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白鹭吹吹

21、贰拾壹

　　天色渐晚，唐衿无意间回头一瞥，发现白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后院，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们，微笑。黄昏的彩霞给他镀上一层金纱，看上去，他的脸色好像不似之前那样苍白了。
　　“终于准备好要送我了？”唐衿笑嘻嘻地走近，问。
　　“嗯，嗯……”白若低着头不敢看他，将自己手中的盒子递了过去。
　　唐衿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盘做工精致的糕点，正如他们身处的这片花海一样雪白。
　　“哇！好好看的糕点！”唐衿忍不住赞叹道，引得其他孩子都跑过来围观。
　　“看上去好好吃的样子！”
　　“试一下，是我亲手做的，用这片花海中的花做的。”白若朝唐衿微微一笑，说道。
　　“嗯。”唐衿拿起其中一块糕点咬了一口，“哇——真好吃。”
　　要能让噬糖的唐衿说好吃，那这糕点究竟有多甜已经可想而知了。想到这里，原本也想要尝尝的孩子们立刻闭了嘴，本来想要去拿糕点的双手也停滞在空中。
　　“嗯？怎么？你们不吃？”唐衿疑惑地看着他们，奇怪，这帮家伙平时可是比谁都馋的。
　　“我们不吃，不吃……”
　　“这是给你的生日礼物啊，你吃吧……”
　　孩子们可怜兮兮地看着唐衿一口一口地吃着，有苦说不出。
　　白若像是看透了他们的心思，笑着说道：“以后我也给你们做一份吧。”
　　“好好好！白若你真好！”孩子们又七嘴八舌了。
　　闹过之后，大家也准备回去了，村子里可还有唐衿的娘亲准备的大餐，这可不能错过。
　　“啊？小若，这么晚了你还要出去吗？”白若的娘亲看白若也跟着他们一起出门，惊讶地问道。
　　“嗯。”白若却只是简单地应了声，就随着唐衿他们一起往村子的方向走了。
　　唐衿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却说不上是什么。
　　要他说，他觉得……白若他爹娘对他的态度未免也……太恭敬了些，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错觉。
　　但这件事他并没有想多久，很快便抛诸脑后了，娘亲做的大餐已经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同时，唐衿的娘亲从白若手里接过一束白色的小花，笑着向他道谢，并把那雪白的花插在花瓶里。
　　“你什么时候拿的？我怎么不知道？”唐衿问白若。
　　“离开家之前摘的，”白若朝他眨眨眼，“怎么，你觉得这花不好看？”
　　“当然不会，”唐衿双手抱着枕在头下，“只是好奇而已。”
　　他看着白若，心中的想法再次被否定了，这样的一只妖怪，怎么想也想不出会有什么危险啊？
　　“唐衿，生日是要许愿的，你许了什么愿？”其中一个孩子问他。
　　“想知道？”唐衿朝他眨巴着眼睛。
　　“你说说？”
　　“当然是——就！不！告！诉！你！笑话！告诉你就不灵了好吗你当我傻？”唐衿跟那个孩子开了个玩笑，转身却非常严肃地许了个愿。这是他非常希望实现的愿望。
　　吃很多甜食，能出去走走，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找到更多好玩的地方……无数声音在唐衿脑海中闪过，不过——他最后虔诚地许下心愿，还是希望大家能平平安安地，明年，后年一直到以后都能这样过生日吧。
　　毕竟，其他的愿望他都可以靠自己的努力实现，唯有这个，是一定需要神明帮忙完成的，因为这是关于其他人的事情。
　　孩子们闹腾地吃饱喝足已经是很晚很晚的时候了，孩子们也都一个个地回家去，唐衿貌似也对今天非常满意，回到屋子时还在对着那瓶白色的小花笑。
　　“今天很开心？”娘亲摸着他的头，笑着问道。
　　“当然了。”唐衿答道，“以后过生日能不能一直这样？”
　　“当然能了，你这又是在问什么傻话？”娘亲嗔怪道。
　　“就——随便问问嘛。”唐衿没有多说什么，但却觉得总有些不对劲，到底是什么不对呢？
