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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东方悔忆旧事一意孤行 秦杨夜入孤村生死一线 ...

  •   第二十二章 东方悔忆旧事一意孤行 秦杨夜入孤村生死一线
      饥荒与逃难两个词,就足以概括东方的童年。

      懵懵懂懂的孩童,摇摇晃晃的板车,畏畏缩缩的家人。
      那时候的东方一度以为,灾难是世上的常态。因为他发现,就算逃离了蝗虫,前面也还有疫病与潮灾。

      浩浩荡荡的一家十九口,嘉善到吉安之后,就只剩下七人。
      有的死了,有的病了,有的丢了。

      某天东方再睁眼,只有自己还在。
      那时候他十二岁。

      十二岁的少年,不偷不抢的话,在逃难的人群里,大概可以活半个月。那天东方终于摸到一条鱼,瘦不拉几的鲫鱼,再就些野菜根,足以再撑两天。

      吃完再去死,东方这样想。
      他怕变成饿死鬼。

      草里探出一个脑袋,两只眼睛贼兮兮盯着他的鱼。

      像野猫。
      他是说眼睛。

      东方没有死,因为他没有吃到鱼。
      她比他小四岁,或者五岁,甚至六岁。因为饥荒,每个孩子都瘦弱不堪,根本看不出年纪。

      东方把妹妹的名字给了她。
      千秋。

      说出来没人会信,两个饥肠辘辘的孩子,这样走一路讨一路,到了京城附近。

      期间不是没有曲折,最饿的时候,她没有力气走路,躺在地上虚弱地说:“我站不起来,我快死了。”

      他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扶着她,说:“你不会死的。”
      她说:“我会死的,他们都死了。”

      她还小,她不知道什么是死亡。
      但是她见过太多这样的死亡。

      他低着眉说:“你和他们不一样,你不会死的。”
      她好奇问:“为什么?”

      十几岁的少年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说:“因为我会治病,我会治好你的。”

      后来东方在城外遇到了邓真楠。那时候的邓真楠还是锦衣卫校尉,奉命出城查孩童拐卖的案子。东方自荐做拐卖案的诱饵,换了邓真楠的三碗饭。
      再然后,他就一直跟着邓真楠做事。

      他们不会再受冻挨饿,不用再日夜赶路,他们有东西吃,有地方住。邓真楠去的都是刀光剑影之地,所以东方总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但他从来没有退却过。
      他怕极了挨饿的日子。

      也正是东方身上这股狠劲,让邓真楠决定收他为徒。
      否极泰来。

      只有一点,那些东方以为刻骨铭心的苦难,千秋渐渐忘记了,因为逃难的时候她太小了,才七岁吧,也许六岁,不记事。

      他替她高兴,那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过去。
      只有饥饿,无穷无尽的饥饿。

      后来他们有了一次争吵,因为千秋要去学医。
      他自然不同意,十四五岁的姑娘,总是想一出是一出。学医确实是不错的出路,不过那仅仅是对于男人而言。民间女子学医,得到的只会是孤寡与排挤。

      那是他第一次以兄长的名义自居,他拍着桌子狠狠说:你若是非要学医,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妹妹!
      她看了他很久,没有再说话。

      他送她去学了女红,那才是民间女子的傍身之计。不过他也不在乎她绣不绣得好,不论如何,他总不会饿着她。

      过了两年,他给她买了个不大不小的院子,但是他很少回去。他一直住锦衣卫,所以他升迁很快,力士、校尉、小旗、百户。

      后来他跟着邓真楠去抓魏忠贤,办事失利,心情郁怅,就没有继续住在锦衣卫,而是回家住了几天。

      锦衣卫与生俱来的敏锐,他很快知道她在医馆偷偷学医。
      她已经长大了,他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对她。他暗中打了声招呼,医馆很快就会辞了她。

      为了转移她的注意,他讲了很多锦衣卫的事情,每次查案,每次出巡,还有每次失利。就像以前饿得不行的时候,他编故事转移她的注意力一样。

      直到有一天,他在东巷街查案的时候,看到在医馆忙碌的她。
      他是锦衣卫,很快就查出来是谁替她搭的这条线。

      他在医馆门口等她回家。
      她错愕的神情,他瞧的一清二楚。

      他没有质问她为什么非要学医,而是问:“为什么找那个人帮你?”
      他以前和她提过那个人,当时她气得牙痒痒。

      她说:“他没有帮我。”

      他气坏了,她根本不知道他在问什么。
      他又问:“你很在乎他?”
      她沉默了。

      他没有再说话,阴着脸回家收拾东西。其实他的东西很少,他都住在锦衣卫。她也慌了,按住他的行李:“你收行李做甚么?”

