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白鹭吹吹

22、贰拾贰

　　第二日，唐衿一行人来到了无星都城。
　　无星都城坐落在羲和国和九曜国的重要交通干道上，是山海界里交通最发达的城市之一，从这里去到大陆各地，总能用最快速的方法到达，空运陆运海运全能，作为九曜国的重要城市，就连羲和国各地都能到达。
　　而且因为这里的发达，治安的敬责，九曜国混乱的这些年来无星都城仍然安定有序，人民生活稳定富饶，在众多城市里熠熠生辉。
　　而他们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寻找能够快速到达元京的方法。元京，就是羲和国的皇都，皇帝，皇子，还有其他重要人物几乎都聚集在那儿，是羲和国的政治要地，同时也是大陆上经济最发达的城市之一。至于他们着急去那里的原因——主要是唐衿在看到朝朝和暮暮身上的法术标记之后，心中的一些想法急于证实，如果他的猜想是对的话，说不定，整个事件都是那个人一手策划的。
　　不过，虽然唐衿理智上已经完全确定，但心里还是有些不能接受，他觉得现在这些还不好直接下定论，一切，都得等到了元京才知晓。
　　唐衿边走边沉思着，而走在前面的两人似乎与什么人起了争执，闹了一阵过后，巫梓馨甚至已经准备要和那人打一场了。
　　“这是怎么回事？”唐衿终于注意到前面的争执，他凑了过来，忙问吕尚。这时候，周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聚起了一群妖，看着人类外来者和本地妖的冲突，纯属看热闹不嫌事大。
　　“公子，刚才我们看到那只妖怪在偷其他人的财物，巫小姐就前去制止了，只是现在那妖怪不认，然后——然后就成了现在这样，他们都要打起来了。”　　吕尚无奈地说，他怎么说也劝不动这一人一妖，更何况周围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只希望唐衿能有些办法赶紧停止纠纷。
　　“哦……”
　　结果，就见唐衿点点头，又朝巫梓馨喊道：“控制点力度啊！别给他留一口气！”
　　“公子……”吕尚有些头大，他本来还想着唐衿能帮忙制止一下这场闹剧，谁知道这孩子也跟着他们一起闹起来了。
　　“好咧！”巫梓馨转头答应着，朝唐衿比了一个手势，下一个瞬间就朝那只妖怪冲了过去。
　　对面那妖怪本来还想嘲笑一下这三个人类的不自量力，结果——
　　巫梓馨毕竟也是羲和国里名门望族家里的女儿，对付这种小角色当然是不在话下，三两下就搞定了。只不过，她终究是没有做到像刚才唐衿对她说的“别给他留一口气”的程度，因为那小妖在意识到自己完全不是对手之后，便连喊“饶命”，并把偷得的钱袋子毕恭毕敬地还了回来。
　　巫梓馨也不是那么计较的人，既然人家都道歉并且换回来了，她也就当教训一下这妖，没再下狠手，毕竟她可不是什么恶魔嘛。
　　这件事很快就结束了，看热闹的妖群渐渐散开，各忙各的去了，而巫梓馨则把抢回来的钱袋还给失主。
　　唐衿这时才注意到了丢失钱袋的那妖的样子。那是一只一看便知道身份不凡的妖，一头火红的头发披散着垂落在肩，鲜艳的发色即使在妖族中也格外显眼，妖族特有的尖耳朵上还带着长长的耳环。他长相俊美，眉宇间透着飞扬跋扈的气势，虽看起来年轻，但金色的眸里闪耀着王者才会有的威严，总是带着一种略微轻蔑的笑，身上穿着金黄色的袍子，料子昂贵，身上佩戴的饰品用五颜六色的宝石制成，一看就不是凡品。
　　这只妖的种族并不容易判断，因为他有意地用灵力隐藏了自身显示种族特点的部位，同时掩盖了灵力的气息。
　　妖化形为人，总会保留一些原型的特点，这是由性质决定的，无法改变，除非有灵力十分强大的妖刻意掩饰，这样才会让人判断不出种族来，而此时这只妖怪显然就是故意为之，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货。
