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本体才不会黑化》净染

13、第十三章

　　再怎么样，萧起终究还是一国的国君。

　　乔澜终于等到了机会。

　　她闭上眼，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神识铺展开来，在捕捉到朝堂之上神情不佳的萧起时连忙移开，所以她没看到，萧起骤然冷冽的眼。

　　偌大的皇宫，三十六宫七十二殿，庄重而统一，其间的宫人却各有特色。乔澜还看到那个传言中因诬陷兰贵妃为妖而被关到冷宫的废后，正神情温柔专心致志地绣着牡丹。

　　还有飘着青烟的原帝王寝宫里正在给丹炉煽风点火的姑娘，一边扇风一边抓着颜色各异的药丸子往嘴里塞，全然当成糖豆吃，压根不在乎自己会不会被毒死的样子。

　　她记得这是辜玉子的徒孙来着？

　　徒孙姑娘一边嚼一边骂，一会儿是狗皇帝一会儿是妖妃的，就是不好意思骂被她坑进宫的林忘天。

　　徒孙姑娘作为第一批敢进皇宫坑蒙拐骗的人，胆子足够大的同时却没什么心眼，于是她成了唯二有特权能够接触到死去的兰贵妃尸体的人，乔澜看到她将一枚铜币投入铜锁，旋身转入帝王寝宫的暗室。

　　兰贵妃的尸体储存在帝王寝宫下方的冰棺里，被千年寒冰覆盖。

　　她收回神识叫来门外的小丫鬟，给她抓了一把糖豆让她安心啃着不要打扰她睡觉，又让小丫鬟一定要在萧起下朝之前及时叫醒她。

　　小丫鬟眨巴着眼睛，乖乖点头。

　　徒孙姑娘靠在丹炉旁边睡得迷瞪，乔澜在她头上点了下，让她睡得更熟。

　　作为一只孤魂野鬼，穿墙是乔澜最基本的技能之一，可她竟然也进不去。

　　最后还是捡着徒孙姑娘的铜币投了进去。

　　她幽幽地飘到冰棺上，与冰棺里的兰贵妃来了个面对面的贴视。

　　这可是正品和赝品的会面啊，真是不容易，要知道前面十七个替身可是连见都没见到正主就香消玉殒了。

　　冰棺里，兰贵妃穿着一身鸦青色的宫装，华美的发髻端端正正，除了因仰面躺着压成些微的扁平之外，半分未乱。过分苍白的肤色没有半分活人的生气，甚至不如她额上那滴红色的人鱼泪额饰来得鲜活，往下是细长的柳叶眉与凝着白色霜花的纤长睫毛，还有更显苍白的玫红色口脂。

　　兰贵妃双眼紧闭，欣然赴死的样子。

　　凡人要想死而复生，那就必须阻止其三魂七魄入轮回。知道“替身祭天”的林忘天不可能不知道这个，可乔澜遍寻之下，竟然没有在皇宫发现兰贵妃魂魄存在的蛛丝马迹。

　　要么就是他们没能拦下兰贵妃的魂魄入轮回，要么就是，萧起把兰贵妃藏到了皇宫之外。

　　乔澜更倾向后者。

　　她让林忘天出宫，一是为了挑起争端，二是为了寻找兰贵妃的魂魄。

　　假如，姑且先假如他们是因为这个帝王萧起对兰贵妃的执念而困在这个人间界的，那么他们想要离开这里的话，是不是只要消除帝王萧起的执念就好？

　　当然，兰贵妃复活是不可能复活的，她和林忘天打的主意是，当着萧起的面，将兰贵妃的魂魄送入轮回。

　　真残忍，乔澜心想。

　　可她不想死，兰贵妃就不能活。

　　兰贵妃身下似乎有一道熟悉的气息……乔澜凝眉，就在她刚要去触碰时，耳边却突然传来小丫鬟的咋咋呼呼的声音。

　　“姑娘姑娘快醒醒，陛下来啦！”

　　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乔澜猛地坐起身，正好对上推门而入的帝王深邃的眼。

　　萧起坐到她身边，修长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的头发，温柔地问：
　　“去哪儿了？”

　　乔澜：！！！

　　身体比脑子反应要快一点，她猛然扑进萧起怀里，埋首低低地呜咽，“做噩梦了。”

　　他静静地任她抱着，没有任何动作。

　　萧起似乎并未察觉她的小动作，又或许是察觉了但是不在意。

　　不过他开始每天都会过去看一眼兰贵妃，这让乔澜没敢再贸然过去。

　　边关将士的三条请愿，萧起只做了第一条。

　　那群只知道领兵打仗的莽夫直的很，深深地觉得“妖妃”只要一天不除国家就一天不得安稳，所以他们想了想，决定派个代表回京跟帝王谈谈。

　　这个代表就是帝王小时候的玩伴，也是举国上下唯一的女将军，邬茴，这回她的军师说什么她都不听，领着黑压压的大军直接逼上京城。

　　傍晚时分让大军停在城外，自己带着军师进宫。

　　邬茴没觉得自己是造反，她这么做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希望帝王谈判时能看看她身后的士兵们，看看那些为他守着国家守着百姓抛头颅洒热血的战士！

　　她希望帝王还能变回以前的样子，那个勤勉的、谦和的、为国为民的帝王。

　　军师辜玉子看她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最终只能含泪长叹，劝她说话婉转点，脾气收一收，对着帝王恭敬点……

　　辜玉子嘴皮子都急得冒泡了，偏她还不耐烦嫌他吵。

　　还想再说什么，邬茴却看着前方停了脚。

　　辜玉子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眼睛霎时睁大了……妖妃？！

　　没等辜玉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身边的邬茴却是面色一沉，提起红缨花枪就朝着“妖妃”直直地刺过去。

