一紧,竟是没想到偷喝老头子的美酒都被他发现了。我还记得上回只是将老头子盛着酒的葫芦打翻,老头子打得我差点窜上梁去。要是知道他眼珠子般的宝贝美酒被我喝了,估计他得窜上梁去追着我打。
      脸上换回笑意,手指在长桌上扣着,细声到,“还是留下来罢,也该用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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