　　而他的身边，跟着一只身着黑衣的鸩妖，黑色的羽毛从他耳朵的位置生长出来，几乎要和黑发融为一体，他的黑发虽束了起来，但额前的头发却长得遮住了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鸩妖可是一种十分危险的妖，他们的羽毛有剧毒，是个连靠近都需要三思的种族，因为他们的毒素不好控制，在他们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情况下就可能伤及无辜。
　　因此，鸩族一直都是独来独往的族群，而能让鸩妖跟在自己身边，想必那只红发妖也必定不简单。
　　看来这只妖，加上那个刻意隐藏自己种族的妖怪，他们决不是等闲之辈。唐衿心下立刻判断道，与此同时，他想起之前他们路过的那块曾经有妖族在那里打过架的空地，火红的毛发，黑色的羽毛，难不成……
　　“感谢姑娘出手相救。”那只红发的妖友善地笑着说道，说话举止都非常优雅得体，但又显得刻意，毕竟在妖族中，过分注意举止仪态不太符合他们的特点，也不知是不是装出来的。
　　“没关系，举手之劳而已。”巫梓馨说。
　　“几位身手了得，又是从羲和国远道而来的人类客人，想必身份不凡吧？”那只妖又问。
　　“那有什么身份不凡啊？我们就是小平民。”巫梓馨刚要回答，唐衿就抢在前面说着，将她护在身后，然后来到了那只妖的跟前，“倒是公子，必是身份不凡呢。”
　　语气里满是咄咄逼人的气势。
　　“哪里哪里，不过是这里的一个平民百姓罢了。”那只妖却好像没注意到似的，仍然是笑着说道，笑容很热情，却让人觉得有些不对。
　　“是吗？看来是我看错了？”唐衿也笑着，笑容冷冷的。
　　下一刻，唐衿便拔剑指向红发的妖怪，但与此同时，那只鸩妖迅速用灵力控制了自己的一根羽毛化为羽刃，抵在了唐衿的脖颈上。
　　“喂喂，不是吧？这玩意儿可有毒诶，能让他拿开一点吗？堂堂妖王还玩这点小招数？”唐衿眼角余光瞥了瞥那根带着剧毒的黑色羽毛，说道，但却并不是很担心，话语间里挑衅的意味多一些。
　　“妖王？！难道……”吕尚惊讶地看着那只妖怪，确实，如传言般耀眼的火红长发，虽然掩盖了身上的气息，但还是能够让人联想到新上位的万妖之王——千觅秦。
　　九曜国对于国君的继承制度与羲和国不一样，羲和国是世袭制，而对于崇尚力量的妖族来说，只有最强者才能当他们的领袖，因此，他们会举办最盛大的比赛，通过神明的选拔来选出最强者。
　　所谓的神明选拔，其实就是在选拔出能力最强的妖怪之后，妖王候选人登上万伏城的祭台接受考验，祭台常年伫着一把灌输了历代妖王灵力的权杖，非妖王无法使用，如果受试者能够使用这把权杖的力量，就证明得到了历代妖王和神明的认可。
　　因此，九曜国对于国君的选拔可谓是十分严格。上一届的妖王万俟渊拥有上古神兽的血统——应龙，本来大家以为他将会做出一番大事业，却没想到这位前妖王在兵乱之后就突然离奇失踪了，再也找不到踪迹。而从此之后，再没有妖怪能通过神明的认可，九曜国便一直处于无主的状态，直到最近，千觅秦——和前妖王同样拥有上古神兽血统的新起之秀，得到了神明的认可，成为了新一任的万妖之王。
　　而千觅秦正如之前唐衿在那时所判断的一样，是一只火麒麟。
　　“没办法啊，”千觅秦笑道，“毕竟站在吾面前的也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人物嘛。”
　　“我说，你让你的侍卫放下凶器，我们好好说话不行吗？”唐衿笑眯眯地提议道。
　　“你的剑还指着吾呢。”千觅秦提醒说，显然没那么好忽悠。
　　“你让你的侍卫先撒手，我就放下剑。”
　　“你说的话，有几分可信呢？毕竟有关你的传闻吾也是听了不少。”千觅秦说。
　　“你怎么认出我的？”
　　“吾还想问问你呢，你又是怎么认出吾的？”
　　两人就这样僵持不下，没有要撒手的意思，也没有要攻击的意思，就这样聊了起来。
　　一个被剑指着，一个被鸩妖的羽毛抵着，仿佛下一刻生命就危在旦夕，竟还聊得挺开心。
　　“我说你们两个，要说话就好好说话！这样很危险的好吗！”巫梓馨受不了了。