　　“邬茴！”辜玉子心脏都快被她吓得跳出来了。

　　听到声音，正俯身摘花的乔澜回身，却看到一把锋利的花枪逼近咽喉，分明就是冲着取她性命来的。

　　细长的、尖锐的枪尖停在她的喉咙，只要再前进一分，乔澜相信，她肯定会当场血洒御花园。

　　可是乔澜也知道，这把花枪已经失去再进一分的机会。

　　枪头下扎着红缨的的地方被萧起握在手里，他看向邬茴，淡淡道：“刀剑无眼，邬将军下次还是莫要将它们带进宫了吧。”

　　手下一动，撇断了枪头。

　　“不要……！”

　　“啪”地两声脆响声，花枪的两截同时从萧起和邬茴手里落下，邬茴看着他，满脸的难以置信悲痛。

　　“陛下，这可是‘将回’啊！”

　　花枪“将回”，是萧起年少时随着他在战场出生入死的伙伴，后来萧起继位后把“将回”传给立志终身不嫁要当一辈子将军的邬茴。

　　将回将回，既是希望将军安全归来，也是希望“将回”能替他护卫疆土。

　　邬茴是个忠诚的战士，这么多年，但凡上战场一定会带着“将回”，可想而知她把“将回”看得有多重要。

　　可现在，“将回”断了。

　　辜玉子看着她，觉得要遭。

　　“死物而已，断便断了。”

　　乔澜不知道这其中的故事，但是也能猜到这把叫“将回”的花枪应该是个挺重要的东西，不然将军邬茴不会这么激动，乔澜甚至感觉到，萧起此时内心并不如他面上那般毫无波动。

　　可是对着邬茴控诉的眼，他还是沉下声来，“朕的人，你动不得。”

　　闻言，邬茴怒极，辜玉子根本拦不住她。

　　“陛下你看清楚，她不是你的兰贵妃，你的兰贵妃八年前就死了，对着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替身装深情，陛下你不觉得你有点可笑吗？”

　　“我邬茴守着疆土的这些年，每天都能听到陛下又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听陛下又找了多少替身，可我不在意！”

　　“因为我一直还记得陛下以前说要守盛世昌明的样子。现在我明白了，陛下你要守的早就不再是盛世昌明，而是她兰瑶琼！只是她兰瑶琼！”

　　“陛下你知道她的名字吗？你不知道吧！”

　　“反正很快就会死，无所谓对不对？”

　　邬茴挣开辜玉子，捡起地上的“将回”抱在怀里，最后再看帝王的那一眼，那是对他的嘲笑也是对自己的嘲笑。

　　“就像‘将回’，反正现在已经不是陛下的了，所以无所谓。就像这个国家，反正在陛下百年之后也会落在别人手上，所以也无所谓。”

　　最后，邬茴拽着已经彻底傻掉的辜玉子离开的时候，很潇洒地留了一句话。

　　“这国家，本姑娘不守了！”

　　“萧……阿起哥哥？”

　　萧起一言不发，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雕塑。

　　可她从身前抱住他，一点点让空虚冰凉的心回暖。

　　“兰兰……”

　　她不去看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他深深的疲惫，从灵魂深处发出的疲惫。

　　邬茴大将军辞官了，她潇洒地扔下身后的一切，辞得很彻底。

　　萧起不得不抽出更多的时间理政。

　　打发了小丫鬟，乔澜独自一人漫不经心地顺着小路走到冷宫，冷宫冷清得只剩下一个废后。

　　看到她的时候，废后好像一点也不意外她会过来。

　　“香吗？”废后问。

　　“很香。”

　　乔澜喝着她种的茶，闻着她亲手做的茉莉熏香，觉得废后可能才是这宫里唯一的自在人。

　　废后的手上有着许多浅浅的伤痕，手心长了茧子，肤色也因为长期在阳光下劳作而显得没那么白皙细腻，可乔澜还是能看得出来她原本是一个很温柔很好看的人，现在也很温柔好看。

　　即使是这个时候，面对着乔澜这张与兰贵妃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废后一点怨恨也没有表现出来。

　　“我来这儿的时候，这里什么都没有。”她说。

　　“后来我跟宫人要了点种子，用以前学到的方法一遍一遍的种，有的没发芽就被老鼠吃掉，有的发芽之后又很快枯萎，后来才变成现在的样子。”

　　姹紫嫣红花团锦簇的冷宫。

　　“那时候想着，等冷宫变好了说不定会有人愿意来陪我。”她轻笑，“可是陛下的后宫太空了，没有能来陪我的人。”

　　“这样也挺好，至少陛下还是那个深情专一的陛下。”

　　“你难道不想从这里出去吗？”乔澜问她。

　　“不想。”她摇头，“你应该知道的，我原本是左督侯的庶女，父亲把我送给陛下本就没想让我活着，是陛下留了我，我离开这里也无处可去。”

　　乔澜只知道当年因为左督侯的谋害才让萧起遇到兰贵妃，现在才知道，原来废后是左督侯的女儿。

　　废后给她添了一碗茶，看着她熟悉的眉眼怀念地笑，“你刚刚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她真的回来了。”

　　“你……你和她不是……”

　　“仇敌吗？”废后好笑地反问。

　　“难得不是吗？”

　　“才不是。”

　　“那为什么……”

　　“为什么污蔑她是妖？为什么要挑起四大家族对陛下的不满？为什么陛下不杀我？”废后叹息一声，“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那么好的陛下会变得冷漠怨憎，为什么她要让我来当那把刺向她的剑。”

　　“我告诉你为什么我要挑起‘四族之祸’。”

　　“因为我们的陛下，他想毁掉这个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