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旭微寒》三三得空

79、深渊

　　井陉推着秦丰年在这个小区里转了好几圈才找到温旭发的这个位置。
　　轮椅上秦丰年的脸色似乎又苍白了几分，只是以往浑浊无神的双眼今天多了些神采，他双手交握搭在覆盖在膝盖上的一张旧毛毯上，随着走进单元门双手开始激动不安地在毛毯上来回搓着。
　　他找儿子找了三十年，不得不承认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他其实已经放弃了，历经沧桑的他似乎已经看开了，这几年没有一点关于儿子的信息对他来说反而更好，他就相信他的儿子是被好心人收养了，然后在某个他不知道的地方幸福快乐的生活着，不求他大富大贵，他只要有一个稳定的工作，贤惠善良的妻子和可爱孝顺的孩子这就够了。
　　浑浊滚烫的热泪再次顺延着眼角那条被眼泪冲刷三十多年形成的纹痕流了下来。
　　刚刚听井陉说找到了的时候，他内心安慰大于惊喜，如果说儿子幸福地生活着是他给自己创造的最好幻想，那么如今得知儿子还活着就是现实对他最大的安慰。
　　苍天算是有眼，不枉他秦丰年这么多年的辛苦与努力，一切值了。
　　井陉看着破旧的楼梯把秦丰年从轮椅上扶了起来，秦丰年作势要自己往上爬，井陉却先他一步在他身前蹲下了，笑笑望向秦丰年，“这次换我背您吧，您已经背了我十几年了。”
　　秦丰年刚干枯的眼睛再一次湿润，一直没有发现，那个以往只会跟他耍赖的小男孩已经成长成为一个一米八的大小伙儿了。不知儿子变样子了没？儿子左边眼眉里面的黑痣还在吗？儿子现在从事什么职业过得还好吗？按照年龄算儿子应该也有自己的儿女了吧？
　　他再次抹抹眼角，笑着点点头，佝偻着身子趴在了井陉的背上。
　　井陉背着他似乎一点都不吃力，两人随着楼梯台阶一级级上升，秦丰年仍不断抬头往上看，有期待，有紧张，还有些忐忑......
　　楼顶天台。
　　“呐，就是我刚刚发给庄素的银行卡号，往里面再打50万，我们就两清，不，再打50万我以后都不会出现在......黄家人的视线里。”黄饕餮一手抓住寒枫背后的麻绳往天台边缘后退几步，手里的刀子再一次抵上寒枫的咽喉，“这事儿没得商量。”
　　寒枫被拽的跟着后退了几步，随后感觉到自己的小腿肚子碰触到了天台边缘的水泥墙，立在原地不敢再动，脑海中一片空白，甚至没敢回头就开始紧张吸气，随着这个动作，刀锋在他咽喉上划出了一道道细微的血痕。
　　那些细微的血痕让周遭的气氛再次紧张起来，寒沐天紧抿嘴唇瞳孔变得更加漆黑，温旭握紧了手里的那个儿童足球。
　　“黄玉强你......！！！”率先出声的竟是庄素。
　　“你闭嘴！这里没你踏马什么事儿了啊，你最好少给我说话。”黄玉强对庄素似乎是厌恶到了一定程度，庄素刚开口黄玉强就打断了，还不忘示狠在寒枫脖子侧面又划出了重重的一道。
　　“嘶~”寒枫轻程度地痛出了声，幸运的是，这痛恰如其分地缓解了他刚刚的眩晕感。
　　寒枫抬头正好看到温旭投射过来的关注目光，随即嘴唇上调朝温旭笑笑，还朝他怀里的足球努努嘴。
　　温旭被寒枫喉咙处溢出的鲜红湮没，那抹鲜红紧紧揪着他胸口，在看到寒枫那邪邪一笑后瞬间释放，放松下来才get到寒枫那一直努动着的嘴唇是什么意思，低头看看手里的足球，又目测了一下黄玉强的距离，不动声色朝寒枫点点头。
　　弱点被人握在手中，商海里再有谈判手段的寒沐天此刻也只有妥协一项选择，“要钱就把刀子在我儿子脖子上拿开！！”他拿出手机朝黄玉强低吼了一声，声音像是能把人撕碎一般，让黄玉强一震，随后他拨通助理电话，转头瞪了一眼庄素，“把账号给我拿过来。”
　　看到寒沐天的动作，黄玉强慢慢把刀子从寒枫喉咙处挪开，“电话......就在这里打，别......搞什么小动作，我说过我图财，但别逼我动手。”可能心虚，黄玉强的声音竟有些颤抖。
　　庄素怀抱黄栌坐在地上，黄栌已经在庄素怀里睡着，寒沐天跟庄素之间有些距离，庄素拿着手机左右看看，温旭起身走向庄素把手机拿给了在打电话的寒沐天。
　　温旭在把手机递给寒沐天后，不动声色地换了一个位置，这个位置在黄玉强的左侧面，距离黄玉强比打球时的三分线还近一些，温旭抱着手里的儿童足球倚在墙上低下头，浑不在意地按按怀里的足球，气够足。