      很早以前他就说过,如果她执意学医,他就不认她这个妹妹。最后她只能低头认错,她说:“我再也不去医馆了。”
      她又说:“我也不会再去见他。”

      她妥协了。
      她不去医馆,挽了发髻,换了衣裳。

      直到三日前,她来给他送饭。
      远远地,他看见那个人和她说话,看见她捂脸痛哭。

      她以前从没哭过,哪怕是躺在地上饿得快要死了,她都没有哭过。

      他回家之后,发现她神色如常,坐在院子的歪脖子树下绣花。他开口和她说话,才发现喉咙里都是血腥味。

      他说:“昨儿忘了说了,我今晚回来吃。”
      她笑了一声,说:“我刚还想着绣完就给你送饭去呢。”

      他嗯了一声,又说:“以后我都回家吃,不要给我送饭了。”
      她点头,说:“好。”

      他一整晚没有睡着,或许他不习惯家里的软铺。
      天亮之后,她就不见了。

      “我找了三天,所有的医馆药铺,甚至绣楼,我都找过了,她都不在。”
      东方没有避讳蒋依依和秦叶,他是真的担心千秋。

      我低头道:“对不住,那日是我多嘴。”
      蒋依依看了我一眼,转头对东方说:“与他无关,那日他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并无不妥之处。”

      “此时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秦叶给东方递了杯茶,说道:“千秋姑娘没有被人劫持的可能?”

      东方摇头,只道:“我那晚没睡,院内若是有动静,我肯定会有所察觉。”
      蒋依依接着道:“所以肯定她是自己离家出走?”

      东方点头。
      秦叶道:“若是如此,至少她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东方又道:“可她只带了药箱,连银子都没有带。”

      他抬头看着我:“我今日来找你,其实是想问,她可曾和你提过她想去之处,或者你们可曾......”
      他顿了顿,说:“一起去过什么地方?”

      我沉声说:“其实我近日不曾见过她。”

      片刻我又道:“不过她既是带着药箱走的,那我们可以去医馆问问。”
      东方摇了摇头:“我之前问过了。”

      我说:“东巷街那个诸葛大夫是道上混的,你自然什么都问不到。”

      东方和秦叶都知道我以前的营生,听了这话没说甚么,倒是蒋依依抬头看我,说道:“他既是道上的,又怎么会告诉你?”

      我正想着要如何回答,却听见秦叶替我解围,他说:“是探子。锦衣卫一直有,听令行事,是机密。”
      蒋依依这才说道:“原来如此。”

      我向秦叶点头示意,表示感谢。
      秦叶颔首。

      诸葛听闻我的来意,只说了一事。
      之前诸葛编撰的那本医书,曾提过一味叫莴弁的草药,说是可以发汗解表,散瘀止泻。这草药并不常见,世人对此知之甚少,所以少有人疑。

      千秋却说她曾见过,她说莴弁的汁液具有毒性,碰到皮肤会发红起疹。
      为此诸葛和千秋还曾大吵一架。

      提到此事,诸葛还是耿耿于怀,他吹着胡子瞪着眼,道:“老夫行医四十多年,就不会犯这样的错!”

      他把他那本医书抖得哗哗作响,对着我说:“你看看我这书写得多好,多厚。”

      他见众人神色不对,又随即转口道:“倒不是老夫自吹自擂啊,只是千秋嘛,你看她白白净净的,又长在京城,哪会见过莴弁,又不是乡下种地的土妞。”

      说罢他哈哈笑了两声,仿佛讲了天大的笑话一般。不过无人应他,他只能干干咳了两声,喝了口茶。

      只有东方接着他的话说下去:“以前闹饥荒,树皮都啃完了,为了找点吃的,我和她把地皮都刨了两层。”

      诸葛听了这话像是思忖着什么,而后他才正色说道:“之前她说,有空的时候要去挖一株莴弁让我见识见识,如果这能算一条线索的话。”

      秦叶道:“莴弁并不常见。”
      诸葛点头。

      蒋依依问:“那她有没有提过,她在哪见过这个莴弁?”
      诸葛摇头。

      东方说:“我知道在哪。”
      众人望向他。

      他顿了顿,又说:“我不认识这个莴弁,但我知道让人皮肤发红起疹的草在哪。”

      诸葛便追问了一句:“在哪?”
      东方也答了一句:“城西栾谢山。”

      蒋依依问:“可万一她不是去找这个莴弁,怎么办?”

      我想了想,与蒋依依说道:“你见过她,你留在城内继续找,你是女儿身,寻人更方便些。”
      蒋依依点头:“行。”

      末了,蒋依依回头问我:“要不要通知六旗?”
      我叹了口气,说道:“...这是私事。”

      明白了。蒋依依扬了扬手。
      我说:“不过小五小六你可以直接调。”

      我和秦叶还有东方一道去了城西。
      栾谢山不高,却十分绵长,山脚下坐落几处村庄,零零散散。山脚路走完,又出现两条路,分向不同方向。

      毕竟过了十几年,东方也记得不太清楚。无法,我们只能兵分两路继续寻找。

      山下常有猎陷,所以我与东方约定,一日后不论是否找到千秋,都要回此处碰头,而且一路都要留下标记,以防意外。

      于是我与秦叶便和东方在山下分道扬镳。

      秦叶虽不会武功,但是精通医理,所以我与他走一路,会方便许多。我们走的这条路,倒是甚少有草药出现。

      我们到栾谢山时已是晌午,没过多久天渐渐就暗了。好在栾谢山下有几个庄子,我与秦叶在天黑前遇到一个村子。

      有地方借宿总比风霜露宿的好。
      这村子也就十几户人家,村子太小了,所以我们一进村就被众人打量着,他们三三两两全都围在草垛旁,几十道目光全都盯着我们。

      我心里发毛,被石头绊了一跤。
      然后这些村民哄堂大笑。

      再后来,我们就被他们盛情邀回家吃饭。

      果真民风淳朴。
      如果我没看见那些藏在朵垛里的刀刃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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