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旭微寒》三三得空

78、呵护

　　“换小枫吧，小栌可是你的亲侄子，而且让小枫做人质你才能拿到钱。”
　　这段话像是一把自带回音的重锤，狠狠敲击在寒枫剧烈跳动的胸口上，胸口跳动的东西有一刻的停滞，徒然心空，随后寒枫从里到外感到空虚和绝望。
　　说出这句话的可是他恨了十七年的生母。
　　因爱生恨，因恨持续爱着......
　　温旭盯着寒枫没有说话，他想这段话无论从谁的口中讲出来寒枫都是可以接受的，这话也是很符合逻辑道理的，一个是七八岁患有智力障碍的孩子，一位是十七八岁具有清晰逻辑思维和周旋能力的少年，两者之间非要选一个做人质的话，后者绝对是最佳选择，先不说能不能保证寒沐天给钱，身高180+的寒枫在黄玉强面前最起码能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
　　但是感情这东西是不需要逻辑或者道理来衡量修饰的，尤其是对于一个缺乏并渴望母爱的少年来说，他并不是那位具有逻辑思维或者已经能自保的少年，他也是那个需要母亲守护呵护的孩子，而如今那个应该给予他呵护的母亲却要把他推向危险境地，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她另一个孩子。
　　多伟大卑微的母爱，又多廉价自私的母爱，有些讽刺。
　　寒枫低头盯着不远处被自己踢出去的小石子半天没说话，周遭是配合的安静，静得连温旭轻轻挪动的步伐都能清晰分辨。
　　温旭不动声色往寒枫身边靠近几步，深深看了眼一直低着头的寒枫，抬起的手犹豫了一下随后慢慢落下，转而靠着寒枫跟他并列倚在了墙壁上。
　　在温旭肩膀轻轻贴上寒枫胳膊时寒枫才终是回过神来，抬头默默看了眼温旭，像是颓了气的气球瞬间又被注入了空气一般。
　　“是啊，换我吧，那可是她亲儿子，你亲侄子。”寒枫徒然发起飙来，盯着庄素用全身的力气才抑制住堪堪冲口而出的‘我踏马又算什么呢！？’。
　　庄素意识到什么，张口想解释，嘴唇翕动终是不知道说什么，双手交握在胸前低下了头。
　　对面的黄玉强看看怀里的挣扎哭闹的小栌又看看寒枫似乎在认真考虑这个建议，毕竟出钱的是那个姓寒的大佬，大佬前妻的儿子和大佬唯一的儿子，要拿到钱不难做选择，让他犹豫的是寒枫那让人忌惮的身高，快要高出他一头，根本不好控制，他左右打量了一下，在看到房子门口的麻绳时终是松了口气。
　　“换人质可以，你，把那边的麻绳拿过来~”黄玉强指指不远处的麻绳对温旭说，“给他绑上，然后再来换小栌。”
　　温旭看看不远处门口的麻绳，转头看看寒枫，后者跟他点点头。温旭拿回麻绳在黄玉强的监督指示下把寒枫的双手从他身后绑了起来。
　　“你穿的太少了还是你手天生这么凉？”温旭刚刚给寒枫捆绑好，寒枫无厘头来了一句。
　　在温旭给寒枫捆绑过程中，温旭似乎是为了不让捆绑的绳子触碰到寒枫的手臂，边绑边扯着寒枫外套里面的衣服做覆盖，不经意触碰到寒枫的手臂，每次寒枫感受到温旭手指冰凉的触碰都会不可察觉的一振。
　　温旭抬眼看看寒枫，本来因为担心他的恐高一直绷着的弦因为他的这句话稍稍放松了些。
　　“放心，没事儿，他就是要钱，而这东西寒......我爸有的是。”寒枫感受到温旭的担心，笑着反过来宽慰，顺便不动声色对寒沐天改了称呼，他深呼吸一下，“我过去后不会乱动，等着他把钱送来一切就好了。”
　　寒枫的笑容里有些自嘲，平时让他最瞧不上眼的寒家财富，今天却成了他的救命稻草。这就是成长吧，最看不上的不一定是不好的，一直想得到的不一定是最好的，前者比如钱财，后者比如......母爱。
　　温旭拍拍寒枫的肩膀点了点头。
　　“你退回去，让他自己走过来。”看到一手扶着寒枫走过来的温旭，黄玉强阻止说。
　　“他......”