　　温旭抬头看到寒枫朝他摇摇头，示意现在不是时候，因为楼梯口传来脚步声，让他身后的黄玉强再一次紧张起来。而且寒沐天那边电话还没有打完。
　　这边楼梯口传来脚步声有些沉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体重原因，黄玉强手里的刀子又慢慢举了起来，紧张地看着周围的人，面露狠戾：“谁？是谁？你们是不是搞什么小动作了？！”
　　庄素一脸纳闷，寒沐天也惊讶地看向楼梯口，只有温旭有一搭没一搭地低头把玩着手里的足球。
　　天台门口，秦丰年从井陉后背上下来，在井陉的搀扶下有些颤巍地走到那扇倒了的铁栅栏前，弯腰双手并用在井陉的帮助下将那扇门竖在了一旁的墙上，做完这些才颤巍巍地走上天台。他环顾一周，本来有些紧张的五官在目光环顾一周落到寒枫身边后苍白的脸色变得蜡黄。
　　他不明所以地回头看看井陉，然后顺着井陉的目光看向温旭，最后顺着温旭的目光落在寒枫身后手持刀锋的黄玉强身上，不解地再看看温旭，只见温旭朝他点点头。
　　秦丰年心里咯噔一声，胸口像是有什么东西碎了，扎得他有些喘不上气来，他三十年来日思夜想的儿子正以绑架fan的样子出现在他的面前。
　　良久，秦丰年往黄玉强方向走了两步，试探着问：“小颂？”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想了三十年的人，心里念叨了三十年的名字，没想到自己还有机会把他喊出来。
　　寒沐天挂断电话，瞬间了然，秦颂，秦丰年那个失踪三十年的儿子。
　　黄玉强在看到来者是这位走路都需要人搀扶的花甲老人之后瞬间又放松下来，在老人走向他时莫名有些紧张，他有点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位朝他喊着“小颂”并缓步走向他的老人，“你，你你们，弄一老头来搞什么花样？！”
　　寒枫冷哼一笑：“老头儿？眼前这位‘老头儿’可是花了三十年的时间来找你。”
　　黄玉强更是一头雾水，低头看看寒枫又抬头看看秦丰年说，“你小子胡说什么 ，找我？找我干什么？”
　　说着秦丰年渐渐靠近两人，浑浊的眼泪再次沁满那深凹的眼窝，抬起的手有些颤抖：“你，你，你就是我的小颂吗？”
　　“老头，你你给我站住别动！”黄玉强像是感应到什么一般，脑海浮现出前段时间黄玉刚跟他聊过的关于养父的事情，看着那含泪的眼睛他竟有些不知所以地后退了几步。
　　他这一后退的动作又让寒枫倒吸了一口凉气，庆幸的是这次黄玉强是往小房子的方向退了几步。
　　秦丰年刚刚沉浸在儿子失而复得的情绪里没有注意到场合，在黄玉强吼出那一句‘站住’之后他才意识到他这个三十年后才相见的儿子此时正在干什么。
　　秦丰年停住脚步，身后的井陉也不明所以地停了下来，只见秦丰年一脸惊愕，真像是自己的儿子做了什么错事一般斥责道：“小颂？你，你这是在跟什么？快放开那孩子！”
　　“什么小颂，大宋的？别跟我耍什么花招！！” 莫名地黄玉强竟不敢直视眼前这老头的眼睛，径自越过秦丰年有些气急败坏地看向寒沐天，“寒沐天，我不管你找的什么人，我也不管什么小颂大宋的，你给不给钱？不给钱你就别想要你这儿子了！”
　　被秦丰年刺激到，黄玉强没有了之前的心平气和，开始激动暴躁起来。
　　黄玉强说着又狠狠往后拽了一把寒枫，这次结果愣是没有拽动，刚产生些质疑就听到寒枫一声“bingo!”紧接着看到寒枫朝前弯下腰，一个蓝色球体东西朝他直直飞过来，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黄玉强就被飞过来的物体狠狠击中了脸部，先是眼前泛黑随后被眩晕感和疼痛感淹没。
　　毕竟是儿童足球，即使温旭用力再大，也被距离给减弱了，‘鱼死网破’的狠戾让黄玉强很快从眼前的那一片晕黑中缓过来，然后迅速抓住手里的麻绳用力往后一拽，把硬拽到眼前的人狠狠往天台下撞去。
　　寒枫看准时机朝温旭放出信号后，弯下腰整个暴露了身后的黄玉强，给温旭创造了绝佳时机，随着呼啸声在耳边擦过，听到球准确无误地砸在了黄玉强的脸上，心里还不忘为温旭精准的投掷喝彩，下一秒发现自己这一躲好巧不巧趴在了天台边缘，眼前六层楼的高度对他而言像是一个深渊，而此时深渊正朝他张开血盆大口，他正趴在深渊边缘。