　　他终究是没再多想这个问题，很快就回房间睡去了。
　　深夜，整个村庄都陷入了一阵静谧。
　　但山林里传来了一阵又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带着很强烈的压迫感，有什么东西，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着寒光。
　　山上，一个个身穿盔甲，凶神恶煞的妖怪走了出来。除去盔甲之外，他们都通身雪白，一口尖牙利齿，毛茸茸的雪白尾巴竟也显得凶恶。
　　隐隐约约有刀刺入什么东西的声音，再然后，漆黑的夜里点燃了一束火光。
　　一时间，整个村庄都陷入了一场漫天大火之中，那些凶恶的白狐妖怪冲进一个又一个村民的家中，血花四溅。
　　“你们是谁？救命！”
　　“救——”
　　到处都是人的求救声，以及利刃的碰撞声。
　　“怎么回事啊？”唐衿被外面的动静吵到了，揉了揉眼睛，从床上爬起来，这一觉可睡得不安稳，他正准备离开房间问问爹娘是怎么回事，可是刚一开门，就看到了他这辈子永远也忘不了的场景。
　　“求求你们！不要带走我的孩子！”满屋子都是通天的火光，唐衿的娘亲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突然闯进家里的身穿盔甲的妖怪，他们都长着狐狸的耳朵和尾巴，通身雪白，但在火光的照耀下却显得凶恶，盔甲上也溅满斑驳血迹。而在一旁，爹爹一动不动地躺着，已经死了。
　　“娘亲！这是怎么回事？”唐衿看到这一切，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衿儿，回去，快回去！”娘亲看到他时，瞳孔紧缩，惊恐地向他喊道，想要将他往房间里推。
　　下一秒，一把大刀便砍向了她。
　　“娘亲——！”唐衿大喊道，可是他所呼唤的那个人没来得及回应，便永远地倒下了。
　　“你们……为什么要闯进我家！”唐衿蹲坐在地上，可他的娘亲却再也没能回应。他轻轻地抹去娘亲脸上的血痕，抹了抹眼泪，恶狠狠地盯着那群入侵者，喊道。
　　刚砍下一刀的那妖怪却并不理会唐衿，只是对着身后的一个小个子问：　　“阿若，确定这个孩子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吗？”
　　阿若？唐衿瞪大了眼睛，从那人身后走出来的那个雪白的身影，正是那个他所熟悉的妖——白若。
　　“小若？这是……怎么回事？”
　　白若看着唐衿，面无表情地说：“是的，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等等！你倒是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你究竟是什么人！”唐衿怒道，白若，是白若做了这一切？
　　那之前的那些又算什么！他们一起经历过的一切又算什么！
　　“既然这样，那在杀了你之前，我就先将一切告诉你吧。”白若瞟了唐衿一眼，那眼神和平时很不一样，冷漠如冰刃，他说道，身后突然现出了九条尾巴。
　　唐衿算是明白了，什么白狐，这分明就是九尾狐，是即使在妖怪中，也需要千般防备的危险妖怪。
　　白若说道：“自两国兵乱以后，九曜国妖王的位置已经空虚数年，而我族希望推出一位族人成为妖王，妖王需要拥有强大的灵力，于是我族便一直致力于寻找强大的灵力，将其控制，为我族所用，助我族之人登上妖王之位。”
　　“几年前，我感应到强烈的灵力出现在这片村庄，因此，便来此一探虚实，这就是真相，告诉你也无妨，反正等我们抽出你的灵力，你也就不在这个世上了，到时候，取之不尽的灵力只能为我族所用。”最后，白若说。
　　“就因为这个？”唐衿怒吼道，“就因为这个所谓的灵力，你就要杀了我的家人？”
　　“不只有家人哦，”白若笑道，这笑容让唐衿觉得有些陌生，“你的邻居，你的朋友，你所认识的人，整个村庄，现在已经是一片废墟了。”
　　整个村庄，他所熟悉的一切……
　　“你……！”唐衿的愤恨已经不能用言语来形容，就是眼前这只一直伪装得纯良无害的妖怪，毁了这里的所有。
　　火光依旧肆虐着，侵蚀着这个屋子，侵蚀着整个村庄，屋顶着了火的木头掉了下来，就落在他唐衿身边，但他全然不顾，只是死死地盯着眼前这只笑得猖狂的妖怪。