　　温旭想说什么被寒枫打断，“没事儿，我自己走过去。”
　　寒枫靠着内墙，尽量忽略从天台边缘刮过来的风，走向黄玉强。
　　虽已经做足了恐高的心理准备，但在走到身处天台边缘的黄玉强面前时仍是出了一身汗。
　　走到黄玉强跟前，黄玉强确定了几次寒枫手臂是否捆绑好才松开一直被他钳制着的小栌。
　　让人惊讶的是得到解放的小栌停止哭泣，没有立即跑回庄素身边，反而转头安慰寒枫：“枫哥，哥哥，你，你别怕，他他是我，小叔。”
　　寒枫得到宽慰般蜡黄着一张脸朝他勉强笑笑。
　　小栌抬手抹抹寒枫额头上的汗珠，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说：“你，你要是，害怕，害怕的话，小栌，小栌留，留下来，陪你。”
　　黄玉强也惊讶于小栌说的话，紧紧抓住寒枫身后的麻绳笑道：“血缘这东西果然强大哈~”
　　“这跟血缘可没有多大关系。”一直没有说话的温旭冷哼道。
　　寒枫满是惊讶地抬头看向温旭。
　　温旭站在距离他们不远处接小栌，一脸淡然地转身看了眼站在原地没有动的庄素，女人脸上除了惊讶还有......羞愧。
　　温旭自己也有些惊讶，他并不是个多话或者多事的人，尤其是事不关己的事情，他之所以没有忍住可能是真的看不下去庄素作为一个母亲的行为，亦或者是真的心疼那个被捅了一刀还要蜡黄着一张脸去当人质的少年。
　　但确实，有些感情并不是一个血缘就能解释的清的，非要说血缘，寒枫身上可是流的庄素的血。
　　成年人的世界里感情不再像小孩子那样纯粹，小孩子的世界里没有所谓的感情渊源或者带有血缘的亲情，他们的喜欢就是喜欢，害怕就是害怕，而那些‘热衷于数字’的大人们，感情里总是参杂了太多世俗的东西，他们的感情不再那么纯粹。
　　“小栌......”看到抱着寒枫大腿的黄栌，庄素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焦急。
　　“小栌，过来，来旭哥哥这边。”温旭知道庄素想把小栌带回来，像是保护什么一般打断了庄素，张开手喊黄栌：“枫哥哥不害怕的，你小叔不会伤害枫哥哥的，来旭哥哥这边。”
　　黄栌抬起头看看寒枫，寒枫笑着点头，“小栌乖，去旭哥哥那儿吧，哥哥不害怕。”
　　黄栌点点头，似乎还是不放心地看看黄玉强挥挥小拳头说：“小，小叔，你别，别伤害，枫哥，哥哦，不然，不然我告诉，告诉爸爸。”
　　黄玉强笑笑，“小栌放心，这位可是我的财神爷，我供着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伤害他。”
　　黄栌这才放心地朝温旭走去，还没走到温旭身边，就被从温旭后面跑过来地庄素抱进了怀里。
　　庄素急切地检查着黄栌身上的伤口，轻声哄慰着问还有哪里不舒服，一副母慈子孝的画面。
　　寒枫紧咬嘴唇呆滞地看着这幅画面，温旭则望着呆滞的寒枫。
　　“阿姨，不然你带着小栌去医院检查吧。”温旭终是看不下去寒枫那几乎被他自己咬出血的嘴唇。
　　庄素闻言抬起头来，竟有些心动，“可是，小枫他......”
　　寒枫厉声打断：“庄女士，你可能忘了，我的家人正在往这边赶来。”他面上笑着，眼底满是嘲讽的戾气，浑身上下充斥着尖锐又危险的气息，“这里再也跟你没什么关系，而且我不认为你在这里有什么用。”
　　除了她那副关心小栌的动作和眼神，随时随地都像是有把刀子在他心上挖之外。
　　“我......”庄素明显被寒枫的这些话给触动到了，话哽在喉咙里，像一口卡在喉咙里的血痰，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寒枫看到庄素的表情就有些后悔了，他本不想这么尖酸刻薄，但是这种情况下他是在有些忍不住。
　　“当我傻么，她什么德行我不知道？放她去报警？”这时，黄玉强谨慎起来，瞥了一眼庄素，敲打着手里的刀子：“都给我乖乖等着，等我拿到钱随便你们谁走。”说着拽了一把手里的麻绳，只是生生没有拽动。
　　寒枫被他一拽伸手扶住了天台边缘的一个铁栅栏，水泥台阶上的一个石子不知道被黄玉强还是他触碰到，滚落下天台，石子掉落在地上的声音让寒枫一阵眩晕，缓缓蹲了下去。
　　黄玉强以为寒枫挣扎，立马警惕起来，一手拉拽着手里的麻绳，一手晃着那把刀子：“你小子别乱动哈，刀子可是不长眼的。”
　　“别，别乱动，他是因为恐高！”温旭见状着急，脱口而出。
　　寒枫来不及纠结，已经瘫坐在了地上，大口喘着气瞪着温旭。
　　温旭明白寒枫这是在怪他多嘴，但是看到黄玉强抬起刀子那一刻，他意识到比起寒枫的安全似乎其他都不再重要。
　　生平第一次温旭捡起墙角小栌带来的儿童足球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打着，以掩饰自己多嘴带来的尴尬。
　　听到温旭的解释，再看看寒枫惨白的脸和急促的呼吸，黄玉强确认温旭没有说谎，他也有些累，跟着从寒枫的身后也坐了下来，笑道：“怪不得这小子刚刚贴着内墙走，原来为这~哈哈，这么大个儿还怕高。”
　　这时，黄栌似乎是折腾半天折腾累了，躺在庄素的怀里睡着了，庄素则惨白了一张脸倚坐在天台门口的内墙上，盯着寒枫白得几乎透明的脸喃喃：“恐高？.......”