　　寒枫双手还被麻绳捆在身后，双腿无力地贴着水泥墙瘫了下来，下巴抵在水泥墙上，这个角度往下看去寒枫感到天旋地转，他像是站在了深渊边缘用力地闭上眼睛大口吸气，还没有缓过来随后感到身后的麻绳一紧，身后被重力一推，整个人攀上水泥墙往深渊下跌去。
　　“寒枫！！”好几个声音重叠在一起，他都判断不出来是谁在喊他，只感到周围地空气都产生了重力，挤压着他跌入那片漆黑无底的深渊。
　　温旭狠狠掷出手里的足球后就往黄玉强的方向跑去，力图趁机制服他，但在看到蹲下的寒枫趴在了天台边缘时心生凉意，转眼的时间，他眼睁睁看到被球打倒又起身推人的黄玉强，他急转方向又直奔寒枫，在寒枫跌落天台的一刹那及时抓住了跟着寒枫往下滑落的麻绳。
　　温旭双手紧紧抓住依然在下滑的麻绳，直到被整个麻绳拖到天台边缘，双腿跪下卡在水泥墙边才止住了寒枫继续下滑的趋势，但这时温旭整个人上半身几乎悬空挂在天台下方，稍有不稳，他整个人也会跟着栽倒下去。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在其他人都反应过来的时候寒枫已经被黄玉强撞下天台，寒沐天跟井陉立马向前制服了黄玉强，当时他正拿刀力图刺向抓住麻绳的温旭。
　　被推下天台的寒枫似乎瞬间不怕了，整个过程中他甚至没喊一声，紧紧咬着嘴唇等着那声“嘭”的落地声。后来他感觉到绑着自己双手的麻绳在降低下落的速度，直到完全停止寒枫才缓缓睁开眼睛，抬头往上看去，只见温旭悬空倒挂在天台边缘，双手紧紧正抓住那根麻绳，整张脸因为用力过度，五官几乎挤在一起。
　　看到那张被憋得彤红得脸，寒枫瞬间心安了，像是上次被悬挂在半空中那样的心安，温旭那句“没事儿了”似乎还萦绕耳边。
　　温旭看到下面寒枫不再惧怕的眼神才忽略掉手心里传来的刺痛，寒枫的重量以及迅速滑动的麻绳将温旭的手掌磨出了鲜红的血液，绳子在他手心似乎滑动了很久才被他固定住。
　　温旭咬牙忍住手心里的疼痛一动都不敢动，刚刚看到坠下天台的寒枫，他的心像是跟寒枫一起坠入深渊一般，此刻他正毫不避讳地回盯着寒枫，像是从没有这么认真看他一般，憋红着一张脸朝下面往上看的人一笑。
　　温旭膝盖紧紧贴着水泥墙，整个腹部卡在那堵矮小的水泥墙上，他笑着忽略掉手心，膝盖，以及腹部传来的疼痛，维持着这个姿势不敢动一下，等着上面制服黄玉强的寒沐天来帮忙。
　　没多久，学过擒拿的寒沐天卸了黄玉强的两只胳膊后让井陉帮忙看着，转身把温旭和寒枫给拉了上来。
　　把寒枫拉上天台后三个人并排躺在了地上，庄素已经放下小栌朝寒枫跑了过来，一边大声哭着一边解着捆绑着寒枫手腕的麻绳，“呜呜呜，小枫，你没事儿吧，幸好你没事儿，痛不痛？”
　　在解开麻绳后不断轻抚着寒枫手腕上被勒出的淤青。
　　寒枫缓缓坐起来朝庄素笑笑说：“没事儿，不疼。”看着因他痛苦的庄素，寒枫莫名地平静，如果没有刚才那一切他应该很享受此刻才对。
　　经历过刚刚那一幕，他似乎看清楚了一些事情，也看开了一些事情。
　　寒沐天检查了一下寒枫发现没什么大碍后站了起来，走向温旭，弯腰问了声什么，温旭朝他摇摇头。
　　寒枫这才发现被拉上来这么久，温旭躺在原地竟是没动，忽略掉依然软着的双腿，他快速温旭往温旭身边爬了几步，看到躺在地上的温旭睁眼朝他笑了笑，才安下心来问：“旭哥，怎么了，是不是也被吓......软了？”
　　温旭睁开眼无奈朝寒枫笑笑，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人家恐高是嘴上说说，你这恐高有些要命啊~”说完又闭上眼睛，声音竟有些无力的颤抖。
　　他双手紧握乖巧地放在身体两侧，一动不动像是在承受些什么。
　　寒枫察觉到温旭的反常有些紧张地抓住温旭的两只胳膊上下打量：“旭哥你是不是受伤了？你，你你伤到哪里了？！”
　　说完感觉到温旭那两只被自己抓住的胳膊竟在剧烈的颤抖，他低下头拿起温旭的手检查，心里一颤，温旭那双被他自己紧握成拳的双手，在被他反过来放在手里后发现，整双手除了颤抖不止，手心已经血肉模糊不成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