　　他感觉心中有一团黑色的火焰在燃烧，烧得他喘不过气来，眼前的一切已经开始模糊了。
　　“要怪——”白若继续说道，“就只能怪你自己，相信了一只妖怪，不是吗？”
　　那团火烧得更猛烈了，跳动的火舌肆虐，唐衿已经看不清眼前的光景，耳边的声音开始变得嘈杂不堪，只有一个念头在他心中盘旋：杀！杀！杀了他！杀了他们！
　　脑子突然里有一个声音问他：“想如何处置他们？”
　　那声音阴沉，像深不见底的深渊，让人一听便忍不住战栗。
　　“去死吧！”可唐衿毫不犹豫地答道。
　　“如你所愿。”那个声音说着，火光越加肆无忌惮了，随后，唐衿就感觉意识越来越模糊，他眼泛红光，朝白若扑了过去。
　　很奇怪，手无寸铁的他竟然让白若和九尾狐军没有任何还手之力，他的手变得尖利无比，直接穿过了厚重的铠甲，穿进一只九尾狐妖的的胸膛，直击要害，那只狐妖顿时就软软地倒了下去，随后，他抢了那把刚刚杀了他娘亲的刀，朝他们砍去。
　　“挡住他！挡住他！”白若命令着周围的狐妖，脸上却带着笑，“没错了，这就是我们要找的强大灵力……”
　　但这股强大的灵力显然比他们想象中大要难对付，很快，一只又一只妖怪倒下，唐衿的双手，沾满了殷红的血。
　　“去死吧！”唐衿拿着从白狐军那里抢来的，和他的身体完全不相称的大刀，朝白若砍去。
　　原本放在家中花瓶的那束雪白的绣球花不知什么时候掉在地上，花瓶碎了，花也散了一地，被染得殷红。
　　看来白若就是九尾狐家族想要培养的妖王继承人，他比其他妖怪要厉害得多，但对付这个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有些不对劲的孩子，竟然有些吃力。
　　眼前的这个孩子，像一只怪物，疯狂地屠杀。
　　“你……你究竟是谁！”白若惊恐地看着眼前挥舞着与自己的身形完全不相称的大刀的孩子，叫道。
　　没有回答，最后一刀挥去，原本在记忆里和大家一起笑着的那个白色的身影，倒下了。
　　唐衿一颤一颤地走出了满是尸体的屋子，双目无神，但外面的景色也好不到哪里去——遍地倒下的尸体，都是他熟悉的面孔。
　　只一瞬之间，他便什么都没有了。
　　“啊，这里还真惨烈。”不知道什么时候，走来了一个身着白衣的人，他是个盲人，眼睛用白布缠着，一身白衣在周围血迹斑驳的黑暗景象中显得是那么刺眼，那么格格不入。
　　“你是谁？”唐衿举起那把大刀，警惕地看着来人。
　　“我是你师父。”来人说，声音清冷，但语气有点欠。
　　“我没有什么师父！”唐衿道，这又是哪里来的奇怪的人？
　　“现在有了，我单方面宣布，你已经成为我陆清离的弟子。”来人自顾自地说道。
　　“莫名其妙，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唐衿警惕地看着他。
　　陆清离慢慢地朝他走近，一步一步，绕过了唐衿举起的刀，不知道为什么，唐衿也没有动手。
　　最后，他好像看得见似地停在唐衿跟前，摸了摸他的头：“哎，孩子，辛苦你了。”
　　“你……”唐衿似乎能从这个人的话语中感受到一种忧伤，一种温柔。
　　“做你的弟子的话，可以学到很多很厉害的东西吗？”唐衿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人似乎可以信任，于是放下了刀，问。
　　眼中残余的凶光终于消失了。
　　“当然了，保不准会成为这世上最厉害的人也说不定呢，你本来天资就很好。”陆清离笑道，而后又叹了一口气，“哎……你以后会遇到更多的麻烦的，跟我走吧。”
　　“为什么？”唐衿问。
　　“因为你身上的灵力太过强大，再加上还有那种东西……可能会引得别人前来争抢，所以要努力变得让所有人都没办法欺负你，懂吗？”陆清离说。
　　“不让别人欺负我……那杀了他们就行了？我刚刚就做到了。”唐衿说着，“杀掉这些可恶的妖怪就行了对不对？”
　　正是因为妖族毁了他的一切，只因为所谓的九曜国的妖王，妖族之间的矛盾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但陆清离听后只是笑了笑，道：“也不对，单单这样是不能解决问题的根本的。”
　　“为什么？”唐衿不解地问。
　　“因为可怕的不只是妖怪，”陆清离说，“还是人心。觊觎这股力量的不止是妖怪。”
　　“不过，不管你以后选择的路在何方，记住不要让以后的自己后悔。”