　　回答她的是一阵沉默和从天台下呼啸而上的风声。
　　那些被她刻意封印在心底的回忆因为‘恐高’两字像是得到解封一般涌了出来。
　　几人就这样以各自的姿态等待着，直到楼梯口再次传来上楼的脚步声，黄玉强第一个紧张起来，用麻绳拽拽一直低头假寐的寒枫，“起，起来，快，快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的缘故，黄玉强也变得结巴起来。
　　寒枫刚睡醒般皱着眉抬起头，然后跟着黄玉强慢慢站起来，看看身边那根生锈的栏杆说:“叔，咱能靠里边点吗？我这真有些腿软。”
　　“闭嘴你！”黄玉强似乎在努力听楼道口传来的声音判断是几个人，没有把寒枫的话听进去。
　　声音越来越近，温旭把那个儿童足球抱在怀里也观望着入口，通过脚步声能听出来，来的只有一个人，而且越靠近天台步伐越是从容稳健。
　　没多久，寒沐天着一袭黑色修身的羊毛大衣出现在天台门口，脚旁边就是那扇被寒枫踹坏了的铁栅栏门，他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皮箱，修长的身材和精致的五官一眼就能看出跟里面被绑少年的关系，尤其是那双从容淡定的丹凤眼，遗传他的没错了。
　　庄素久久别开眼神，多少年过去，相貌，体态，风度，这男人一点都没变，永远那么耀眼。
　　寒沐天扫了一眼周围，淡淡看了眼庄素，不忘朝温旭点点头，上下打量了一下寒枫，最后目光定在黄玉强身上，朝他提起手里的箱子，“你要的20万，一分不少。”
　　不知道黄玉强是不是被寒沐天从容淡定的样子给震慑到，张着嘴巴盯着寒沐天半天没说话，寒枫回头看看他，他才反应过来咽了口唾沫结巴着说：“你，你把它放地上，踢，踢过来。”
　　寒沐天把箱子放在地上，抬起脚用力一踢，箱子在水泥地板上一路滑向黄玉强，最后不偏不倚，正好滑到寒枫面前，寒枫用脚把箱子踢给了身后的黄玉强。
　　看到到手的箱子黄玉强貌似有些兴奋，一手扯着麻绳，另一只手放下手里的刀子着急去打开箱子。
　　箱子被打开，整整齐齐红色的RMB，上面10摞，下面10摞，整整20万。
　　寒沐天抬眼看看黄玉强，从大衣兜里掏出一盒烟，淡定拿出一支点燃，“首先钱不是连号的，不好追查，再者我也不会追查，20万买我儿子平安，这钱值！”烟火明灭间那双刚刚还温和的丹凤眼瞬间充满狠戾，他口吐一缕青烟：“只是这种事情我只容许这一次，如果之后再对我儿子下手，就别怪我寒某人不客气了。”
　　寒枫一怔，出神地看着不远处那个高大地男人，那双眼神有些熟悉，之前他有看过一个自然摄影的杂志，一只豹妈妈为呵护豹子宝宝时独自面对雄狮时的眼神，眼神中都是那种不惜一切代价的狠戾。
　　寒枫眼角有些发酸，他低下头，原来被呵护是这样一种美好的感觉。
　　一旁的温旭看着低下头的寒枫笑了，他的眼睛瞥向四周，眼里也是热热的。
　　黄玉强被那双眼神射出的狠戾震慑到，说：“我，我也没想过有，有第二次。”他努力咽咽唾沫，说，“只是，你，你不觉得20万买你独生子的平安，这有点太便宜了吗？”
　　好一只不知魇足的饕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