　　“哎呀，小姑娘发怒了。”千觅秦笑着，还装作惊讶害怕的样子，动作神情虚假得很，演戏也一点没有演戏的诚意。
　　“那我们同时撤好了。”唐衿说道，语气里感觉就像是在跟千觅秦比到底谁更欠。
　　“同意。”千觅秦道。
　　终于，唐衿收起了珫辰剑，那只鸩妖也收回了剧毒的羽毛。
　　千觅秦笑了笑，说：“好吧，吾重新介绍一下，吾是你们所说的著名的新任万妖之王，千觅秦。这位是我的贴身侍卫，祁羽。”
　　“喂，哪有人自己说自己著名的……”巫梓馨扶额，早知道自己刚才就不应该帮他把钱袋抢过来。
　　“行，那我也重新介绍一下，我是你早已有所耳闻羲和国天才，唐衿。这两位与我同行的，是吕尚和巫梓馨，我们执行羲和国的秘密任务，前来抓捕你，新任妖王。”唐衿认真地说着，好像确有此事一样。
　　“唐公子，话可不能乱说啊！”吕尚忙道，这要是惹怒了这位万妖之王，到时候两国之间又要争端不止了。
　　“行吧，”唐衿耸耸肩，“我刚才开个玩笑，万妖之王宽宏大量，不会怪罪我的对吧？”
　　“哈哈哈哈，那可不一定哦。”千觅秦露出意味深长的一笑，“不过你们来无星都城，想必确有要事吧？是什么呢？”
　　“哦？万妖之王亲自打听羲和国的情报吗？太掉价了吧。”唐衿嘲讽道。
　　“嗯……让我猜猜，”千觅秦做思考状，而后又想突然想起来似的笑着说道：“哈哈，我知道了，是关于瞳劫的事吧？”
　　唐衿的眉头皱了皱，而后又恢复起了往常的模样：“无可奉告。”
　　“啊呀，看来吾猜对了。唉，真可惜啊，本来还想跟你们说说那家伙的情报，毕竟吾可是和他打了一架呢……”千觅秦一脸遗憾的样子。
　　“你说什么？”唐衿看起来十分关心这个话题，他眉头皱了皱。
　　“哎，看来你很关心这件事嘛？吾应该猜得不错，你们此行的目的和那家伙有关吧？”千觅秦一脸胜利的表情，就好像自己知道了不得了的事情。
　　“……”唐衿一时间没有再说话。
　　吕尚问：“莫非您知道些什么吗？”
　　“吾知不知道些什么，就看唐公子愿不愿意跟吾分享些情报了，嗯？”千觅秦依旧笑眯眯地说。
　　唐衿沉默了一会儿，最后道：“你想知道什么？”
　　“看来是答应了？既然这样，不如去吾在无星都城的行宫里好好谈谈吧？这里可不太安全。”千觅秦说道。
　　于是，虽然阿唐衿不太乐意，众人还是跟着他来到了妖王在无星都城的行宫。
　　身为万妖之王，在无星都城拥有行宫并不奇怪，这座行宫也是之前就有了的，即使妖王之位常年空缺，但这里依旧金碧辉煌，有专门的妖打理，一点破败的迹象都没有。
　　唯一让人觉得奇怪的地方，就是这里走动的仆人未免也太少了点。
　　“你这行宫里的妖很少啊，按理来说妖王离开皇都在这个行宫住下，随从应该很多吧？”唐衿四处看了看，说。
　　一路走来，他只在这座行宫里看到两三只妖，这完全不符合常理。
　　“那还用说！随从当然是多的，只不过这次吾瞒着那群大臣跑出来，随从当然就少了。”千觅秦说道，神色不郁，显然不愿提这件事。
　　他又想起了刚当上妖王那阵子，那些长老们争着给他成堆的文书，看样子是想把积累了几十年的东西都给他看，实在太可怕了。
　　虽然他不愿提，不过巫梓馨有些好奇：“嗯？逃出来？”
　　“没办法，吾刚上任那群老家伙就给吾安排了大批文件，吾可不想整天闷在行宫里，便出来玩玩。”千觅秦只是简单答道。
　　“既然这样，我把你抓回去会不会有赏金拿？”唐衿问，眼神一亮，似乎真的在认真考虑这个问题。
　　这一路上已经丢了一个穆山的赏金了，现在白送一个妖王，赏金肯定要比穆山翻两翻，简直赚了。
　　“你想干什么？你很缺钱吗？”千觅秦警惕地看着唐衿。
　　“不是很缺。”唐衿坦然回答。他是缺钱的那种人吗？
　　“那抓本王干什么？”千觅秦问。
　　“多些也没坏处。”唐衿说。
　　“……”千觅秦觉得这个家伙的性格要比自己恶劣很多，真的。
　　眼见两人又要打起来了，吕尚忙道：“二位……还是先说正事吧？”
　　千觅秦点了点头：“那当然，吾可不像某人，吾没有忘了正事。不过在此之前，不如唐公子先说说你和瞳劫的关系如何？”
　　“关系？唐衿你和瞳劫有什么关系？”巫梓馨看向唐衿。心中虽疑惑，但　　确实想不出，他们能有什么关系啊，这还没见过面呢。
　　“……”唐衿沉默了一会儿，道：“当然没有。”
　　“是吗？”千觅秦似笑非笑，“那为什么，吾与那瞳劫战斗时，他就像发了狂般想往一个方向跑呢？嘴里还不停地说着一个字，我想——是唐公子的名字吧？”
　　那一天，说来也巧，千觅秦在前往无星都城的路上正好捕捉到了一抹不祥的黑影，心下奇怪于是便追了上去，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那抹黑影就是最近传说毁了整个棋汐城的瞳劫，这等危险的人物千觅秦当然不会放过，抓住他或杀了他，怎么样都好，只是没想到那瞳劫并无杀意，只是躲避着他的攻击，最后趁他一个不注意，逃了。
　　千觅秦还记得，瞳劫嘴里一直念叨着一个字。
　　“衿……衿……”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吕尚搞不懂了，但唐衿似乎没有要回答的打算。
　　见唐衿不打算解释，千觅秦直接主动说了：“那好，吾就从头解释一番吧。就在昨天，吾来无星都城的路上遇上了瞳劫，你们知道的，他可是被称为天谴的人物，吾自然就和他打了一场，试试他的实力，不过，那瞳劫却一直望着一个方向，竭力地向往那边去，而他所望着的那个方向，散发着一股异常强烈的灵力。”
　　“那股灵力的味道，和唐公子很像哦。不止如此，瞳劫逃走之后，吾去了他所望之处查看，发现那正是吾国通缉犯穆山的老巢，只是穆山已经被人杀死了，那里尸体成堆，已经一片狼藉。”
　　“所以，如果吾没猜错的话，昨日，便是三位打败了穆山吧？而看瞳劫那着急的样子，倒很像是担心那灵力的主人遭遇危险，打算去救他呢。”千觅秦说着，颇带玩味地笑了笑。
　　那时候的瞳劫神情焦急，隐隐透着担忧，让千觅秦印象深刻。
　　“你……知道他现在去了哪里吗？”一直处事不惊的唐衿此时情绪也有些激动了。
　　“我怎么知道？”千觅秦反问。
　　唐衿却像根本没听到他的回答一样，喃喃道：“元京……我们去元京，现在立刻马上！”
　　“哎，唐公子，等等！”吕尚喊住了已经转身准备走的唐衿，“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还请不要冲动！”
　　“你好歹也要告诉我们你想做什么吧！”巫梓馨也说。
　　“先走……在路上我会和你们说的！走……”唐衿显然是有些乱了阵脚。
　　他害怕，再晚一步就什么都没了。
　　“不用着急，”千觅秦的语调慢吞吞的，让人讨厌，“你早点去和晚点去都是一样的。更何况，今天的无星都城没有通往羲和国的路线。”
　　作为山海界主要的交通枢纽，无星都城还是有它自己的原则的，那一天通，哪一天不通，都是决定好了的。
　　而想去元京，最快的方法就是从无星都城去，这里的速度快的不行。
　　只能等明天了。
　　唐衿不禁握紧了拳头。
　　“我给你们安排房间，今天就先在这里住一晚吧。”千觅秦也明白唐衿着急，收回了那装模作样的样子，严肃地说道。
　　唐衿深吸一口气，他很久没有这么冲动了。
　　“好吧。”他最后说。
　　“嗯，这样才好，”千觅秦笑道，唐衿觉得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刻意，一副装模作样的样子，“既然这样，那要不要逛一逛参观一下我的行宫？”
　　“不必了。”唐衿直截了当地拒绝他。
　　“那真可惜。”千觅秦故作遗憾地说道。
　　这个妖王真讨厌，唐衿强忍着怒气，一副惺惺作态的样子真气人！要不是现在还要住在他这里，要不是为了两国友好，他真的有可能直接一个珫辰剑抡过去。
　　好了好了，不气不气……他不断地对自己说道，火气总算消了点，但也不能再和这只妖怪呆下去了。
　　于是，他很快地离开了这里，跟着行宫里的宫人的指引来到了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